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门外有人扬声呼道:“卫苍求见主。”
“进。”
这是一个驼背弓腰,银发苍苍,走起路来却猎猎带风的老者,眼珠漆黑,精神矍铄。
“苍老急急而来,可是有要事相禀?”公子重收起玩笑之态,肃容跪坐。
“主,方才衣人来报,齐女要为公孙暇刺杀于你。”
“何也?”
他是问为什么要刺杀我。
卫苍遂细细将妇人听来的话一一复述,跪地拜曰:“主,臣请将所有齐女就地格杀。”
听完之后,公子重脸上所有因得到心仪女子而显露出来的喜悦之色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失望。
“嘭”公子商一把摔扁铜爵,怒从心起,拔剑就往外冲。
“拦住他。”公子重挺直腰杆,厉声大喝。
那卫苍,别看外表是个白发森森的糟老头,可此人乃是个大宗师级别的剑客,剑术超群,也不知他是怎样移动的,只一眨眼的功夫,公子商已被拦截在房门之内。
“苍老让开,容我为重报仇解恨。”公子商将一双美目瞪的有铜铃一般大,恨恨道。
此时的“老”字,一方面是指年纪大的人,也指在某地某职位上待得时间久的人,另一方面则是指地位,称呼这个老人为苍老,并非是公子重、公子商这等贵族有尊老爱幼之心,而是指苍老在公子重这里的地位。
他必然是公子重身边第一等的家臣,是连主都需要礼让三分的存在。
“兄,齐女就要嫁我为妇,我将是她的夫主,请容许我亲自来惩罚她。”公子重垂首郑重请求。
公子商怒而回望,悔道:“齐女所言不差,色,是最厉害的伤人利器,如今你还不曾得到她的身子就已是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我真怕这齐女就此消磨了你的斗志。是我的错,悔不该弄了吕氏娇娇给你。”说罢,怒色更深,手中三尺青铜剑哗啦啦作响,仿佛不见齐女之血,誓不回鞘。
公子重只得起身亲自来劝,亲手将剑入鞘,冷声道:“一女子而已,兄多虑了。容我亲手将她拿下!”
公子商冷笑连连,道一声“敬候佳音。”当下甩袖离去。
苍老也上前劝道:“臣听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主,不可以身犯险,不如听从公子商的劝告,格杀所有齐女。”
“苍老竟骇齐女如斯?”公子重反问。
苍老不能回答,拜而离去。
当如血的残阳悬于西方,当疲惫的鸟雀扑闪着羽翅从四面八方飞回归入山林,吕娇的婚车也缓缓驶入了晋国王宫。
她的命在旦夕之间,是生还是死,她只是在赌。
若赌赢了,从此后吕娇死去,活着的将是贵族女——吕氏娇娇。
若是赌输了,吕姣死去,而吕娇……她最好的结局是回到现代,继续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随时随地准备顶着狐狸精的名声本分的结婚生子,最糟糕的结局,大不了就是成为孤魂野鬼,孑然一身,然后有一天被鬼吓死。
她最怕这玩意,即便死去也做了鬼,她还是怕,所以她觉得自己会被鬼吓的魂飞魄散,就此失去作为人的所有意识。
而现在,当婚车在王宫大殿九重石阶下停稳,当齐国乐人吹奏起齐国的音乐,她在侍婢的搀扶下,像一个公主,昂着白天鹅似的脖颈,迈着高贵的脚,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个等在高台上的男子走去。
这一刻,她不是卑微的孤女吕娇,她是吕姣,卿大夫之女,天生的贵族。
这一刻,请容许她像一个公主一样走向自己的未来。
也许这就是春秋婚礼的习俗,也许这只是她的幻想,宽敞的石阶两旁,外一层是手握长矛的甲士,内一层候立着身穿曲裾长裙的宫婢,她们胳膊上挎着花篮,里面装满了三月盛开的桃花瓣,当她踏上第一层石阶,向着未来走进一步,她们便开始往天空抛洒。
风吹起,漫天花瓣。
她被感动的想哭,不为任何人,只为这一场浪漫的婚礼。
公孙暇有感她的激动,轻声安慰:“姣,莫要慌张,我会将你亲手送到公子重的手里。”
听,这才像是一个兄长该说的话。
如果,现在是在教堂里,她一定会抱着兄感动的大哭,可惜不是。
曳地的大红嫁衣裹着她尚显稚嫩的娇躯,那腰部处的凤纹在天际霞光的映照下展翅欲飞,她的容颜华艳无双,公子重都要看痴了,可惜,在他痴迷的面容下是一颗得知真相后残忍的心。
公孙暇偷觑一眼,心里又增添了几分把握,亲自把吕娇的手放到公子重的手心里,拜而转身去宴会那里等待着。
“姣真美。”他伪装的天衣无缝,含笑赞誉。
吕娇假作娇羞,缓缓垂头。
“抬起头来。”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吼,震的吕娇瑟瑟抬眸。
他转而一笑,指着漫天桃花问,“姣喜欢我的安排吗,我听闻楚人浪漫,成婚时别有巧思,此只是楚人婚礼时的一种,姣可喜欢?”
吕姣点头,在她垂首的那一瞬,两滴泪从她眼中飞落,落在地上,很快便被花瓣淹没。
没有了碍事的眼泪,她扬起头,微红的眼眶像是眼影,给她更增添了几分靓丽,她看他一眼,骄傲的与他并肩而行,看漫天飞花。
那一瞬的风华又令公子重心里增添了几分不舍。
如斯美人,怎忍痛杀。
交握的两双手相互攥的更紧,一个为了不舍美色,一个为了抓住救命稻草。
往上是敞开的王宫大门,身边是将要陪伴一生的夫主,他们手牵手一步步踏上漫长的石阶,就好像无论未来会遇到怎样的坎坷,只要他们握紧对方的手,就能克服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