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心一听便乐了,哪还管她什么神色,麻利的招呼香桃赶紧侍候苏静梳洗。
苏静就当没瞧见主仆二人背着她交换的眼神,静静的坐在那里任由香桃慢慢折腾,倒是有问有答却就是不催,反而让林云心浑身不舒服,不甘心准备好的台词没机会出口。
“香桃其实挺机灵的,可到底是一般人家的丫鬟,比不上你府里那些有世面,这又头一回侍候你,林妈妈还不在……”
说话间,香桃的手就一抖,梳子就要抠到苏静的耳朵,不想苏静却忽然把头一偏,恰好又精准的避开了去。
林云心一愣,香桃也怔住,怎么也想不明白十拿九稳的事怎么就在眼前瞬间化成了泡影……
回过神来,两人齐齐看向铜镜,本想透过铜镜观察苏静的神色揣摩一二,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苏静的双眸,也不知是不是铜镜折射的关系还是怎地,那双眸,那一瞬竟冷得让人如坠冰窖!
香桃浑身一颤,手中的梳子便落了地。
玉制的小梳,落地便立马摔成了两段,脆响却是阴差阳错把同样惊得不轻的林云心给惊醒了。
分心了一眼,林云心再看向铜镜,苏静却已低眉敛眸看向了那把断了的小玉梳,漂亮的脸蛋儿,润玉般温和,恬静如水……
刚刚,难不成是错觉?
林云心狐疑,目光继续追着苏静的脸,嘴上却呵斥起香桃来:“才说你机灵,怎么就笨手笨脚起来了?真是丢尽了我的脸,怎么还杵着?赶紧给表妹道歉啊!”
香桃被喝回过神来,慌忙弯身去抢着捡小玉梳:“表小姐,对不起,奴婢……”
苏静勾唇,满面浅笑,一双水眸都弯成了月牙,出声却透着让人脊背发凉的寒:
“没关系,不要让我再看到你就行了。”
香桃不敢置信的瞪大眼,转瞬面色就一层层的苍白了下去,惶恐的看向林云心。
林云心也吓了一跳,本来她们只是计划“不小心”让苏静卉吃点痛,再如此这般让她在这里稍微起点火苗,待一会儿去跟那刁蛮的容嬷嬷碰就能轻易火光冲天,不闹翻也得吵个不轻,却哪里想,苏静压根没吃到痛,却还是生气了,而且气得跟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不要让她再看到香桃是什么意思?让香桃从此避着她不要出现在她眼前?让香桃就此消失在这个世上?
话分明是苏大小姐说出来的,做恶人却是她林云心,谁让香桃是她的贴身大丫鬟,她又在场!而且这恶人的程度也是个问题——不够恶,指不定苏大小姐不解气就此恨了她!太恶了,她指不定就落个不善下人的罪名失了人心,而那苏大小姐却是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本来屁大的事最多骂几句就完了,却偏偏人家挑着软刀子来剜肉,林云心哪能不越想越气,却又不能冲苏静发飙,只好将火气全烧在香桃身上:“丢人现眼的东西,笨手笨脚就算了还聋了不成?没听到卉儿表妹的话吗?都说了不想再看到你,你还杵在这是想扎谁的眼?赶紧给我滚出去,罚你三天不许吃饭今儿起重做三等小丫鬟去,日后远远见着卉儿表妹都给我机灵的滚远点!”
虽然劈里啪啦一阵骂得凶,却是救了香桃一条小命,还颇有指桑骂槐的回捅了苏静一把。
香桃倒是聪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磕头就迅速滚走了。说是饿三天而已,苏静卉又不会盯着!说是降级而已,还不是随时能再升回去!总而言之先安全跑了当下再说。
苏静直接当没听到没看到,取了梳妆盒里一把檀木梳自己梳起头来,林云心见她不温不火自觉没趣,就赔着笑要帮忙:“卉儿表妹,我来帮你吧……”
“不用。”苏静淡然拒绝,。
前世,她身体本就先天不好,被判定绝对活不过二十,几岁时更因为同父异母的弟弟一个“不小心”而双腿残废,八岁时同父异母的妹妹又一个“不是故意的”害她脆弱的心脏雪上加霜,那之后她便明白,这世上没那么多“不小心”“不是故意”,多的只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她,想活下去的*比谁都强烈,却偏偏上一世没有好资本,这一世终于捡了副好身子,好好宝贝都来不及,哪能容忍人想损就损想伤就伤!
☆、【14】有钱能使鬼推磨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尤其是在女人聚集地,那点事就别想瞒得住谁……
香桃开罪苏静卉被降级处罚的事一下就传开了,等苏静和林云心到大夫人林柳氏的院子时,林秋萍都已经闻讯等在那里了。
见两人果真是各乘一顶青衣小轿来的,林秋萍心里便已经乐了,再看下轿的苏静虽面色如常却明显不愿像之前那般搭理林云心,而林云心也面色极其难看,自然更乐了……
若有似无的瞥了林云心一眼,待她看来便是直接撇嘴一笑,而后若无其事的迎向了苏静:“卉儿表妹,歇得可好?”
