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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用手指抵着嘴唇,示意我不要发出声音,轻轻走到房间门口,探头张望了几下,关上了门。这才放心地说道:“其实我前几天就可以说话了,嗓子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休养了一段时间,它自己就恢复了。都是陈强害得我这样的,所以我就急急他。”
    “呵呵!”我笑出声来,由衷地为她高兴。要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不能说话,简直是暴殄天物。
    “但我今天发现了这个东西。”竺晓凌脸色一变,递给我一个皮夹。
    “这是陈强的皮夹。”我脱口而出。
    “你认识陈强?”竺晓凌诧异道。
    “我昨晚刚见过,所以记得。”我把昨晚遇见陈强的经过对她说了一遍,才打消了竺晓凌对我的猜疑。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我发现竺晓凌现在手里的这个皮夹已经瘪塌塌了,表面有磨损的痕迹,还沾了些许泥土,上头有几个不太明显的深色圆点。
    “今天早上我在房间地上捡到的,是有人从房门下面的缝隙里塞进来的。”
    我把皮夹打开,平按在地上,它的厚度刚好穿过门下的缝隙。
    “警察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
    竺晓凌搓着手指:“一开始我没在意这件事,下午他们说陈强到情人林来了,而且还失踪了,我才想起这个皮夹像是他的。如果这时候我把皮夹交出去,反而会受到怀疑,毕竟我是这个旅馆里唯一有杀陈强动机的人。”
    旅馆门口传来喧闹声,我急忙开门出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原本已经返程的警察又折了回来,他们在情人林里发现了陈强的尸体,他在一棵树上自杀了。
    我和竺晓凌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陈强一定不是自杀,那个拿走陈强所有钱,再把皮夹塞进她门缝的人才是凶手。
    我回望着呆若木鸡的阿布和总是藏在角落阴影中的他的母亲,心里暗想:
    这座旅馆里,竺晓凌不是唯一有杀陈强动机的人。
    chapter 4
    在死亡原因的定性上,警察还需要时间,所以我和竺晓凌被要求不允许离开长乐客栈。
    第二天起床后,我没有看见竺晓凌,只看见阿布和他母亲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她的房间,于是我就跟了过去。
    一走进房间,我就看见竺晓凌面色苍白,虚弱地躺在床上,阿布正在喂她吃东西,竺晓凌蹙眉躲闪着阿布伸过来的调羹。
    “这孩子病了,不肯吃药!”一旁阿布的母亲看见我,挤出一丝笑容说。
    竺晓凌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刚想张口说话,阿布见缝插针地又举起了调羹。
    “还是我来喂她吧!”我伸手挡在了阿布和竺晓凌之间。
    竺晓凌也用力点起了头。
    阿布执拗地一动不动,阿布母亲见状,拍了拍他的后背:
    “阿布,让左先生喂吧!你陪我去修一下庭院枯井的锁架子。”
    我接过碗和调羹,阿布凶恶地瞪了我一眼,好像我和他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怎么回事?这药很苦吗?”我闻了闻碗里的药,刚想尝一口。
    “不要喝!”竺晓凌一把拉住了我,摇了摇头。
    我将药全倒进了窗台的盆栽里。
    “吃了他们做的早饭,我就头晕不舒服,打算在床上躺一会儿,老板娘就进来让她儿子喂我吃药。”
    “有发烧吗?”
    “我不知道。你摸摸。”竺晓凌撩起刘海儿,露出额头。
    我极不自然地把手放在她额头上,迅速拿开了。
    “好像没有。”
    气氛好像变得尴尬起来,我努力寻找着话题,想打破这难耐的沉默。
    “你好像有点儿怕他们。”我用大拇指朝门外指了指。
    “总觉得他们母子俩有点儿奇怪,刚住进来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少东西,但是没过几天,这些东西又会回到我身边。”
    “会不会是你自己忘记放哪儿了?”我看了眼乱糟糟的房间,不信任地提问道。
    “不会,我记性很好。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你,你穿着灰色的上衣,黑色运动裤和白色球鞋,还主动和我打了招呼。”
    “你的意思是他们偷偷进你房间,拿走你的东西又放了回来?”我回忆起过去几天,竺晓凌不在房间的时候,阿布通常都出现在她身边的不远处,要不就是和我混在一起。
    会不会是阿布的母亲干的?
