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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眠仿佛能看到他拧紧的眉头和满脑袋的问号。
    “没问题没问题,那个……明天我们在哪里见?”
    “……你嗓子怎么了?”韩通明听他声音都劈叉了。
    程眠犹豫了一下,上次卖惨被无比刻薄地嘲讽了回来的教训仍然历历在目,他不自在地说:“没怎么,感冒了好像。”
    “…………”韩通明半晌叹了口气,猜测他可能之前淋了雨,程眠从小被惯得不成样子,很不会照顾自己,多半是要生病,“你现在在哪?”
    “…………”程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嗅到了希望的味道,韩通明听上去已经不生气了,这个口气跟以往一样,是松动的预兆,他开始蠢蠢欲动准备顺杆爬了。
    “说话。”
    程眠麻利地报出了工作室的地址。
    “你大半夜的去那干吗?”手机里已经能听到韩通明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了。
    “我借住在朋友的工作室里……”程眠说完听到手机里声音停了停,“我没去他们家住……”
    “……行了,等着。”
    程眠收了电话,满心狂喜在行军床上滚了两下,结果一个激动使过了劲滚到了地上。
    “哎哟……”他爬起来,顾不得脑袋晕得直冒金星,开始飞快得收拾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然后把脸洗干净,冷水浸得他浑身发抖,但冷却不了他高涨的热情,韩通明的话义给他打了一针高浓度的安非他命,让他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疑虑,扑向他的灯火。
    午夜的CBD两极分化严重,一侧霓虹闪烁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疯狂的商业地段,一侧是人去楼空黑灯瞎火的写字楼。
    韩通明开车过来时,程眠正像个流浪儿一样抱着包坐在一家店面前的木椅上,背后是透明的玻璃门,似乎通向没有尽头的黑暗,地上还有雨后未干的水迹,反射出清冷的月光。韩通明把车开到程眠面前,停了一会儿见他不动作,只得开门下车。
    程眠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穿着单薄的衬衣,整个人破破烂烂的,失了魂一样盯着高大的男人走到他眼前。见他还是没反应,韩通明伸手拿过他的包,提起箱子说:“先上车。”他转身把程眠的东西塞到后备箱里,回头去找人,发现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车里。
    “……跟个鬼一样。”韩通明暗自嗤笑一声,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
    车内沉默,韩通明安静地开车,什么也不跟程眠说,但程眠是老实不了两分钟以上的。
    “去哪儿啊……我不去酒店……”程眠本来以为韩通明会把自己带回家,可他家里又没多余的客房,若要让两个人睡一张床,大概得把自己先用消毒液浸泡三日暴晒一周才能沾他家的床单。
    “你有钱住酒店吗?”韩通明都懒得多看他。
    “你有啊……”程眠小声说。
    韩通明再次感受到,即使十年二十年不见面,程眠也还是那个程眠,从前是恃宠而骄,现在依然死性不改。
    “那你住青旅去吧,80块一晚,我给你出。”
    “…………我不去!”程眠一看以退为进不好用,开始耍无赖,“让我睡你家吧……我睡沙发打地铺都行,还给你做饭,要是来人了我就自己出去找地方呆着,不让他们看见……”越说声音越小,越说越可怜。
    韩通明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程眠缩在座椅上,被安全带绑得牢牢的,像只筋疲力尽被逮回家的小鹿,他天生一对笑眼,笑起来时能甜到人心里去,叫人忍不住也跟着他柔软放松下来,不笑时眼尾却微微下耷,看上去无辜得很,就像他此刻,茫茫然的大眼睛瞪着前方,倒映出零星的灯光,失去了狡黠的外装,嘴巴红红的,时不时小声念叨两句。
    直到车停进车库,程眠才放下心来,谄媚地把自己的行李抢过来,一颠一颠地跟着韩通明上了楼。
    公寓还是跟他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大概是多了暖光灯的温度,感觉没那么清冷。行李箱底下滚了些泥土,韩通明不许他再往里搬,程眠只好蹲在门厅里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
    用分装袋的习惯还是他们以前去夏令营韩通明强迫他养成的,但即使如此,箱子还是装得乱七八糟。韩通明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终于难以忍受地把他拨到一边。
    “你不是做模特还是演员什么的吗?穿成这样专门演乞丐?”韩通明把咸菜一般塞在箱子里的衣服用力抖了抖,根本不想挂进衣柜,直接塞进了脏衣篮。
    “衣服当然是人家提供的,我哪里有钱买……”程眠坐在地毯上,揪上面的毛毛,被韩通明打了手。
    韩通明整完了箱子,皱着眉头看了看他的洗漱用品,嫌弃地扔进了垃圾桶。
    “哎——好吧……随你……”程眠不敢反抗韩通明的淫威,小声问,“你家有多余的被子吗?我睡哪?”
