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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权在战壕里挨个翻查着每一个人,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林笑棠和何冲的影子,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白毛汗,他冲着站在战壕上的雷震大喊一声,“雷旅长,没有小林和何冲啊!”
    雷震顿时就急了,“你查仔细点,这么多人,别漏了。”
    老权双手一摊,“我是挨着个儿找的,一个都没漏,找着喊着,如果有,早该出现了!”
    雷震有点发毛了,他干脆跳进战壕,帮着老权一个个的辨认,还不断向逃回来的士兵打听两人的消息。忽然,他一眼看见了躲在人群中的裴姓军官。
    “裴中伟”,雷震几步挤到裴姓军官的身边,一把抓住他,“去救你们的那俩小子呢?”
    裴中伟瑟瑟缩缩的躲闪着雷震的目光,“我,我不知道,或许是突围的时候打散了吧,我没注意!”
    雷震一脚踹在他的腰眼上,“操,要不是因为你们,他们两个也不会去冒险。你们可倒好,把救命恩人给丢了!”
    一个士兵猛的站起来,旁边的士兵拉住他,示意他不要讲话,但那个士兵一脸怒气,“长官,救我们的那两个兄弟都受了伤,当时正在激战,没注意到他们没跟上来,后来突围之后,弟兄们本打算回去找他们两个,但裴长官……”。
    雷震怒火中烧,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裴中伟的身上,将他揍得哭爹叫娘,老权却叫住了雷震,“雷旅长,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得想办法把那两个小子接回来啊!”
    雷震余怒未消,又恨恨的踢了两脚,扭头冲着战壕里的人群喊道:“有带把儿的爷们吗?蹦出来几个,跟老子去救人!”
    何冲的脸色有些发白,刚才那一刺刀,让他流了不少血,自己肩膀上那一枪,好在是近距离射击,子弹透肩而过,所以简单处理一下,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左臂抬不起来了。
    满目疮痍的街道上此时冷冷清清,林笑棠扶着何冲踉踉跄跄的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距离应该不算太远了。虽然两人还穿着日本军装,但如果被日本人发现,那露馅是迟早的事。
    不远处传来狼狗的叫声和模模糊糊的日军号令声,林笑棠的心一沉,他赶忙看看四周,不远处的街角有一所还算完好的房子,他架上何冲快速的跑了过去。
    这座木制的楼房,好像原先是座酒楼,楼梯被炸断了。林笑棠两人只得绕到后院,在一处瓦砾堆的后边隐藏下来。
    林笑棠擦擦额头的汗,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武器,机枪早就在打光了子弹之后扔掉了,手中只有一把南部手枪,这还是最早从西野乡手里夺过来的,也只剩下一个弹夹。
    林笑棠叹口气,将枪交到何冲的手上,自己则握紧了从鹰森那里缴获的武士刀,原本是打算留下来做个纪念品的,现在看来是要物尽其用了。
    两人贴在半截墙壁的后边,屏气凝神看着外边的动静,狼狗的狂吠声还比较遥远,两人只希望他们不要搜查到这个地方,只要躲过这一波日本人,趁着天亮之前,还是有机会潜回到码头的。
    后脑勺忽然被一样东西顶了一下,林笑棠下意识的的拍了下脑袋,又往何冲身边凑了凑,继续看着外边。但何冲略带颤抖的声音传来,“后边!”
    林笑棠一愣,回头看去,面前却劲风袭来,被人一拳打在脸上,紧接着,一支冰冷的枪口就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林笑棠捂着流血的鼻子,眼前金星乱冒,好容易才看清楚面前蹲着的两个像幽灵一样的人影。
    两个人没戴帽子或者头盔,身上穿的是一件奇怪的黑色紧身军装,脚上的战斗靴在即使是在这黑暗中也透出光亮的色泽。
    何冲轻轻的举起双手,将手枪抛在地上,慢慢说道:“自己人?”
    两人的年龄也不大,相视一笑,“小鬼子的中国话说的不错啊,跟你大爷学的?谁他妈跟你自己人!”
