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红珠年方十七,虽是在乡下小地方长大,容貌却颇为秀丽,个性更是活泼开朗得很,一路之上兴高采烈,挎在手臂上的花布包袱摇来荡去,哪有一点离乡背井,远走他方的忧愁模样?
这次举家迁涉,在她的眼中倒更象是一次长途的春游旅行。
而她的哥哥海大山,只比海红珠大了两岁,却已是成熟得多。他身材不高,皮肤黝黑,体型壮实,背上斜背着一柄长刀,跟在父亲和小妹的身后,步伐极稳,显然脚下的功夫不弱,举手投足之间显出几分武人的彪悍之气。
湘西官道本是这一带最大的车马行道。若在往年,这一路上的车马行人不会如此稀少,只是近年来天降大旱,乡下的村镇自不用说,就算是舞阳城里的商铺也是倒闭不少,因此这官道上才会如此荒凉。
“大山,珠儿,我们再走上几里地,看看有没有什么茶铺饭馆。”海老拳师说道,“若是有,我们便进去休息,实在没有,就在路边找个阴凉处吃些干粮再继续赶路吧。”
“这荒郊野地,哪里会有什么饭馆?”海红珠道,“依我看就在前面那小山坡后找个地方歇歇便是了。”
海红珠其实并没有说对。
他们刚转过了小山坡前的一个弯,就看见在官道前方不远处露出了一杆酒旗,依稀能分辨出在那面杏黄色的旗上写着“三十里酒铺”几个大字。
“咦,前面有个酒馆呢!”海红珠看到了酒旗,大喜道,“那儿一定有东西吃,我们不用去啃干粮了!”
在这荒凉的官道之上看到一间酒馆确实有些难得,而更难得的是在酒馆的前面竟然还聚集了不少人。海家三口从官道上这一路走来,整个上午遇到的行人也不到三五个,但是在这小酒馆的门前竟然围着三四十人,甚至还停着四辆大车。
三人还未走近,就听见前面的那群人一阵喧嚷,有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吼道:
“是哪里跑出来的毛贼,竟敢挡住我们五虎镖局的镖车,莫不是嫌命太长不成!”
然后只听见“呯”地一声巨响,一条大汉竟然从人群中飞了出来!
人不是鸟,自然不能飞翔。
那大汉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便嘴脸朝下,重重掉落了下来,直滚出了一丈余远,这才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一个声音慢悠悠地说道:“什么狗屁镖局,对大爷们嘴里不干不净,这个小子就是榜样!”
海老拳师一惊,连忙拉着儿女闪入到路旁的人群之中,这等江湖拼斗可不是他们能碰的。
只见在酒铺的门前横着一根巨木,正好将整条官道挡住。
巨木之上站着五个身穿黑色劲装的汉子,脸上均戴着蒙面纱巾,看不清他们的面容。这几人的腰间都挂着明晃晃的钢刀,显然并非良善之辈。
而巨木之外的四辆大车之上都插有绣着“五虎”字样的三角镖旗,正是五虎镖局的镖车,而在镖车周围站着的十多名汉子,身着黄衣腰胯兵器,全是押镖的镖师。
除了这镖队外,在路边还站着不少衣着各异的武人,却是不少过路的江湖客也被堵在了此处。
刚才跌出人群的大汉看衣着正是这五虎镖行中人,也不知为何竟一招之间就被人击飞。从镖队中奔出了两人跑到那汉子近前,去察看同伴的伤势。
只见站在巨木中间的一名黑衣人摸着手腕,似乎刚才一拳击飞那汉子并未用多大的力气,他瞥了一眼面前的人群,又用那慢悠悠的声音道:
“鄂境黑道联盟总瓢把子有令,近日舞阳城四面官道禁止江湖人等通行,违令者,杀!”
黑道势力在某个区域中要做杀人越货的大案时,往往会派人将相关的道路严加把守,以免其他江湖人闯入其中而坏了买卖,这便是所谓的“封路”。
“鄂境黑道联盟”是一省境内众多黑道团伙的联盟组织,他们要做的买卖肯定不小!