    “你不是说打地铺吗?就睡这吧。”
    “…………”程眠没想到以退为进不好用,韩通明真的接下了他的话茬来,傻愣愣地看着韩通明。
    韩通明撇了他一眼,继续收拾箱子,扒拉出两个药瓶,“这是什么药?”
    “……感冒药。”
    韩通明仔细看了一下瓶身,说:“这都是中成药,你能吃吗?”小时候程眠一吃中药就过敏一样长小红疙瘩。
    “啊……不知道啊,我说我感冒了,店员让我吃这个的。”
    韩通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进屋去换衣服了,出来时看见程眠还在地上看他,示意他去卧室,道:“你睡卧室,我睡工作室。”
    “不用不用,你睡你的,我睡工作室……”程眠哪敢霸占他的床,赶紧起来表态,他刚才说睡地板睡沙发其实只是想让韩通明心软,但真把韩通明赶去睡沙发,他又心里愧疚。
    “别废话,赶紧去睡。”韩通明看他嘴唇殷红,一脸要生病的前兆,把他推进了卧室。
    程眠坐在韩通明的床上,心情和上一次大不相同,他开心地扑在上面打了两个滚,把脸埋进了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是韩通明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是跟以前一样。
    滚了一会儿,韩通明敲敲门进来,手上一杯清水和两颗白色的药丸,递到他眼前说:“吃了。”
    程眠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的韩通明,张嘴去叼他手心里的药,被韩通明蜷起手指敲在脑门上,说:“你没长手吗?”
    韩通明眉间全是疲惫的困意,还耐着性子等他,现在已经快1点钟了,如果不是他,韩通明已经遵循他的标准作息入睡了。程眠想到这,不敢再闹妖,乖乖抓起药吃了下去,然后翻身钻进了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乖乖地看着韩通明。
    “冷不冷?要不要开空调?”他问。
    程眠摇了摇头。
    韩通明把水杯放在床头,顺手关了灯。
    “睡吧。”他关上卧室门的时候,用很轻的声音说,“难受了叫我。”
    光线随着合上的房门被赶了出去,卧室重归黑暗,结束了兵荒马乱的一天。
    程眠闭上眼,抓着被子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他被韩通明捡了回来,哪怕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把他带进了自己的领地,也足够让他感受到了安全。
    他无比困倦却又精神亢奋地开始幻想,说不定这就是他们关系转折的第一步,他还有机会重新在韩通明面前以一个新的形象出现,虽然他们吵过很多次架,说过各种不经大脑的狠话,但这都是可以弥补的……
    药效让他神志渐渐昏沉,他脑中的蓝图还没畅想完,就如晕开的油彩理不清头绪了。
    希望自己的病慢点好……但也千万不要一病不起,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提横眉竖目的韩通明了,还耽误自己搬砖还债……
    程眠心里乱七八糟地祈祷着,不知不觉地昏睡了过去。
    隔壁的韩通明躺在展开的沙发床上,翻了两下`身,又打开了手机,发了个信息给魏阳,说明天有事不去公司了。
    ——————————
    第二天是难得的晴天,秋雨洗过的空气无比清爽,携着温热的阳光钻过纱窗,试图稀释一屋子的病毒因子。
    程眠早上就开始发烧,迷迷糊糊,浑身燥热,手脚乱动着想把被子踢开,又被紧紧地包起来,他挣脱不开,难受得不得了,带着哭腔发出细微的呻吟。
    隐约间听见谁的声音在耳畔低沉地威胁他:“别乱动,不然去医院。”
    “别……”他睁不开眼,喃喃地念叨着,“别去医院……”
    他可没钱为了一点发烧感冒就去医院这种豪华场所消费。