    何冲的脸上也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
    林笑棠一背脸。
    “咳、咳“何冲扭过头,冲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我操你大爷!宪兵了不起啊!委员长卫队牛逼啊!“
    一人作势要再打,另一人却按住了他,看看何冲和林笑棠,“小子,证件呢?“
    何冲冲自己的胸前点点头,说话的那人将冰凉的手伸进了他的衣服,摸了好半天才摸出他的证件。
    那人就着光亮仔细看了看,笑了,“哟,还真是自己人哪!“
    那人拍拍林笑棠和何冲的肩膀,“对不住兄弟,实在是你们这身行头太刺眼了,还有你。“他指了指何冲,”您这相貌也太像小日本了!“
    何冲就要发怒,林笑棠却一把拉住他,“回去再跟这两个海里胡天的甩子(注一)算账,先想办法躲过日本人再说!“
    那人一笑,“来吧!“
    两人招呼林笑棠和何冲跟在自己后边,拐过两个弯,在酒楼后厨的废墟上停下,看看四周无人,两人搬开一块炸裂的青石板,扒开地上的乱草和泥土,露出一块铁板。
    先前打林笑棠的那个汉子拉开铁板,先跳了下去,另一个人示意林笑棠和何冲跟上。
    那人留在最后,掏出一包东西,洒在刚才走过的路线和铁板的周围,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他又将石板斜压在铁板上,露出自己进出的空隙,将乱草和泥土覆盖在铁板上,这才轻巧迅捷的挤进铁板下的空间,手轻轻的放下,地面上不留一丝痕迹。
    铁板的下面是一处狭窄的地道,走了没有多远,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原来这里是酒楼藏酒的地窖,走了大概有十几米的距离,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宽阔的所在,摆放着十几个一人多高的木制酒桶,酒桶中间的空地上,点着一盏煤油灯,旁边坐着五六个人。
    其中,居然还有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人和一个看起来不中不洋的西装男子。
    地窖中的几个人,猛然间看到两个日本士兵走进来,脸上顿时变了颜色,有两个人直接将手中的枪对准了林笑棠两人。
    走在最后的那个人刚好进来,赶忙低声喊道:“别误会,自己人,是教导总队的兄弟!“
    众人松了口气,手中的武器并没有放下,还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两人。
    那人走上前一步,将手中拿着的何冲的证件交给居中而坐的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允公,您请看!“
    林笑棠这才打量起地窖中的这些人。有两个的装束和先前遇到的那两人一模一样,只是头上还带了黑黝黝的德制钢盔,却是哑光色的,一点也不反光。
    还有两人应该是外国人,都穿着厚厚的西装外套,一个褐色头发的中年男子面露惊惶之色,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公文包;另一个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黑发男子,好像是个混血,面色沉静,饶有兴致的看着林笑棠两人。
    居中被称作允公的老者,穿着一身蓝布的棉袍,戴着黑框的眼镜,却留着两撇极其精致的胡须。
    林笑棠咳嗽了一声,“各位,我们两个都受了伤,在我们交待来历之前,能不能让我们先用酒清洗一下伤口。主要是,我的这位兄弟伤的不轻!“
    所有人都看向允公,允公将证件交还回去,轻轻点了点头。
    先前打林笑棠的汉子手一扬,一个急救包落到林笑棠的怀中,林笑棠感激地看看他,“谢谢!“
    注一:海天胡地的甩子,南京方言,意为稀里糊涂、不知轻重的二百五。
    ☆、第七章 阻击
    林笑棠帮何冲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期间,那个叫做允公的老者一直在打量着他们两个人,而那个黑发混血似乎也对两人有着格外浓厚的兴趣,眼神一直在林笑棠和何冲的身上瞟来瞟去。
    从何冲的口中得知,这五个穿着黑色军装的汉子是隶属于传说中宪兵13团的士兵,还有一个名号,就是尽人皆知的“委员长卫队”,由德国纳粹冲锋队王牌教官勃罗姆一手**而成,全军统一德式装备,配备比利时造fn bar机枪和捷克造zh29半自动步枪,所有军官士兵全部配备德制毛瑟c96驳壳手枪。可以说是国军中精锐中的精锐,但由于他们担负着护卫国民政府领袖的职责,因此平时很少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听完何冲的介绍,林笑棠暗暗留心,几名委员长卫队的士兵突然出现在这里,看样子那名叫做允公的老者和那两名外国人应该有点来头。
