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原来这医生是因为太紧张了,太累了,所以才露出这种沮丧的表情。
医生又说:“你进去探望一下伤者吧,不过别打扰她休息……”
医生还没说完,护士推着一把轮椅从手术室走出来。雨晴坐在轮椅之上。她一看到我,微微一笑,娇柔无限。
我连忙问道:“阿晴,怎么回事?你们到哪里去?”
雨晴笑了笑:“没事儿,姑娘把我送到另一间病房去。”
“嗯。”我点了点头,随她们而去。
到了另一间病房,护士对雨晴说:“你刚才输出了不少血,好好休息一会吧。有什么事按电铃叫我们。”
雨晴“嗯”的一声,说道:“好的,谢谢你。”
护士离开后,我蹲下身来,轻轻握住雨晴的手,关切问道:“晴,你没事吧?你的脸色有点苍白呢。身体有感到不舒服吗?”
雨晴轻轻一笑:“没事呀,只是输了一点血,促进新陈代谢,对身体有好处呢。”
“傻瓜,”我说,“你知道吗?刚才可把我给担心死了。我怕你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不!唉,我干嘛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雨晴一笑:“你不是超级唯物主义者吗?怎么也害怕说了不吉利的话?呵呵。”接着握了握我的手,轻声说:“不败,你不用担心,我说过的,会一直陪着你,我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我点了点头,喉咙却有些酸酸的感觉。
雨晴接着说:“对了,医生说阿清情况怎样?你过去看一下她吧。”
“医生说她没事。她现在还没醒来,我待会再过去看她吧。”
阿清刚刚遇上车祸,情况非常严重,全靠医生护士全力抢救,才从鬼门关回来;而雨晴,只是输出了一些血,身体比较虚弱,而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按道理说,此时此刻,我该更加关心阿清的情况。但事实上,我始终不愿意离开雨晴半步,我的一颗心,终究牵挂在雨晴身上。看来在我心目中,终究是雨晴的分量最重,而且重要的程度,是除我的亲人外的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唉,我觉得阿清真的好可怜,”雨晴幽幽地说,“她的妈妈刚离开了她,而她自己又遇上了车祸。而我,无论我发生什么事,乐扬都会陪在我的身边。我病了,乐扬会照顾我,甚至把我背到医院去,我不辞而别,乐扬就踏破铁鞋,一定要把我找回来。相对阿清,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幸福。”
我笑了笑,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雨晴脸一热,低头一笑,微张着嘴唇,碰了碰我的耳朵。我心中一动,陶醉不已。而就这无比甜蜜温馨的时刻,护士却很不知趣地走了进来。
只听护士对我说:“你好,你的朋友已经醒过来了。”
“哦?阿清?”我说。
“是的,”护士点了点头,“你要过去看一下她吗?”
我还没说话,雨晴说道:“你快过去看一看阿清吧。”
我点了点头:“那你休息一会,我待会就回来。”说罢随护士离开病房。
阿清是醒过来了,但脸色苍白,神情十分呆滞。我走到她身边,说道:“阿清。”
阿清见我来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笑了笑:“乐扬,我……我被车子撞倒了吗?”
我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已经没事了。别多想了,好好休息一会吧。”
“嗯。”阿清顿了顿,“对了,雨晴呢?”
“她……”我支吾了一下,“她刚好走开了。你找她有事?”
阿清吁了口气,说道:“她不是走开了,她是在休息,对吗?刚才医生抢救我的时候,血源不足,是雨晴把她的血输给我的,对吧?”
我完全没料到阿清竟然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微张着嘴,愣住了,不知该怎样回答。
阿清接着说:“我刚才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两个护士在谈话。她们说,医生在抢救我的时候,o型血紧急,情况非常危险,如果不是和我同来的那女孩子输血给我,可能现在我已经死了。我刚才还在想,她们说的和我同来的女孩子是谁呢?现在我当然都清楚了,就是雨晴。”
我见阿清什么都猜到了,也不隐瞒她,说道:“是的。”为免阿清感到不安,我故意轻描淡写地接着说:“不过雨晴也没事,只是刚输了血,有点累,现在在另一间病房里休息。”
阿清却忽然红了眼睛,叫了声:“乐扬……”
“嗯?”