    “那就乖乖别动。”
    韩通明把手放在冰袋上捂一会儿,先把手放在程眠滚烫的额头上,程眠瑟缩了一下,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温顺地往他手上靠,然后他把冰袋换上,掖了掖程眠的被角。
    嘴里被塞进了药粒,片刻便被唾液融化,一嘴的苦涩,程眠本能地想往外吐,被人轻轻抬着头灌了两口水咽下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泪珠,十分可怜地陷在白色的床单上,韩通明看着他烧得发红的两颊,心里无比烦躁,动作却更放轻了。
    被子里的程眠还在轻微地蠕动,韩通明把手伸进被子里找到程眠的手拉出来,温声说:“可以伸一只手出来,一会儿就不难受了。”他想起来把遮光帘拉上,程眠却攥着他的手不放,他只得作罢,坐在床边上用另一只手处理手机上的工作信息。
    “嗡嗡——”手机震动了两下,跳出一条信息。
    在呼伦贝尔大草原喂羊:“你昨晚猎艳去了。”
    韩通明:“滚。”
    他这边刚发出去没一分钟,魏阳的电话就追了回来,他怕吵醒程眠,赶紧接起来。
    “你昨晚去干什么了?那么晚给我发信息。”魏阳的声音听起来洋洋得意,被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所折服。
    “你明年就30岁了,而立之年了,怎么比前台小姑娘还八卦?”韩通明压低嗓音,不耐烦地说,“你有事没?没事挂了。”
    “别别别,我有正经事说。老王说过一阵想回国,他媳妇说再不回国现在就去堕`胎。”魏阳叹气道:“他吓得不轻,你说墨尔本那边怎么办?”
    “墨尔本的业务基本都稳定了,也不是非要王远航在那边坐镇不可,而且你的小外甥不是正好在澳洲吗?让他提前上岗历练。”
    “他毕业没多久,合适吗?”
    “我和王远航都可以出短差,你就更无所谓了,常住在那都行。”
    程眠被电话声吵到,不安稳地动了动,韩通明用拇指轻轻在与他交握的手上安抚地摩挲了几下。
    “唔……也是,墨尔本多好,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魏阳说着说着精神病发作,唱起歌来。
    “还有事没?”韩通明的嫌弃通过话筒远远地传达给魏阳。
    “真的,你昨晚去哪了?声音压那么低,旁边该不会睡了个……”
    啪嗒,韩通明果断地收了线。
    包括他在内的公司三个合伙人都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他跟王远航高中同校不同班,是上了大学之后才得知彼此是校友,两人虽然脾性不太相合,但在各自的学院都是专业上的佼佼者,后来在同一个导师手下参与项目才慢慢相熟起来。
    刚毕业时韩通明本来在当地一家著名的A4广告公司工作,后来王远航来找他,说有个学长在墨尔本做技术服务,最近想把业务重心转回国内,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约出来聊聊。结果三人理念很是合拍,韩通明和王远航一齐入了股,王远航主要负责墨尔本的业务,魏阳和韩通明则留在国内。
    后来他才知道,魏阳背后家族产业颇丰,从祖父辈就开始在经济特区做实业,尤其是地产业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只是他生性散漫,对继承家业兴趣不大,集团另有两个哥哥当家,换言之他其实有的是钱,跟他们俩做的这个小公司纯属玩票。
    韩通明曾经问魏阳在国外过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忽然想回来。魏阳注视着高楼下延伸向远方的灯火,吸了一口烟说,国外很好,但总感觉内核不同,自己的灵魂还是中华文明浇灌起来的,最习惯的还是用熟悉的语言去谈论熟悉的事情。