    看着林笑棠和何冲还穿着那不伦不类的日本军装,几名宪兵中为首的那个从自己的背囊中掏出两身便装,交到林笑棠两人的手中,并自我介绍,他是宪兵13团63连的排长,姓沈,因奉命保护政要,没能及时撤出南京,暂时被困在这里。
    林笑棠看过沈排长的证件,无奈的苦笑,这个时候,想从这里逃出南京,无异于痴人说梦。他只得告诉沈排长,目前国军还在挹江门一带坚守,宪兵副司令萧山令就在码头指挥军民撤退,如果能撤退到那里,或许还有转机。
    沈排长的眼睛一亮,显然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为在黑夜中找寻的他们点亮了一盏明灯。眼前的允公以及这两个外国人,是万不能在自己的手中出任何差错的,倒不如撤至挹江门码头,如果能搭个顺风船回到江北,那自己和部下就算立下大功一件了。
    沈排长看向允公,目光中流露出征询的意思,允公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沈排长随即命令几名部下开始整理弹药,同时将干粮分发给众人,为出发做准备。
    吃东西的时候,沈排长好奇的问起林笑棠和何冲来到这里的原因,何冲顿时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的都讲了出来,林笑棠本想打断,但无奈根本插不上嘴。说实话,以他的性格,是不想出任何风头的,尤其是现在身边还坐着三个来历不明的人,林笑棠不希望因为何冲的一番话,而引起陌生人的注意。
    何冲的讲述很有感染力,很快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的身上,允公慢条斯理的拿着水壶喝水,但神态却是在侧耳倾听,而几个宪兵却是直呼痛快,那个黑发混血,则干脆挪到了林笑棠的身边。
    黑发混血笑嘻嘻的冲着林笑棠伸出手,顿时让林笑棠有种被大灰狼盯上的感觉,“林先生,我一直以为您是一名优秀的军人,没想到,你竟然是南京大学的高材生!”
    黑发混血的中文很标准,但却没来由的让居中而坐的允公眉头微微一皱。
    林笑棠不清楚黑发混血的来历,只是礼貌性的握握手
    黑发混血的话语中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问题,只是不断的恭维林笑棠和何冲,并对他们的英勇行为表示敬佩。接着告诉林笑棠,他的名字叫做洪查维,是美籍华人,现就职于美国驻南京大使馆,他希望能找个机会和林笑棠做进一步交流。
    很快吃完了东西,沈排长看看手表,向大家示意时间差不多了,马上出发。
    从地窖中钻出来,刺骨的寒风袭来,让林笑棠打了个哆嗦,四周还是漆黑一片,只是雪已经停了,只不过由于雪势并不大,所以地上除了有点泥泞外,并没有多少积雪。
    沈排长利用手中的指南针校对了方向,和四名部下一起,将允公和两名美国人紧紧的护在队伍的中间,而林笑棠和何冲则走在队伍的最后,何冲的腿经过重新上药和包扎,已经可以单独一瘸一拐的行走,林笑棠肩膀上的伤口也包扎整齐,虽然左臂还是抬不起来,但右手却完好无损,他手里紧紧抓着一把沈排长刚刚交给他的驳壳手枪,那是正宗的德国货。
    时间到了凌晨三点多钟,众人排成一条直线,小心翼翼的走在废墟上,除了脚下偶尔发出的声响,四周寂静无声,之前的枪炮声、爆炸声、狼犬的狂吠声等等,似乎都远离了战场,薄薄的雾气不知道何时显现出来,好像还有进一步浓厚起来的趋势。
    行进了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林笑棠看看四周,视线因为大雾已经变得模糊起来,但林笑棠认得出,这里是距离挹江门国军阻击阵地大概有三里地距离的一所学校,他和何冲还有老权出发的时候就曾经经过这里。
    林笑棠赶上几步,悄悄的告诉了在队伍最前边探路的沈排长,沈排长扭头看了看允公和两名外国人,发觉他们已经疲惫不堪,于是就下命令到路旁一座山坡下的背风处休息十分钟再出发。
    沈排长的一名部下搀扶着允公在路边坐下,黑发混血洪查维看来精神倒是不错,坐到草丛里大口嚼着嘴里的口香糖,而另外一个褐色头发的外国人则将公文包挂在脖子上,自顾自的走到了草丛深处,看样子打算方便一下。
    林笑棠接过何冲递来的水壶,猛灌了两口,冰凉的水进入喉咙,将他呛得轻声咳嗽起来,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的一声惊呼,接着便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众人惊起,赶忙回身查看,却见刚刚褐色头发的外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黑暗中,只听到双手拍水的声音和呼救声。
    林笑棠和沈排长快步跑到原先那外国人站立的地方,林笑棠手疾眼快,一把拉住沈排长,“小心脚下!”
