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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溪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了,三姐姐!”
    好容易把这一节揭过了,本来按照白姨娘以往的性子,一定会要求留下来服侍周氏用饭的,虽然周氏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她。今天也不敢再起幺蛾子了,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匆匆告辞,带着一对儿女回了自己的沉香阁。
    “真是痛快!想不到她们母子也有今天!”燕然居这么多年一直被沉香阁压在头上,今天难得扬眉吐气了一回,连一向稳重老成的贾嬷嬷都忍不住发出这样一声感概。
    “快别说了!她毕竟是侍候你父亲的姨娘,算是半个长辈,又为你父亲生儿育女,是咱们小大房的功臣。日后你再不可与她这般针锋相对了。忍一忍风平浪静,只要咱们多多谦让,她总不好得寸进尺!”周氏却是个好性的,又怕白姨娘挟宠向大老爷告状,让沅钰在家里难做。
    沈沅钰道:“娘就是太纵着她了,她才得寸进尺,根本不把娘这个正房太太放在眼里。我今天也并不想和她针锋相对,只不过就是敲打敲打她,让她把忘了的一些事情想起来,姨娘就是姨娘,总有些事情她做起来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拉着母亲的衣袖道:“不说她了,吃饭吃饭。”
    沈沅钰陪母亲用过早膳,母女两个在内室里说话,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周氏见沅钰脸上露出一丝疲态,对她说道:“既然乏了,就回去歇着吧,等你养好了身子,我这里你什么时候来不得?”
    沈沅钰昨天跪了一场,风寒到现在还没有好全,也不和母亲客气:“那我歇歇了再来瞧您!”起了身道:“让贾嬷嬷送送我吧!”
    贾嬷嬷也是个精明的,立刻知道三小姐这是有话要问自己。陪着沈沅钰出了内宅,走到院子里,沈沅钰打发了丫鬟问她:“从前白姨娘每天都是这样给母亲请安的吗?”
    贾嬷嬷点点头:“自从太太病得起不来床,便免了姨娘们的晨昏定省。别的姨娘害怕过了病气,也没有人愿意过来的!”说到这里,贾嬷嬷不由叹了一口气,周氏在这个家实在是举步维艰啊。“只有白姨娘,不但天天早晚问安,而且次次这样对着太太行大礼,不论刮风下雨,从来没有短过一天。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夸赞白姨娘懂规矩,识礼数,连老太太都夸过她好多回呢!”
    沈沅钰目光一寒,“你觉得她这样做,是真的尊敬娘亲吗?”
    贾嬷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怎么可能?她不过是拿太太当做筏子博取她的好名声呢。不过就是见太太是个好性儿罢了!”
    沈沅钰想到她拿母亲当做一件工具一样使唤,不由得一阵怒火升腾。
    她又淡淡地对贾嬷嬷说:“白姨娘骨子里并不把母亲放在眼里,却能日复一日从不间断地给一个看不上眼的人请安,次次对着这个人行大礼,单是这份坚韧就十分可怕,我们以后千万不能对她掉以轻心。”
    贾嬷嬷悚然一惊道:“三小姐说的是!”她还真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件事。
    沈沅钰道:“既然我已经回来了,我就再不会让她们沉香阁骑到咱们头上去的。”
    贾嬷嬷面上也露出一丝振奋的神色。沈沅钰又问:“我记得我走的时候,母亲还带着你们住在长乐堂,怎么现在挤在燕然居这么小的院子里,母亲带着妹妹怎么住得下?”
    贾嬷嬷脸上再次闪过忿然:“三小姐你有所不知。你走了之后不久,老太太就以给太太看病为借口,请了一位庙里的姑子来,那姑子神神叨叨地看了一圈,又是跳又是唱,最后算出来说是长乐堂地处建康吉壤之眼,乃是大吉大贵之地,可是普通人住在这里,压不住这里的地气,反而会被此地的运势所噬,所以太太才会得了这怪病,怎么看也看不好!”
    “后来老太太听了那姑子的话,便亲自发话,叫太太搬到燕然居来了!”
    沈沅钰听到这里,气得全身直抖。什么狗屁的风水运势,既然说得这般的言之凿凿,为什么母亲搬到了燕然居快一年了,病情一点不见好转。这分明就是顾氏设的局。把大太太从正房赶走,又拼命抬举白姨娘,边缘化周氏,大房越是乱,他们二房才有可趁之机,助二老爷夺取宗子的位置。
    或者这其中也有白姨娘的推波助澜?
    贾嬷嬷看了一眼沈沅钰,试探着道:“不若三小姐去求求大老爷,让太太搬回长乐堂去吧,再这么下去,连咱们房里有点脸面的婆子现在都开始不把燕然居放在眼里了。”
    沈沅钰皱眉道:“当初父亲没管这事吗?”以沈昀的绝顶聪明,不可能看不出顾氏的诡计。
    贾嬷嬷有些无奈地道:“当时老爷也曾经到过燕然居,劝太太搬回正房。太太说了一句‘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气得大老爷拂袖而去。从此再没有踏足燕然居一步。其实,太太不是不想回正房去住,而是害怕老爷落个忤逆继母的名声!”
