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烈,蓝岑之看着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却不知为何无法身处其中,只觉得和外界接触的感官好像隔了一道真空层,看什么都不切实际。
蓝岑之坐到一根岸边的漂流木上,从口袋中拿出祭司交给他的信,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蓝弘潦草的字跡,他看得有些吃力,却仍旧想一字一行自己慢慢读下去。
「祭司大人您好:
许久未见不知您是否一切安好,这些年来我渐渐明白您所谓,预言能力强大并不一定是好事这一说的主张。了解得越多,越是害怕那些不好的预言一一实现且到来的那天。
从我得知自己死期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试图以拯救生命的方式想和造物主交换更长久的人生,然而某些宿命彷彿早就注定好一般,无论我如何挣扎、尝试做了多少改变,本子上的死亡日期仍旧坚如磐石、不曾变换。
许多人都说,如果知道自己的死亡期限,也许人生会不一样,他会勇敢地做选择、会过一个更精采的人生,但是当自己遇上时才会知道,那种无法改变自己命运的绝望和对留下来的孩子的愧疚都让我悲愤万分。也因此我忍不住想,如果儿子跟我的关係不好的话,那么在我死去时他是否也会少悲伤一些?
内人的病来得让我措手不及,我甚至还没组织好语言让他为儿子留下一些讯息与爱意她便已昏迷不醒,我第一次深刻地体悟到人类的渺小和如此深的无力感,可懦弱的我却连打一通电话给儿子的勇气都没有。
我无法看着他的脸去倒数我们所剩无几的时光,不想让他最后的回忆停留在加深的矛盾和争吵中。无法长久地陪伴他是我最大的遗憾,无法一直保持他心中的英雄父亲形象我却不后悔,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便什么都足够了。
我知道岑之有一天会找到您,请祭司大人务必替我完成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请替我将这两只戒指交给我的儿子,并且以家人的身份祝福他新婚快乐,谢谢。
您一生的追随者,蓝弘,2022年1月20日」
蓝岑之信看到最后已泣不成声,他整个人埋进掌心却捨不得将信纸弄湿,迟来的真相让他悔不当初,信里头的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的刀割在心上一般凌迟着他,心像是被活生生剖开一般难以呼吸。
当初丧礼上被偷走的悲伤好像在这一刻全部还给他了,帝诺将人给抱进怀里,「我……我以前还在想……要是没有爸爸……就好了,我就……不会被同学……欺负了……」蓝岑之的话夹杂着抽噎,「是我……是我活该……全部都是我的错……」
对父亲的误解和恨意在这一刻将蓝岑之给吞噬殆尽,他深刻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些年对父亲的视若无睹、不闻不问对父亲而言该多么伤心,可直到最后一刻,直到父亲过世前,他对父亲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你不让我叫救护车,我们就断绝父子关係。」
爸爸抱着他坐在自己膝上讲故事的情景、父子两人形同陌路的情景在脑海中交替闪烁,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他和爸爸的关係是怎么恶劣到这个地步的?他想弥补却已经来不及了,蓝岑之甚至是恨上了造物主。
为什么?
为什么不连我的命一起带走?
为什么要让我独自承受这些?
帝诺一下一下地抚着蓝岑之的后背让他尽情地哭,他知道蓝岑之该有多懊悔,也无比庆幸自己此刻正陪在他身边,他是真的担心这封信要是以前的蓝岑之看到,会不会直接往海里走?