    当时韩通明对魏阳还不算很了解,一度相信了他的感性言论,后来问了王远航才知道当年家里逼魏阳结婚,还赶跑了他当时的女友,他才生气跑去澳洲不回来,现在家人眼见他无药可救,不想他真的在澳洲喂一辈子羊,只好暂且妥协,抓瞎了眼睛当看不见他不务正业的样子,只他给了挂了子公司的职务。
    大概他是出于对家人当年棒打鸳鸯的报复,韩通明眼见他流水一般换女友,恋爱的时候死去活来,分手的时候也无比干脆,不知该用多情还是无情来形容他。
    倒是比自己这种纠缠不清的感情爽快多了。
    他伸手拨开程眠脸上汗湿的头发,从床头柜上取了一本书开始读。
    一直睡到中午,程眠才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就看到韩通明正坐在床头看书,戴了一副平常少见的无框眼镜,几个斗大的英文字母印在黑白灰的封面上,像是在给自己预备悼文。
    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使劲揉揉眼睛,眼眶到全身都酸疼酸疼的,他脑袋还没清醒过来,看着韩通明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程眠略微一动,韩通明就察觉了,他把书合上,眼镜摘了放在床头柜上,把被程眠握得汗津津的手抽出来揉了揉,看着他傻兮兮的笑脸,无奈地说:“你知道你烧到多少度吗?”他把程眠脑袋上的冰袋拿下来,又把手掌心覆在上面温了温。
    “多少度啊……”程眠嗓子肿得说话声音都细细的。
    “38度多,脑子本来就不好使,禁不住这么烧,下次直接去医院挂水吧。”
    “我脑子怎么不好使了……”他瞪眼想了半天,没能举出自己脑子好使的例证,恹恹地缩回去,“你今天没去上班啊……?”
    “我去了你可能就死在我家了。”韩通明伸手给他整整被子,说,“你昨晚吃了什么?现在饿不饿?”
    程眠被他话语中不算温柔的关心所蛊惑,刚想开口,没想到韩通明接着说,“饿了点个外卖。”
    “……”程眠差点被噎死,瞪着对方说不出话来。
    韩通明看着他不可置信的委屈眼神没控制住笑了一下,问:“想吃什么?”
    程眠从醒了就开始感觉到饿,现在都有点前胸贴后背的感觉了,又被韩通明语言上玩弄了一把,顾不得回味他昙花一现的温柔,脑中齿轮疯狂转动,简直滋滋冒火星:“……皮蛋瘦肉粥!鸡、鸡丝蛋羹!牛肉蒸饺!丝瓜千层!”他没得意忘形到想让韩通明给他做什么珍馐百味,点了病号专用豪华套餐。
    “我煮了小米粥,还有速食的包子,你要几个?”韩通明迤迤然地走到门口,一边问。
    “……你都煮好了干嘛还问我?”程眠暗自磨了磨牙,他分明是在耍自己。
    “我本来以为你会说没胃口不想吃。”程眠家的传统就是“病者为尊”,他不止一次见过翁雅坐在床边柔声细语地哄生病的程眠,一口一个心肝宝贝,端到鼻子下面才肯撒娇耍赖地勉强吃两口,早就发誓自己以后绝对不这么惯着程眠。
    今时不同往日,程眠不敢再拿乔,面上非常狗腿地说:“吃吃吃,你做得都好吃。”
    他说完就趴在被子里,时不时压抑着咳嗽两声,咳得眼睛水汪汪的却满含着笑意,一副又谄媚又可怜的样子,韩通明看了他片刻,转头出门去厨房给他准备吃的。
    程眠被子捂在脸上,忍了半天没忍住,咧开嘴笑个不停,在床上难耐地滚了两下。
    他知道韩通明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从小到大他们吵过的架不计其数,客观来讲都是在言语上韩通明对程眠单方面的欺压,因为他说不过韩通明。然而吵完过后,每次都是韩通明率先前先来哄他,有时程眠明知是自己犯错在先而心里感到后悔,打算去认错求和,韩通明看他从门后露出一双哀戚戚的眼睛,然后垂下长长的睫毛盯着脚尖挪进来,十分胆怯地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韩通明就被巨大的负疚感淹没,毫无原则地投降,完全无法维持他冷酷的伪装。
    程眠撕掉过女生写给韩通明的情书,翻墙逃课害得他摔断了胳膊,还有韩通明带着优等生光环替他顶过得无数次罪行,但无论他犯什么错,只要自己愿意示弱,总能轻而易举得到韩通明的原谅。