    沈沅钰一阵无语,她觉得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太卑微了。父亲既然让她回到正房,以父亲的手段肯定留有后手,让顾氏说不出什么来。
    她思索着贾嬷嬷的建议,如果去求父亲,这事应该可以顺利解决。不过,她不想这样,她对贾嬷嬷说道:“既然是祖母发话叫你们搬到燕然居的,咱们就叫她再发话叫咱们搬回去。咱们走要走得堂堂正正,回也要回得堂堂正正!”
    “三小姐的意思是?”
    沈沅钰摆摆手道:“我是有个主意,回去我再仔细思量一番,到时候我会派鸾娘过来请您的。”
    贾嬷嬷点了点头,一直把她送到院门口,往回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一个上午,自己的情绪完全跟着三小姐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走了。
    三小姐在庄子上过了一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懂事了,更聪明了许多,看来是真长大了,她也就放心多了!
    回到长乐堂,沈沅钰刚由鸾娘服侍着换了件屋里穿的衣裳,前头有个小厮过来传话:“老爷叫您过去书房一趟!”
    沈沅钰只好又换了一套见客的衣服,认真梳妆打扮了一番,在镜子里照了又照,直到挑不出任何毛病了,这才扶着鸾娘的手去了大老爷的书房。昨天属于特殊情况——大老爷可不是个一般挑剔的人,他极为看重自己的着装仪态,对于儿女的要求也是同样严厉。
    到了大老爷的书房,果然看见沈昀峨冠博带,长袍飘飘,坐在那里宛若姑射仙人,那种飘然出尘的仙气,让人看一眼都会觉得自惭形秽。难怪他一年不入母亲的房间,母亲对他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怨言!
    “父亲,您找我?”
    沈昀看见沅钰环佩叮当,穿着得体,果然脸上神色温和。开门见山道:“不是我找你,是朱管事。朱管事,把你打听到的消息说说吧。”
    沈沅钰刚才被父亲的绝世风姿所吸引,根本没看见在父亲下首规规矩矩站立的朱管事。想起曾让朱管事打听那位救自己一命的高冷公子的底细,父亲叫自己前来,多半是这件事情有眉目了。
    第13章 别扭少年
    朱管事道:“小的按照三小姐的吩咐,一回到建康就托人打听,倒是一下就打听到了。那位公子可是来头不小,乃是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名叫庾璟年。其父琅琊王庾文泰是当今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
    沈沅钰就想到了庾璟年那双冰冷的,仿佛隔离于尘世之外的乌黑双眸:“这么说,他倒真是个正经八百的金枝玉叶。”
    沈昀吃惊道:“竟然是他?”刚才他并没有叫朱管事先告诉他,这时听了也有几分震惊。身为沈氏最出类拔萃的子弟,沈昀虽然尚未出仕,却对朝中的情形了如指掌。
    沈沅钰道:“怎么,他很有名吗?”
    “他在士族中间还真是十分有名。”他端起桌上碧绿的茶汤姿态优美地轻轻抿了一口:“因为他是第一个跳出来公然反对世家大族名士风气的人。清谈误国,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沈沅钰有些奇怪,觉得她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怎么父亲的语气里似乎对这个庾璟年有几分赞赏。要知道坐在自己面前风姿翩翩的父亲,就是当代名士的典型代表。庾璟年批评他们的作风,沅钰是很赞成的。
    那时候的风流名士们的作风是什么样的呢?涂脂抹粉、嗑药、嗜酒如命、行为艺术、放浪不羁……诸如此类,凡此种种,沅钰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不过那偏偏就是上层社会最流行的。
    她不能改变这样的生存环境,也就只有努力适应。
    她觉得庾璟年大概和她能有一些共同语言。
    沈沅钰不解道:“他敢这样公然叫嚣,岂不是把所有的豪门贵第全给得罪了!”排得上号的士族谁家没有几个风流名士?
    沈昀笑道:“皇上那么护着他,就算把所有的士族全都得罪了又怎么样!庾璟年六岁开始便被皇上接到皇宫里,一直在上书房里和皇子们一块儿读书,待遇和皇子们一模一样。皇上到现在为止,除了太子,就只封了一个最喜爱的三皇子为东海王,封三皇子的时候,差点连庾璟年一起封了王。皇上连封号都想好了,若不是宗室和大臣们极力反对,而且皇上还有几个儿子没有封王,庾璟年早就裂土封王了!”
    沈沅钰不由得有些诧异,庾璟年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家伙怎么就能得到皇上的百般喜爱,竟然连皇上的儿子都越过了。
    “庾璟年现在在御林军中任职,负责皇帝的近身卫戍,将来他能有什么样的发展,谁也不知道!”还有一些话,沈昀没有说。之所以庾璟年公然说出诋毁士族的话,还被皇帝那样护着,谁知道是不是皇上贬抑门阀世族,重振皇权的一种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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