    沈排长定晴一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脚下不远便是一个黑黝黝的井口,原来是一处废弃的水井,那外国人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众人凑到井口,沈排长的一名部下打开手电筒,照向井内,只见那外国人正浸泡在水中,公文包还挂在脖子上,双手撑住了井壁,还在惊魂未定的大声呼救,林笑棠赶忙让他闭嘴,但,好像有些晚了。
    远处已经传来了狼犬警惕的叫声,灯光开始显现出来,数十只手电筒的光芒杂乱的闪烁着,已经向着这里移动过来。
    林笑棠暗道不妙,立刻让那名宪兵关上了手电筒,并飞快的在井边寻找了一圈,抓起地上草丛里盘着的一堆湿漉漉的井绳,交到宪兵的手里,“快,把他捞上来,然后带上他们三个马上向北跑,这里距离挹江门已经很近了,有多快跑多快!”
    宪兵看看沈排长,沈排长一咬牙,“按照他说的办,你和老牛救上人以后,就护送允公他们撤退,其他人跟我留下来阻击日本人!”
    宪兵点头,将手中的半自动步枪和子弹带交到林笑棠的手上。
    何冲也想跟着沈排长一起往回走,却被林笑棠不由分说拦住,一定让受伤的他先撤退
    何冲楞了半晌,方才点点头,“多撑些时间,边打边撤,我们去找接应!”
    林笑棠转身跟着沈排长和他的两名手下,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的向着来路摸过去。
    街道里都是废墟,很多地方都是合适的阻击阵地,林笑棠四人分散开来,分别守住山坡下街道的两边,形成交叉火力,林笑棠和沈排长守住了挨着山坡的一边。
    林笑棠和沈排长选的是一处只剩半截的墙垣,墙垣够厚,还有几个缝隙,正对着街道,很适合打伏击。
    两个人还没来得急放下武器,就听见“哼哧哼哧”的声音,接着就看见雾气中两个黑影贴着地面,伴随着牙齿摩擦的声音冲着向着两人冲了过来。
    林笑棠低喝一声。“军犬!”
    一个黑影已经后退一蹬,直接向着林笑棠的面部扑来,林笑棠右手一伸,将背后缴获的武士刀抽出来,单手挥出,只听“呜”的一声悲鸣,一颗硕大的狗头顷刻间飞起,狗血溅了林笑棠一身。
    另一侧,沈排长也沉稳的用匕首将另一只狼犬开膛破肚。
    林笑棠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狗血,连吐几口唾沫,便将刀重新插回背上的刀鞘,伏在墙垣的背后。沈排长诧异的看着他,也在他的身边蹲下,“身手不错啊,我倒是更愿意相信你是个老兵!”
    林笑棠撇撇嘴,没解释。
    枪声大作,子弹透过浓雾,漫无目的的向着林笑棠两人的藏身处射来,击打在土地上、墙壁上,不时发出闷响
    林笑棠的左臂还是酸痛的厉害,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手里的抢身端起来,他将枪口架在墙垣上,总算减轻了一些左臂的负担。
    雾气中,影影绰绰的人影冒了出来,足有上百号人,距离林笑棠等人也就一百多米的距离。
    林笑棠和沈排长互相看看,都从身上摘下手榴弹放在脚边,接着便是去掉底盖,然后挨个拉掉引线扔了出去。
    ☆、第八章 浴血
    江北第一军驻地,军长胡宗南面色严峻的看着对面的硝烟,一言不发。身后的一众军官和参谋看到他的表情连大气也不敢出。
    胡宗南忧心忡忡,南京保卫战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走向结束,是他预先没有料到的。一力主张坚守国都的唐生明,在驻守不到十天就忽然下令撤退,而且是没有任何章法的撤退,将近十万国军精锐送到日军的包围中,还有数十万根本没有得到疏散命令的南京民众,他们该怎么办?谁又该为他们负责?
    但胡宗南心里也清楚,唐生明这么做,无疑是得到最高领袖的许可,对此他不敢妄加议论。可对岸那是几十万条鲜活的生命啊,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消失在这片硝烟里吗!
    对岸的萧山令早前曾经来电,报称截获日军下发到各作战部队的命令,要将所有国军战俘杀死。这更让胡宗南的心头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一旦日军对国军战俘和平民展开屠杀,那南京之战必将成为全国舆论的焦点,国都保卫战的失利究竟由谁来一肩承担?领袖的威望是不是会因此一落千丈。
    副官急速来报,对岸萧山令以个人名义通电全国,请求船只支援,运送民众和军队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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