    程眠因为这幻境一般的和谐相处在床上陶醉了片刻,他才猛然从温柔乡里惊醒过来,赶紧满床找手机。
    开机的一瞬间,信息铃声争先恐后地从手机里钻出来,他看了一下,大多是窦文庆和Weyman。
    他一边在心中疯狂祈祷今天窦庆文心情良好,一边给他回了电话,接通的一瞬间窦文庆的咆哮震得他一阵耳鸣,仿佛有唾沫星子正从话筒里喷出来,他等窦文庆把内心的怒火发泄完后,才哑着嗓子开始安抚对方,窦文庆不悦地说:“这次放人家鸽子我先不跟你计较,你打算旷多久工?”
    “起码等我病好了吧……”
    大概是程眠的声音实在哑得真实,窦文庆才没多追究,反正他手下这种野草模特多得是。
    他刚刚趁病打入了韩通明的卧室,满脑子都是今后如何好好表现能在他家多赖一阵子,对于窦文庆严苛的态度也不很在意,挂了电话便手指如飞地给Weyman发信息,说自己不在他工作室住了。
    过了一会儿,Weyman回电话过来,声音小得像做贼一样。
    “宝贝你找到房子啦?”
    程眠心里暗道,找不到房子才好呢,嘴上装模作样地说:“你那工作室太冷了,我都生病了。”
    Weyman有点不好意思:“哎呀你就暂时住几天嘛,等我妈走了你来我家住啊。”
    “别了,你妈时不时杀回来你又要把我往外赶,我才不过这种过街老鼠的日子呢。”
    “我妈偶尔才来看我一次……”Weyman被戳中痛处,根本不敢反驳,“那你现在住哪里啊……”
    “朋友家。”
    “朋友?什么朋友?我认识吗?”Weyman疑惑,开始在心里默默盘点程眠的桃花网,“该不会是那个窦文庆吧?我总觉得他看你眼神不对……”
    “求求你住嘴,你再说这种可怕的话我就跟你一刀两断!”程眠一想到自己跟窦文庆混在一起顿时浑身一激灵,嗓子都破了音,“是上次那个你在酒吧里遇到的人。”
    “啊?那个暴力狂?”Weyman对韩通明的印象还停留在他阴鸷的眼神和程眠下巴上的两块淤青上,大惊小怪地叫。
    “都说了不是暴力狂。”程眠不耐烦地说。
    “小乖你喊什么呢?过来看看哪个好看?…………你跟谁打电话呢?”听筒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跟朋友……妈你别老是这么叫我…”Weyman遮遮掩掩的声音从被手捂住的话筒艰难地传过来,程眠撇撇嘴,耐心地等着Weyman,电话嘈杂地响了半分钟,直接被挂断了。
    就知道他靠不住。程眠对着电话屏幕呲牙,Weyman胆子这么小大概就是他妈一手压迫出来的。
    他在床上躺了没几分钟,身体上虽然难受,精神上却无比兴奋,滚了两滚准备出去黏着韩通明,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钻进浴室洗漱一番。
    韩通明并不擅长下厨,家里的厨房像样板间一样没有烟火气,如果不是程眠生病,他可以一直喂他吃速食和外卖。
    当程眠披着被子花卷成精一般拱进来时,韩通明正背对着他熬粥。冰箱里还有一点过节剩下的杂食,红虾、龙利鱼、干瑶柱、小青豆……被韩通明一股脑扔了进去,熬得软烂喷香,木勺不时碰在锅边发出轻响,水汽带着香味盘桓几圈钻进吸油烟机,小蒸锅里的包子白白胖胖地坐在蒸笼里,和程眠正反两面同时注视着韩通明,他后背宽阔,袖口卷起露出的前臂覆盖着薄薄的肌肉,奶咖色的针织上衣显得十分居家,正支着两条长腿挺拔地立在理石餐台前。
    他本身冷冽理性的气质与雾气缭绕的厨房产生了奇异的化学反应,空气中仿佛咕噜咕噜升腾着温暖的气泡,让程眠整个人都绵软了起来,他头靠在门框上喃喃自语:“……我真是病得不轻。”他慢吞吞地贴过去,靠在韩通明背后,伸手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我烧得神志不清,举动失常也是正常的。”他心里这样想着,脸又热起来,“一定是这厨房的气温太高了。”
    “又干什么?病到什么地步你才能老实?”韩通明不客气地拍开他的爪子。