“我……我……”阿清有点激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以前我那么坏,害你丢了工作,还找人把雨晴捉起来,差点害了她的一生,而现在,你却还长途跋涉地从中山到新加坡来帮助我,雨晴还对我舍身相救。我……我真的觉得以前的自己好坏好坏,坏得根本没资格去得到你们的帮助,坏得根本不配当你们的朋友……”
我吁了口气,拍了拍阿清的肩膀,安慰她说:“不要这样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是的,曾经我也恨过你,但现在,我已经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而你呢,也不要再多想了。”
阿清叹了一口长气:“乐扬,我好后悔,我好内疚,我的心,真的好难受。我以前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好痛恨我自己。”
我说:“真的,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要再多想了。过去的已经过去,再想也没用。我们要做的是,把握现在的幸福。”
阿清点了点头:“或许你说得对,过去的事情,再想也没有用。我妈妈去世了,永远离开了我,而我自己刚才也经历了生死一线的时刻,我好像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我忽然觉得,很多事情,其实都没必要执着,我忽然发现,很多我以前所执着的事情,其实和亲人相比,和生命相比,都是很渺小的,都是不值一提的。”
“是啊,”我深有感触地说,“现在很多事情,我也看得很淡了。有时候,我也很憎恨过去的自己。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毕竟那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没能力去改变。再说,人总是在挫折中成长的,总是要经历过错误,才懂得吸取教训,才知道自己以后应该怎样做。所以啊,以前的事我都不想了。我只想好好把握现在的生活,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或许,一个人,能做到这样,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268:对未来的向往
阿清听我说完,愣愣出神,似乎在思考着我所说的话。好几分钟后,她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很对。乐扬,我想离开中山,到新加坡来定居,一来可以陪着我爸爸,好好地照顾他,二来可以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重新开始,免得自己一个人呆在中山,老是胡思乱想,老想起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我也叹了口气,心里有点想挽留,却没有说出口,反而说:“那也好,一切重新开始。”
与此同时我心想:“我凭什么去挽留她呢?能挽留她又怎样?我又何苦再去伤害她?”
“乐扬……”阿清忽然叫唤了一声,那语气,十分真挚,十分深情,让我听了,心中忍不住微微一动。
“嗯?”
“我走了,你会挂念我吗?”阿清淡淡地说。
我几乎没有犹豫,说道:“当然会啊。”
“嗯,”阿清笑了笑,停了几秒,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也会挂念你的,唔,真的,我一定会常常想起你,想起你对我的好,想起你对我说过的话,想起我们一起经历的一些事儿。”
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阿清幽幽地问。
“当然会呀。我会过来新加坡探望你,你也可以回中山探望我和雨晴。下次我和雨晴到新加坡来,你要当我们的导游,带我们到处游玩。”
阿清一笑:“好,一言为定。”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她的笑容之中带有那么一点凄苦的味道。
我们沉默了几秒,阿清忽然抬起头,望着我,轻声说道:“乐扬,真好,我们还会再见面。如果说,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你,我会很难过的,我的心,会很难受,很难受……其实我真的好羡慕雨晴。不过,或许也只有像她这样的女孩,才有资格去拥有你的爱……我……乐扬,我说真的,我真的好希望你们能快乐地生活下去,生儿育女,组织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真的好希望几年以后,你们能带上你们的儿女,到新加坡来探望我。到时我一定会好好地招待你们,带你们去游玩,带你们去品尝新加坡的美食。到了那时候,当我们说起现在的事,会是怎样的感觉呢?会觉得现在的我们很无知、很幼稚吗?呵呵,我真的蛮期待的。”
阿清说着说着,露出一副神往的样子,似乎想象着几年以后,我和雨晴跟她在新加坡重逢的情形。那时候,我们会有说有笑,提起过去的事情,感慨光阴荏苒,沧海桑田,人生无常……忽然之间,只见阿清的眼边流下了两行淡淡的眼泪。
而我呢?我听了阿清的话,心中也无限感慨。几年以后?几年以后,雨晴还会在我身边吗?如果真的能如阿清所说,几年以后,我和雨晴能带上我们的儿女,到新加坡来探望阿清,对我和雨晴来说,那将是一种怎样的幸福?要想获得这样的幸福,对我和雨晴来说,是一种奢望么?