苏静勾唇点头:“很好,谢谢大表姐。”
直接忽略林云心的给苏静指了指屋里,林秋萍低声道:“听说你来了,才消停下来。”
又来一个怂恿她去灭了容嬷嬷的……
苏静笑,微微点头算是表示知道了,往屋里去。
林秋萍本来是想跟进去的,可转念一想进去后指不定会成苏静卉和容嬷嬷斗法的炮灰,便打消了那个念头,留在门外张望热闹之余顺便消遣林云心玩……
苏静一进门,就感觉数道视线齐刷刷落上身来,有期待,有审视,也有作壁上观,明显得她膝盖想也能将各自对号入座,哪还用特地抬眸去看!
走到主位前,先是给主位上的大舅母林柳氏行礼,而眼神带着期待的那位无疑就是她了,眼下林家的生意作为长子的大舅握的权利比较多,她又主持着整个林家的中馈……
而后是侧坐的二舅母林萧氏和三舅母林米氏,作壁上观的便是这二位。
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林老太爷还在,还不到大开杀戒抢的时候,她们退在大房后面凡事让大房打前锋也可以说是聪明,却又其实不够聪明,真聪明的话,她们就该乖乖待在自己的院里等着消息,而不是耐不住的跑来看热闹顺便煽风点火……
剩下那位目带审视的,除了传说中的容嬷嬷外,还能是谁?
果然,苏静这边想着,那边林柳氏便给她介绍起来了:“卉儿,来,这位是容嬷嬷,说是苏大夫人特地给你请的教习嬷嬷。”
苏静颔首应了林柳氏,挪步向容嬷嬷跟前给了个相见礼:“还劳烦容嬷嬷特地跑一趟。”
寒暄间便不露声色痕迹的打量了下那位容嬷嬷,却是一眼便险些笑了。
乍一看这位容嬷嬷,竟跟电视剧里大名鼎鼎那位像了*分,尤其那对三角眼,阴险如蛇,盯上猎物就恨不能一口吞了似的,却可惜,心大嘴未必有那么大,不是什么人她都吞得下去的……
自打苏静进门开始,容嬷嬷的眼就没离开过她,先是脸蛋后是身材而后是言谈举止,竟是从头到脚挑剔不出半分不好,顿时纳闷了。
说实话,苏静卉这人儿她是第一次见,但她常年游走于各大贵族名门之间,该听的不该听的自是没少听了去,当中自然也有这位工部右侍郎嫡长千金的一些传闻,却,有差啊,差大了,就算过来之前苏大夫人特别提说苏大小姐最近有些变了,却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吧?难不成传闻有差?也差太远了吧……
容嬷嬷心里嘀咕着,面上倒也不露,笑着起身便还了苏静相见礼:“苏大小姐客气了,太客气了。”
嘴上这么客气说着,目光却如箭一般紧盯着苏静上上下下,准备一有错处就当靶子狂射狂扎,却是半天没逮到哪里不对,倒是愈发觉得那小小的脸蛋儿虽然还没完全长开,却也已眉是眉眼是眼的样样标致了得,难怪苏大夫人急着给她定亲,不然年后一满十五……仅凭这张脸,恐怕也要一跃成为贵人了!
容嬷嬷心念想着,就听到苏静道:“匆忙间也没来得及仔细准备,还望容嬷嬷不要嫌弃了。”
说话间容嬷嬷就觉被拉去的手腕多了一抹凉,本能低眸看去,竟见是个翠绿的玉镯子,看成色,少说也得要个三十两才买得到,而各府请她教习小姐的费用也不过才十两……
瞧容嬷嬷那神色,苏静便可断定,苏叶氏给的教习费“特别服务费”还有打赏,全加起来也不及这镯子的价!
反正镯子是刚刚从林云心那里得的,严格算起来砍的也不是她的肉,自然送谁都不心疼,倒是一旁瞧清镯子的二舅母林萧氏面色微妙了瞬,还斜了门外一眼。
门外,也看了个清楚的林云心险些没气了个倒仰,尤其听到林秋萍“噗嗤”一笑后,更恨不得冲进去掐死苏静卉。
容嬷嬷却是一脸笑花,转瞬就尽收了方才的挑剔,越看苏静越像随时能砸金元宝的摇钱树,三角眼都快变成了元宝形:“瞧您客气的,还这么破费。”
说话间,不露痕迹的轻轻拂了苏静是手,收下了她的见面礼。
果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容嬷嬷跟苏静客套了几句,定了每日的教习时间后便欢欢喜喜的走了,从头到尾,压根没跟苏静大声一句……
这样的结果,三位舅母自然很不满意,却也更狐疑不解。苏静卉什么时候怎么就成这样了!
苏静坐等晚饭,没兴趣知道三位舅母怎么想准备怎么做,反正眼下她们还不敢不能动她,更皮厚不怕林二姑娘眼刀刮,若无其事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林秋萍,而后,开饭的通知没来,林老太爷的旨意却来了……
“看日落?”苏静听着都不禁嘴角抽抽,更何况其他人。
四面高墙的宅院里,那老头子是要跟她在哪看日落?屋顶吗?这么破的借口也亏他想得出来还有脸说,不过……
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得去看了才能知道的!