    “……你不系围裙,我帮你挡着油花。”程眠死皮赖脸又抱上去。
    韩通明没说话,程眠感觉到他手底下的腹肌微微收缩了几下,他耳朵有点发热,又感觉受到莫名的鼓舞,得寸进尺地撒娇:“我不要吃姜……”
    “嗯,我知道你不爱吃。”韩通明说完,把切成碎末的生姜扔进了粥里。
    “………………”
    韩通明不厌其烦地搅拌着那锅粥,耐心程度堪比化学实验,他向来是个严谨认真的好学生。程眠从后面探出脑袋偷看他脸色,心脏轰隆轰隆跳,准备一见到苗头不对,立刻撒手跑开。韩通明的下巴紧绷着,神情严肃,看上去有些精神紧张,自己很久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了,程眠有些贪恋地盯着他。
    “你别黏糊糊的靠着我,去外面坐着。”韩通明不耐烦地挣开,被这炽热地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心里忽然升上一阵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程眠的怒气。
    程眠被他推趔趄了一下,重新裹了裹被子,抽抽鼻子哀求地说:“……我病了啊……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
    韩通明顿了一下,又说:“出去呆着,衣服穿好。”
    程眠“哦”了一声,声音听上去有点哽咽,韩通明强迫自己别回头去看他,听见他慢吞吞挪出去的脚步声。
    韩通明家里没有单独布置餐厅,他通常不在家吃饭,也不会请朋友在家中聚会,于是直接把粥端到了客厅的矮几上。
    程眠披着被子,像朵泡发的银耳坐在沙发上,见韩通明端着饭出来,赶紧把被子送回了卧室。
    “你要是敢掉到地毯上,今天你就别睡了,手洗干净。”韩通明冷漠地威胁道,他看着程眠直接坐在地毯上,身上只穿了件凉飕飕的长袖体恤,眉头皱了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程眠拿着个小勺乖巧地坐在地上冲他笑。
    “你穿这么少,是不想好了吗?”他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眠。
    “……就只有这个了,厚点的衣服还没有来得及买。”这次不是卖惨,他真的没钱买。
    领口露出来的锁骨清瘦得突兀,T恤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显得他单薄又虚弱,韩通明不想承认自己有些心疼,说服自己是因为刚才态度恶劣导致的歉疚,他回卧室拿了件自己的山羊绒外套给程眠。外套对他来说有些大,宽松的袖口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程眠穿好衣服,小声说了声“谢谢。”
    两碗杂烩小米粥,一碟速食蒸包,程眠烧得嘴巴发苦味觉失灵,只能略微尝到点鲜味,但想到这是韩通明亲手做的,心里又不抑制不住的开心。
    客厅电视正放着无聊的宫廷剧,用韩通明的话来说就是“一群人什么正事也不干,净想着菜鸡互啄。”他时不时低头看看手机,耳朵里要是听见剧中哪个角色说了傻话,必要冷笑一声。
    程眠咬着勺子,心惊胆战,不敢露出分毫自己彻夜抱着手机追剧的蛛丝马迹。
    他这边正结结巴巴地附和着韩通明的吐槽,对方忽然挑了一筷子东西扔进他碗里,是一团糊成一片的粥油。
    以前翁雅熬粥放凉后,如果上面结了粥油,她就会特意挑下来分给两个小孩吃,说是百粥精华,吃了不生病,还会变聪明。
    他想起往事眼睛微微发酸,抬眼去看韩通明,对方一边吃一边看手机,根本不理他。
    “你知道吗?古代这叫对食……”他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没话找话说,“就是两个人像夫妻一样……”
    话没说完,韩通明皱着眉头把目光从手机屏移到他脸上说:“那不是说太监和宫女的关系吗?”
