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头,潘辰亦能清晰感觉到他慢慢走近自己,直到很近很近的位置才停下来。
“阿姨,你今天没有不舒服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微微的喘息。
“没有,都挺好的。”潘母指了指床边的椅子,“别站着。”
雷厉依言坐下,目光投向近旁的潘辰。尽管她低着头,但从那红彤彤的鼻头能看得出她哭过,心仿佛被蛰了一下,刺痛。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不上班吗?”潘母主动打开话题。
“我刚好在附近办点事,顺便就过来看看。”
“你有心了,每天都来。”潘母这话是刻意说给女儿听,“这楼里医生病友都以为你是我儿子。”
雷厉淡笑不语,视线牢牢黏在潘辰身上。
从潘母的态度看,潘辰应该没有说出实情,这是不是代表她愿意再给他机会?
睨了眼始终埋着头的女儿,再看看小心翼翼的雷厉,潘母立马猜到两人怕是在闹矛盾。
联想女儿之前说的话,她决定推他们一把。是好是坏,总要让他们自己解决。
“正好,既然你来了,就把小辰接回去,我也想休息。”
“妈。”
“去吧,你们好好谈谈。”潘母捏了捏她的手,小声说,“记住妈跟你说的话,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潘母的声音虽不大,但雷厉坐得近,一字不漏地听完,心里顿时惴惴不安。
她要做什么决定?还是要离开吗?
他忐忑地注视着她,第一次希望她不要搭理自己,好像离开了这个病房,没有潘母在,她就会再一次“逃离”。
然而,潘辰没有依照他的想法来。她稍稍犹豫了下,站起身。“走吧。”
“再坐一会儿吧,陪阿姨吃完饭。”
潘辰置若罔闻,跟母亲道别,径自往门外走。
雷厉慌忙跳起来,匆匆跟潘母说了再见,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
出了门,他挣扎着要不要拉住她,以防她突然开溜,又怕她反感,当场闹起来被潘母听到。
两相为难时,她竟主动开了口,“车在哪儿?”
他愣住,心底冒出一丝窃喜。“在楼下。”
电梯一路向下。到了地下车库,潘辰依然“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尽管她依然不说话,可雷厉能感受到她今天的态度跟从前大不相同。那种死灰一样的气息似乎没了,仿佛她又重新活过来。
他启动车子,小心地试探,“要不,我们在外面吃饭?”
“好。”
简单的一个字却让他心跳加快。因为,她真的太久太久没跟他说过话。
压住心中的狂喜,他柔声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你决定。”
“粤菜好不好,少卿开了个粤菜馆,师傅都是广州请来的,听说还不错。”雷厉微笑,萦绕在胸口的恐惧慢慢散去。
在得知她跑掉那一刻,他完全丧失思考能力,根本没有想过那样扔下段家人,是否会影响到两家的联姻,进而影响到雷家在长路的地位。
只剩下恐惧,那种会失去她,再也找不到她的恐惧。
他疯一般赶往事发地,颤着手给小六打电话,请他通过天网查找她的位置。
当小六不经意地说,“她一直在车上还好办,但如果中途下车拐到没监控的地方,就难找了。”
他闻言慌了手脚,巨大的恐惧像猛虎扑过来。
她会舍下母亲,一个人逃掉吗?如果那样,茫茫人海,他要去哪里找她?
他赶到事发的医院门口时,除了两个下属,宋楚和江少卿都在。
他冲上前,一把擒住宋楚的手臂,咬牙问,“她去哪儿了?”
宋楚疼得皱起眉,却不挣扎,只是死死瞪着他,“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
“你。”他气得加大力气,还想质问,手腕却被另一只手捉住。
是江少卿。
一个反擒拿,江少卿格开他的手,将宋楚拉到自己身后,小心护着。
“你为了女人跟我动手?”雷厉光火,双目赤红地瞪着自己的兄弟。
“你弄痛她了。”江少卿挡在他身前,防止他会失控再次伤到宋楚。
“他把我老婆弄跑了。”雷厉吼道。
“你说错了吧,你未婚妻姓段,叫段颖。”宋楚呛声。
江少卿扶额,转头瞪了她一眼,还未责备她,倒被她顶回来。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他要娶的难道不是段颖?”