我们各怀心事,相对无言。正在这时候,吕父匆匆地走进来,一见到阿清,冲口问道:“阿清!你没事吧?”
“我没事,”阿清一看到父亲,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爸爸!对不起,妈妈的事,已经让你感到无比难过,而我……我还要你担心我……呜呜……”
吕父呜咽了声音说:“傻孩子,这是什么话儿?不要哭,不要害怕,爸爸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我跟吕父说了阿清遇上车祸前后的一些情况,并告知吕父,阿清已经度过危险期,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吕父不停地向我点头,表示感谢。
忽然之间,一个护士快步走进来,微微地喘着气,对我说:“这位先生,你的朋友……她……”
“我的朋友?”我的心一震,“雨晴?她怎么啦?!”
护士说:“她、她好像有点不对劲。你最好过去看看……”
护士还没说完,我已如离弦之箭,拔腿跑出病房。
回到雨晴所在的病房,只见雨晴仍然坐在轮椅上,但脸色极为苍白,白得像一张白纸,没有丝毫血色,十分可怕。
我马上跑到她身边,问道:“阿晴,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雨晴吃力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不知怎的,身体忽然有点难受……”她的声音十分嘶哑,嘶哑得似乎每说一个字,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我心中一痛,情不自禁地落下了几滴眼泪。雨晴提起手,想帮我把脸上的眼泪擦去。但她的手颤抖得非常厉害,慢慢地伸向我的脸,像是要耗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碰到我的脸,忽然坚持不住,垂了下来。
雨晴忽然变成这样,让我感到十分害怕。我不知所措,呆了几秒,才想到要给黄医生打个电话。我马上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黄医生的电话,告知她雨晴的情形。黄医生叫我马上带雨晴去找他。我说我们在新加坡。黄医生一愣,大声说:“有没搞错?以你太太的身体状况,她根本不适合远行。你马上带她回来,一刻也不能耽搁!”
我匆匆别过阿清,甚至还没认真地望上阿清一眼,便带着雨晴离开了医院。
我实在没有想到,和阿清这匆匆一别,彼此便要到十多年后才能再次相见。而当我和阿清重逢的时候,一切早已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了。
离开医院以后,我马上去订机票,然后回酒店收拾行李。当天下午,我和雨晴就登上了前往香港的客机。在飞机上,雨晴精神状态极差,甚至意识有点模糊。她靠在我的怀里,闭着眼睛,轻声问道:“不败,我们现在是去马来西亚吗?我们要到那里玩上一个月、两个月?”
我心中一酸,说道:“黄医生叫我们先回去。等你的病好起来后,我再陪你到马来西亚游玩,好不好?”
“嗯,好啊。不败,你真好,我想去哪里,你都陪我去。到了马来西亚,我要到海滩游泳,我要在沙滩上扎帐篷,晚上我们躺在帐篷旁边,看着天上的星星,感受着轻柔的海风,就跟我们在东澳岛时一样……”她说着说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至于我,虽然也已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但心中柔肠百结,哪里能睡得着?