林秋萍笑着便自然跟上苏静,林云心还在气头上,不愿跟,却愣是被二舅母林萧氏给瞪着跟了,但可惜,她们就是想跟也跟不了。
小厮欠着身挡住两人:“老太爷说了,今儿只想跟表小姐一个人看日落。”
☆、【15】长脸
苏静见到林鸿运的时候,他老人家确实拄着拐杖立在那儿四十五度微仰脸望天,不过,太阳什么时候开始改行程往南落了?
柳眉挑了挑,苏静却是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福身:“外祖父。”
林鸿运余光瞥了她一眼,哼声哼气的道:“听说你把云心那丫头给抢了?”
苏静一脸平静直接忽略那个扎耳的字眼:“二表姐确实送了不少玩意儿给我耍。”
老太爷压根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咚咚直跺拐杖,字里行间愈发刺耳的阴阳怪气:“没点眼力价的东西,就那么点破玩意儿也值得你损着名声去抢?也不怕传了出去让人笑话!”
“眼力价这东西,看不到摸不着,究竟有没有有几两自个儿清楚就行,用不着广而告之全天下人都知道……”顿了一顿,苏静斜眸挑挑愣愣的老太爷,勾唇浅笑:“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外祖父?”
林鸿运看着苏静使劲眨巴几下细缝儿眼,咚,又是狠狠一跺那拐杖,耍赖般依旧那句:“那么点破烂玩意儿都舍得豁出脸去抢,丢人,真丢人!”
苏静咧嘴,顺杆儿爬就上:“那外祖父倒是赏点儿好玩意儿给卉儿开开眼长长脸啊。”
老太爷看了看苏静,用力的哼了两声,又阴阳怪气道:“这人啊,不能太聪明,太聪明了累!”
苏静笑了:“这人啊,不能不聪明,不聪明死得快!”
林鸿运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怔了怔,而后就眯着细缝儿眼上上下下的把苏静狠狠打量了几番,又别开脸的哼哼:“人这一生,也就那么几十年,过得去就行,争来争去到头来还不一样都要埋土。”
“就是,人这一生就那么几十年,本就该省着点过,哪能再让东家掐几日西家刮几年,掐来刮去可真就要早埋土了。”苏静点头,附和的调调内容却完全相反。
林老太爷顿时嘴角抽抽,吹胡子瞪眼起来,拐杖跺得咚咚响:“朽木不可雕也,不可雕咳咳咳……”
“是是是,卉儿就是块朽木,您老别为了块烂木头置气欸~”苏静笑着搀着他给他拍背顺气,从头到尾软棉花似的,怎么打都不疼不痒,倒是把卖力挥拳头的气得不轻。
林老太爷神色古怪的斜眼瞥着她,待她看去又鼻孔哼了声傲慢的扭开头去,还用力抖开她的手,转身就往屋里去,拄着拐杖也飒飒生风的精神,哪里像七十高龄的老头儿。
苏静不禁翘了翘唇,跟了进去。
“叫你跟了么?跟进来作甚?”林老太爷扭头就撑开细缝儿眼用力瞪她,俨然孩子气还没撒够。
“外祖父要赏卉儿宝贝开眼长脸,卉儿当然要跟。”苏静微微咧嘴笑,无赖得很淑女。
老太爷却一听就冒火:“谁说要赏你宝贝了?谁说了?给我站出来!”
苏静眉眸弯弯,笑而不语。
老太爷自然又一番阴阳怪气的尖酸刻薄,可惜,苏静不睬他就是不睬他,由着他一个人在哪骂,他不嫌嘴累她也不怕耳茧子厚,不信他个七十岁的老头儿真能骂个三天三夜没玩没了……
果然,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或者是已经没词儿可骂了,老太爷总算停了下来,呼噜呼噜的喘着粗气坐那儿跟苏静比谁的眼眯起来更细更长。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苏静回头,见是小厮机灵的沏了茶来,便转身去接过,送到林鸿运面前:“外……”
她才开口,林老太爷又不知哪根筋不对,霍地就忽然站了起来,拄着拐杖咚咚大步去博古架,在最底层取了只有些年代却半点不起眼的花瓶回来,一手抢走她举在那儿的茶,一手把花瓶塞给她。
苏静挑了挑眉,把玩般转着那只花瓶:“这是……”
“给你的嫁妆!”
林老太爷神气道,好似给了苏静天下第一宝似的,跟着就咕噜咕噜的喝起水来,三两下豪迈的把整杯茶干了,而后鄙夷的斜眼苏静:“怎么?不……”
“要”字还没出口,就见苏静歪头对光斜捧着花瓶,正盯着花瓶里边看,乍一看真似在以不同角度欣赏那只花瓶,却其实是在看花瓶内壁……
林鸿运那细缝儿眼顿时一阵怪光闪,跟着面色就微妙起来。
似没听到他的声音,又似已经欣赏够了那只花瓶,苏静抬眸冲林鸿运笑,明媚间狡黠隐隐:“要,当然要,外祖父赏的哪能不要,就算是只夜壶卉儿也一定当它神壶般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