“楚楚。”江少卿略显严肃地说,“这是他们的事,你不该插手,应该让他们自己解决。”
“他的解决方式就是拿人家的妈妈来威胁,让她被迫做情妇?”宋楚扯开江少卿,毫不畏惧地指着雷厉,“你要当大孝子,要救你爸,要挽回雷家在长路的地位,这都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拖着一个女人来承担这些伤害?”
“你想过吗?她放下她父亲的死跟你在一起需要多大的勇气?你口口声声说爱她,离不开她,可是你考虑过她的感受?”
“你让她看着你娶别人,让她背负谩骂跟着你,让她放弃道德和尊严做你的情妇,这就是你对她的爱?”
连声的指责和控诉如锋利的刀刃,一刀又一刀划在雷厉的心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宋楚没有骂错,他对不起她,可是……
“我会弥补她。”
宋楚冷笑一句,“有些事,错了就错了,无法弥补。”
“不会的。”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能弥补她。”
用一辈子来弥补,只要她肯给他机会。
**
江少卿的粤菜馆开在天河大厦9楼,他们到时正是饭点,门口排了一长串等座的人。
“这么多人?”潘辰略略皱起眉。
“别担心,有位子。”雷厉在前面领路,边走边说,“里面有个包厢是少卿专程留给楚楚的,除了自己人,不招待其他客人。”
潘辰轻轻嗯了声,随他进入餐厅。
经理许是早就接到通知,一见他们,便直接领着两人进到最南边的包厢。
“两位喝点什么茶?”经理问。
“普洱吧。”雷厉笑望着潘辰,“你喜欢老茶。”
经理看潘辰无异议,便说,“那我先去泡茶,你们先看看菜谱?”
“不用看了,你帮我们点吧,甜的少一点就行。”雷厉说。
经理应好,拿着菜谱退出包厢。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门一关上,屋外的热闹顷刻被屏蔽在外。
潘辰微垂着头,盯着桌布的花纹,脑袋里仍想着母亲那些话。
发现她在走神,雷厉也保持沉默,不去打扰。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静默着,直到经理敲门,带着服务员上茶上菜,一番热闹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
见她一直没动筷子,雷厉赶紧夹起一个水晶虾球给她,“尝尝这个,是他们这里的招牌菜。”
潘辰默了一会儿,终于拿起筷子,把虾球送入嘴里。
雷厉暗舒口气,急忙又给她夹了好些菜。
眼看碗里堆起小山,潘辰抬起头,轻轻叹口气,“你吃你的吧,不用管我。”
“没事,我有在吃。”
潘辰瞥了一眼他干净如新的餐盘,抿了抿唇,然后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咕噜肉放到他碗里。
雷厉又惊又喜,眼睛瞠得大大的,像个终于讨到糖的孩子,嘴角扬起大大的弧线。
“谢谢。”他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笑得潘辰鼻子微微发酸。佛说,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她的眼泪和痛苦,他的威胁囚禁与小心翼翼,何尝不都是因为爱。
“雷厉。”她放下筷子,一瞬不瞬地注视他,直看进他的眼里,“你现在还想娶我吗?”
“想。”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好。”她轻声但坚定地许下承诺,“我等你。”
“你说什么?”雷厉屏气凝神,表情变得极为谨慎,好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潘辰凝视他,清澄的眸子里有着更坚定的力量,“我等你。”
剧烈的狂喜冲刷着雷厉的每个细胞。他猛地抓起她的手,贴在唇边,不停地吻着,“谢谢,小辰,谢谢。”
“不要让我等太久。”她对他说,也对自己说。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他与她,是生是绝,皆在一念之间。
☆、第70章
从饭店回家的路上,雷厉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并不时侧头凝望她,眼角眉梢有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