我答应了阿清,要和雨晴一起到新加坡探望她;我也答应了雨晴,要带她到马来西亚玩上一个月、两个月。这些我都能做到吗?我真的不知道。我通过窗户,望着底下那几乎看不清的名山大川,还有那一个个微小的国家、一座座难以辨认的城市,看着窗外那似有似无的云层,忽然觉得人生很渺小,很虚幻,忽然觉得我和雨晴的未来很渺茫,很渺茫……
269:古墓生活
从香港乘船回到中山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一下船,我马上给黄医生打了个电话。此时黄医生已经下班回家了,但一听我说我和雨晴回来了,就说道:“你太太现在情况怎样?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吧?你们现在到中医院去吧,我马上赶过去。”
听着黄医生那焦急关切的语气,想到“医者父母心”这句话,我胸口一热,鼻子一阵酸楚。
到了中医院,黄医生为雨晴做了身体检查以后,摇了摇头,说道:“情况不太乐观。病情的发展比想象中快。如果病情以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会对日常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甚至有些日常生活无法自理。”
雨晴听罢,露出了悲伤难过的表情。而我,心中一酸,一脸痛苦。我握住了雨晴的手,越握越紧,我是想告诉她,无论怎样,我都会在她身边支持她。雨晴明白了我的意思,望了我一眼,笑了笑,似乎在悲苦之中得到了一点安慰。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几乎没有外出。每天早上我会很早起床,到大福源买菜,接着就一整天呆在家,做饭,做家务,照顾雨晴。至于雨晴,在那晚从中医院回来后,就几乎没有走出过家门。她每天呆在家看电视、看影片、上网,或者陪小绫玩耍。为了帮她解闷,我还买回来一些连续剧光盘、一些小说和一台psp。我们就像生活在古墓之中的杨过和小龙女,脱离了花花世界,日子虽然平淡得有点沉闷,却也十分甜蜜快乐。
雨晴的病情发展得还算稳定。偶尔吃饭的时候,她的手不听使唤,我便极有耐心地一口一口地喂她;有时候她觉得走路困难,她想去哪里,我便背她去。好几次我背着她从房间走到露台,然后和她坐在露台上,手拉着手,一边欣赏满天繁星,一边谈天说地。
全心全意照顾自己所爱的人,也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不知怎的,这两个星期好像没怎么见到张家一家四口,甚至经过张家门前的时候,没能听到一点动静。难道他们一家人旅行去了?但如果他们真的要远行,出发之前,应该会先跟我们打声招呼啊。
或许,他们出发的那天,我和雨晴刚好在新加坡,他们来跟我们告别,却没找着我们。
有一天,雨晴很早就起床了,精神颇为不错。她对我说:“不败,我好久没出去了,我想到楼下走一走。”
我笑了笑:“好啊。”
等雨晴换过衣服后,我便扶着她走出家门,乘电梯来到楼下,慢慢地走到小区的公园里。这时是清晨,空气特别好,一屡日光射来,似乎带着无限的生机,无穷的希望。雨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阳光一般的笑容,说道:“好舒服啊。好久没见到太阳了。”
我一笑:“你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可以陪你下来。”
雨晴温柔一笑,顿了顿,说道:“不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看了看戴在右手上的那支雨晴送给我的seiko黑色钢表,说道:“6月21日?咦,这个日子我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唔,是什么日子呢?”
雨晴一笑,说:“是‘世界渐冻人日’。你一定是之前在网上查找我的病的相关资料时看过的。”
“对,”我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的确是在网上看过。”
雨晴又是一笑,幽幽地说:“乐扬,你知道吗?从我知道自己是渐冻人开始,在我知道每年的6月21日是‘世界渐冻人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会感到很彷徨,很害怕。这个日子,似乎在提醒我,提醒我我是渐冻人,提醒我我的生命随时随地都会终结,提醒我每过一年,我离死亡又接近一步。以前,我真的好讨厌、好害怕这个日子。但今年,我却不再害怕了,甚至能勇敢地去面对。”
我有点好奇地问:“为什么呢?”
雨晴如盛开的花儿一般,娇美一笑,柔声说:“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呀。我觉得我可以对你无限地信任,无限地依赖。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