海老拳师听得却不禁一阵气苦。
前面被人封住了道路,海老拳师一家三口今日只怕是赶不到舞阳城内了。从乡下一路走来,海长青身边所带的盘缠本就不多,如今就只剩下三十三枚铜钱,再见不着义弟,只怕全家都得饿肚子。
只希望这黑道联盟的买卖不要做得太久才好!
却听得身边的一个武生打扮的中年人低哼了一声,小声道:“这鄂境黑道也太过霸道了,这舞阳城可是在湘西境内,就算道上有什么买卖,也轮不到鄂境的黑道来封路吧!更何况再过几天可就是那舞阳城里的‘五虎英雄大会’召开的日子,他们把这道路封住,那英雄大会岂不是无人能去?”
“嘿嘿,兄台莫要着急,这道路岂是他们说封就能封的?”却有另一名背着长剑的麻脸汉子道,“这舞阳城可是‘湘西四大恶’的地盘,他们敢拦五虎镖局的镖车,可未必敢得罪舞阳城里的四大帮会。等着瞧吧,不到一时半刻这里必有好戏可看。”
“这话倒是不错,”那中年武生道,“这舞阳城里的四大恶都不是易相与之辈,怎会容得鄂境的黑道欺上门来,到时必有一场争斗。不过我等过路之人还是站得远些为好,莫要受了牵连。”
听了两人的一番对话,海家三口也大致了解了此地的情势。海红珠说道:
“爹爹,这鄂境黑道联盟真是霸道,那五虎镖局不就是严叔叔的镖局吗,不如我们前去打个招呼,一起合计一下将这伙强人打散如何?”
“不可胡闹!”海老拳师一把拉住女儿,道,“这黑道上的事岂是我们能管的,你难道想要惹上杀身之祸不成!”
却见从那镖队中走出一人,来到了巨木之前。此人四十来岁,身材壮硕,脚步颇为沉稳,一身五虎镖师的衣着,身后斜背着的一柄长约四尺的厚背大砍刀,却是十分惹眼。
他向那巨木上的五个蒙面人抱拳道:“在下五虎镖局副总镖头苗有武,拜见各位道上的朋友!”
“苗有武?你们可听说过此人?”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并未回礼,却漫不经心地向两旁问道。
“没有。”身旁的一个黑衣人回道,“这五虎镖局也就是那严老儿有几分本事,其他的都是些三脚猫的把式,不值一提!”
为首的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却见那副镖头苗有武脸色一变,显然是极为气恼。但他毕竟是老江湖,立时强忍住并未发作,而是作揖道:
“我五虎镖局在湘鄂一带走镖已久,对于鄂境的朋友从来不曾少了礼数,逢年过节也有过银两的供给,多蒙朋友们给几分薄面,十几年来在湘鄂间走镖还未失过风。只不知这几位朋友是鄂境哪个山头的兄弟,改日苗某人必上山拜会,奉上厚礼以表心意!”
苗有武走镖多年,深明处世之道。
这黑道上人物虽然看上去强横,但一般来说只要好言相商,并不会过于为难过往的镖行车队。镖局走镖讲的是和气生财,若是每过一个山头都要与强盗死拼一场,就是有再多的镖师只怕也不够死伤。因此他虽不知为何鄂境的黑道会到这湘西来封路,而且一出手便伤了手下的一名趟子手,但仍是以隐忍为上,不想撕破了脸皮。
黑衣蒙面人首领望了一眼苗有武,道:“总瓢把子下令舞阳城外禁止江湖人等行走,你小小的五虎镖局岂能例外,坏了规矩有谁能担当得起!”
他斜眼瞥了瞥那队镖车,又道:“看在你们镖局对道上朋友有银钱孝敬的份上,我也不贪图你们那几车镖货,你们这些人只须将各自兵器和镖旗都留在此地,就算你们不是江湖中人,大爷们就放你们的车队过去如何?”
此话一出,即使那苗有武还未曾发作,身后那一群镖师却都已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