    “想想就恶心。”竺晓凌的房间里还有她的内衣和一些女性用品,如果被陌生人碰过,确实会很不舒服。
    “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年轻气盛的我,就这样没心没肺地说出了这句承诺。
    “你真是个可爱的人。”
    竺晓凌漂亮的明眸,闪耀出幸福的光芒。她温暖的身体贴近了我,我只觉脸颊发烫,闭起了眼睛。
    原以为她会献上一个难忘的吻,等来的却是一个轻轻的拥抱。
    就这样,竺晓凌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朋友。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朝夕相处的短暂三天里,我悉心照料着她,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微表情,以至于我往后诸如挠头皮、搓手等表达情绪的习惯动作,都是受她影响所致。
    感情有时就像一粒青春痘,放在脸上自觉丑陋,就算剧痛,还是忍不住会挤出血。待时光流逝,那些逢痘必挤的完美主义者弄得一脸疮疤,反而不管不顾的人没留下一丝岁月的印记,满面容光。
    三天以后,警察确认了陈强的死是自杀,好像是根据脖子上绳子的痕迹,法医可以区分出自杀和他杀。
    就在我兴冲冲得到可以回家的消息时,竺晓凌和阿布在情人林里自杀了,他们脖子上的勒痕和陈强的一模一样。只有情人才会在这片树林里一起自杀。
    竺晓凌随身携带的包里,还藏着从我这里偷去的钱。
    我离开时,最后看了眼旅馆的招牌,它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就像丧子的老板娘,老态龙钟。
    来过这里的人,真的可以“长乐”吗?
    我成为一个侦探以来,从不愿记起在情人林那段日子里的点滴回忆,更不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破案。尽管现在看来,这个案件疑点重重,可每当回忆片段闪过竺晓凌的影子时,我总是会忍不住去想:那天的拥抱是她真心的吗?如果是真心的,为什么和别人殉情呢?
    这时,就会有两个自己开始在心里打架。
    竺晓凌自杀的动机,被认定是失声后抑郁导致自杀,但我知道,这个动机不成立,她的声音恢复后,只在我面前开口说过话,我也无法去证明这件事情。
    重新回到情人林,当我踏进树林第一步的时候,那根缠绕在竺晓凌脖子上的粗绳,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我还记得那个绳结的名称——柴结。这种结主要用来绑紧及拖拉木材之类的物品,打这种结比较方便随意,但它必须受到拉力作用,否则就会松动脱落。但这种结对自杀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打柴结时需要在被捆的物体上缠绕,自杀者要在自己脖子上打出这种结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除非有人帮忙才行,或者说竺晓凌和阿布互相为对方打了柴结。由此也就产生了一个问题——
    一个大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女孩,又怎会打这样的结呢?
    我强迫自己打断了回忆,拿出药瓶,用韩雨程面前的乌龙茶冲下了药丸,疼痛丝毫没有减缓,我把手插进上衣口袋,用力绷紧身子,待这阵痛感离去,我才松开了咬紧的牙齿,口腔里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不要紧吧?”我的举动让韩雨程有些不知所措。
    我摆摆手,又恢复了原样,问道:“你们刚才说,你们亲人自杀时打的结,也叫‘柴结’,对吗?”
    韩雨程和姚远不约而同地点起头来。
    我抑制不住挠头皮的动作,零星的头皮屑飘飘悠悠落在肩头的衣服上,零零落落,仿佛一片片柳絮般的白雪。
    柴结,也许就是破案的关键所在吧。
    chapter 5
    先环绕被捆绑物一圈,打一个单结,再将绳头缠在绳子本身,便形成了一个可伸缩绳圈大小的绳结了。
    我早已是个打柴结的高手。
    在长乐客栈中,我检查了所有捆扎或者和绳结有关的物品,发现没有一个打的是柴结。如果要杀人,凶手一定会打自己擅长的结,这么多年过去,阿布的母亲真的可以隐藏得那么深吗?