    “哦是吗哈哈哈哈哈……”程眠讪笑着打马虎眼,老老实实去看电视。
    韩通明看着他那个傻样子,努力克制了一下想要微笑的冲动,重新低头看手机。
    ————————
    第二天是周六,韩通明作为孤家寡人的工作狂通常是在公司度过,工作不忙的话就在健身房泡一下午,但家里多了一个好吃懒做还病恹恹的麻烦精,他只能被迫取消这个计划。
    其实说程眠好吃懒做也是不全面的,他现在虽然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并不是全无自觉性,好吃也只是嘴上过过瘾,报个满汉全席的菜名,被韩通明皱着眉头看两眼就乖乖坐下来吃清粥。至于懒做,韩通明家里干净得像无菌实验室,定时会有家政来做清洁, 程眠想了许久也许只有厨房可以让他一展身手。
    当天下午他就缠着韩通明去超市采购,韩通明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想到他廉价的塑料拖鞋和飘在阳台上皱巴巴的内衣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于是用自己的冲锋衣把程眠包起来,戴上口罩,像个被隔离的麻风病人一般塞进了车里。
    多日的阴雨终于有了点转晴的兆头,清暖的日光从薄云后透出来,打在湿润的柏油路上,视野两边都是泛着剔透水光的落叶乔木,交错浓郁,显得世界分外干净。
    两人顺着半山驱车而下,准备到最近的购物中心把必备的日用品买回来。
    韩通明深知程眠从前是个生活技能欠奉的平民少爷,从他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就可见一斑,但他如今却继承了妈妈爱逛打折区的特点,大概一直生活在贫困线上也是原因之一,他能在货架前面窜前窜后十几趟对比各种组合的价格哪个更优惠。韩通明在推着手推车看着他跑来跑去,第12次看手表之后,把他拎到眼前来。
    “从这边顺着逛过去,看见需要买的就说,不许回头。”韩通明下达命令,程眠正在疯狂地心算小容量一打装和大容量满五赠一的牛奶哪个更实惠,脑门都升起了智慧的青烟。
    “熊瞎子掰苞米啊……给你省钱还不高兴……”程眠被打断了计算,咕咕念念地在背后偷偷瞪韩通明。
    “家里有订鲜牛奶,别买常温的了。”韩通明拿起一盒调味乳,看了看配料表,“你还要喝草莓味的?”
    程眠拨浪鼓一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没有那种幼稚的口味了。
    韩通明一路扫荡过去,目标明确,下手果断,只看质量不看价钱,两条羊绒浴巾将近八千块,程眠看了一眼吊牌打了个哆嗦,不忍心丢到手推车里跟速食饺子放在一起,坚持要自己抱着。
    逛到内衣区的时候,看着韩通明研究内裤尺寸,程眠躲在口罩底下偷笑,觉得这个场景很珍贵,非常想掏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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