    当年写给警察的匿名信,正是出自我之手。
    可我举报的尸体并不是陈强的,而是阿布的父亲。那时候我对客房窗户下的那口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偷偷取了阿布母亲藏在柜台里的钥匙,一个人半夜打开了盖在井口上箱子的锁。起初只以为井里是长乐客栈的镇店之宝之类的宝物,打开后一看,一团衣物漂浮在井水上,仅仅凭着月光我看不清衣物下到底是不是具尸体。好奇心重的我,决定试探一下阿布和他的母亲。
    我和阿布关系一度甚好,从他那里知道他父亲出走时几乎没有带走任何衣物,就算是私奔,也不至于如此匆忙,说是被人追杀倒有可能。
    于是,我寄出了第一封匿名信,告知警察可能会有命案。
    我故意在吃饭的时候,问起了阿布父亲离家出走时候的衣着,阿布母亲明显紧张,回答得也是语无伦次。我看见她偷偷在柜台后检查井锁钥匙,因此肯定那口井里一定有问题。
    随后,我寄出了第二封信。
    谁知,警察在井里没有找到尸体,连我看见过的衣物都消失不见了。井水通常和地底的暗河相连,也许水位升降被暗流冲走?如此牵强的推断,只能说,大三时的自己,还很稚嫩。
    现在的我,成为韩雨程愿意托付信任的侦探,这源自情人林的重重谜团,使我成长为一个以破案为生的人。也许,是为了竺晓凌。
    我检查了韩雨程丈夫的所有行李,唯独有一件东西不知为何物。
    一捆色彩鲜艳的细绳,我拉了拉它,韧劲十足,承受一个成年人的体重也不成问题。
    我的病越发严重,吃药也起不到丝毫作用,我偷偷收起了这捆绳子,实在挨不住了,手头也有个能够结束自己的东西。
    阴郁的天气,阴郁的树林,所有东西都令人情绪低落,心也跟着变得阴郁起来。
    一阵爽朗的笑声回响起来,仿佛归天后的死者们释然开朗。
    客栈里响起老板娘的热络招呼声,我才知道,是有新的旅客来了。从声音判断,来的也是一男一女两位住客,女的声音高亢,显得很兴奋,男的声音低沉且少言寡语,似乎对女的无可奈何,两人的年纪也相差不少,没准儿又是一对婚外情的孽缘。
    “左庶,你和我们一块儿去浅竹内吗?”站在我门口的韩雨程,换了一套登山服。
    “浅竹内?”我瞪大了眼睛,虽然知道自己的眼睛总是惺忪无神。
    “我和姚远都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要来这里自杀。听说浅竹内这个地方,从没有自杀者生还的记录。”
    浅竹内位于情人林的最深处,枝繁叶茂下的土地终日不见阳光,滋生出许多有毒气体,地底丰富的矿藏,会影响闯入者指南针的磁场,很容易就会在浅竹内迷了路。无论是探险者还是自杀者,总之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出这片土地,连清理尸体的救援者,也不愿涉足半步,是名副其实的“死亡之地”。
    “你不怕和姚远也被当成殉情者吗?”我无意改变她的决定,但希望她想清楚后果。
    “真是这样,好歹也算和我丈夫扯平了。”韩雨程轻松笑道,可我看见她的眼角微微发亮。
    “开什么玩笑!”我大声说道。
    对生命不珍惜的态度,也许是触及了我被病痛折磨的神经,也许是白费了杨成森委托我的一片苦心,使我变得激动起来。
    我愤怒的表情令韩雨程不知所措,她转动脖子四下张望,想换个话题说说。
    “这是你打的结?”韩雨程突然看见了我手里的绳子。
    我迅速解开了自己打的柴结,将绳子收了起来:“在我没有调查出结果之前,你千万不要深入浅竹内。”
    “其实浅竹内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韩雨程从登山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打印纸,上面记载着浅竹内所发现过的尸体。
    至今为止,仅有一次。
    四年前,两位地质考察学家前来寻找他们失踪半年的同伴,结果在浅竹内里找到了同伴的尸体,以及两具骷髅白骨。两名地质考察人员因为迷路而活活饿死在浅竹内之中,其中一人的脚有骨折的迹象,另一个人没有丢下同伴而一起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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