蓝岑之哭着哭着,渐渐哭累了,帝诺将人抱着侧坐到自己腿上,让蓝岑之的头枕在自己一边的肩膀上,轻轻地晃悠。
不远处有一户家庭在玩水、拍照,那一家人每个人脸上足以和太阳相媲美的明亮笑容让蓝岑之忌妒。
蓝岑之将头埋进帝诺脖颈处,不想看,他像无尾熊一般紧紧抱着人,帝诺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嗯,」蓝岑之一项一项地细数自己以往对蓝弘的冷暴力,「我是不是很坏?爸爸做这些都是为了我……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我是心疼你。」帝诺将人又给搂紧了一些,「我觉得你跟蓝弘形同陌路并不都是你的错,要是蓝弘将所有的事情向你解释清楚,就不会有这些误会发生。只是他的个性比较极端,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便会贯彻到底,他既然想让你将错就错地这么厌恶他,就不会尝试去和你修復关係。」
「而我刚好在这一点上得到了爸爸的遗传,有时候也很倔强。」
帝诺有些感叹,「只能说你们不愧是父子啊!」
「是啊,」蓝岑之听见这话颇为高兴,「我们是父子嘛!」蓝岑之从另一个口袋中将戒指盒拿出来,「你手给我。」
帝诺乖乖将手伸到蓝岑之面前。
蓝岑之将一只碧绿色的玉戒指套到帝诺的无名指上,「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我妈拿给我看过,说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现在交到了你手上你可就要好好保管了啊!」
蓝岑之为自己戴上了另一只。
「是,」帝诺将自己的手和蓝岑之的手并排放在一起,玉戒指的成色非常漂亮,剔透无暇,一看就是上好的玉石製作而成,「我一定会好好担任男家媳妇的身分。」
这句话有点拗口,帝诺将蓝给说成了男,蓝岑之乐得不行「是蓝家不是男家。」
「蓝家。」帝诺努力捋着发音。
「你说一次蓝家的男媳妇。」
「蓝家的蓝媳妇。」
「哈哈哈哈哈哈哈。」后面帝诺练了很多次,但说出口的依旧是蓝家的蓝媳妇,蓝岑之想算了,蓝媳妇就蓝媳妇吧!是我蓝岑之的媳妇!
两人就这样在副岛又留了一天,之后到了一些观光发展比较不那么兴盛的小岛,环境就差了许多,但是胜在人烟稀少、而且看着那简陋到只有床的木房子,给蓝岑之带来许多的亲切感。
这期间他们还认识了一名叫做萨拉的新朋友,那天傍晚幕天席地之下,帝诺和蓝岑之躺在摇篮上看日落,棕梠树的树影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两人愜意地吹着风看晚霞,帝诺抱着人手指却开始不安分,从蓝岑之衣服的下摆鑽进去乱摸。
蓝岑之抓住他的手,「你疯了,现在在外面!」
帝诺吻着蓝岑之的耳后,大力吮吸,「我们在这里两天了,除了刚开始入住的老闆,没见到半个人。」
「那也不行啊!要是突然有人来怎么办?」
帝诺反驳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突然传来一句嗑嗑巴巴的英文,「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等一下用完的保险套请记得带走。」
蓝岑之脸红得比晚霞还娇艳,他急着想解释,「哎!不是,等一下!我们没有……」可惜对方身影已经走远了。
他急得捶打帝诺的胸口,「你还说没有人!天天都在想这些事!」
自从上次蓝岑之昏过去后已经三天没吃到肉的帝诺觉得委屈,关键时刻被打扰就算了,问题是半点甜头没捞到还得承受蓝岑之的怪罪,然而他毫无辩驳的馀地,只能老老实实认错,「是我的错。」我下次会好好注意周遭情况的,这句话他没敢说,然而隐晦的慾望种子却悄悄地埋藏在了心里。
晚餐是由刚刚和他们搭话的少年送到房间去的,少年穿着细肩带的粉色小可爱,一头黑色的长发留到腰间侧分拨在耳旁,手上、脖子、耳朵带着五顏六色的饰品,要不是刚毅的五官和宽大的身形,他的举手投足完全像个少女。
蓝岑之在这一趟纳拉部落的旅程见到许多和少年一样打扮的男子,帝诺说他们被称为「omeggid」,意思是第三性别,纳拉部落对于男孩表现出女性化倾向一事的态度全然开放,所以比起捕鱼的技巧,他们通常会学习和女性有关的技能,例如做复杂的刺绣工艺品。
蓝岑之想,让一位外表是少年,但其实内心是少女的男孩撞见那种尷尬的情况,还是需要解释一下,所以趁着萨拉送饭的时候他主动与男孩攀谈。
「这两天的餐点都是你做的吗?我觉得很好吃。」
听见夸奖,少年显得很开心,「是的,我的兴趣是煮饭。」
「下午的事……」蓝岑之不太知道该怎么开口。
「打扰你们了吗?」少年一愣,「我只是不想再满沙滩捡保险套了,毕竟是使用过的上面还有各种液体,要是不小心踩到……很噁心。」
「是,」蓝岑之尷尬地低下头,「我是担心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我见过很多,所以不用在意,性爱是正常的生理慾望。」
「呃……是……」蓝岑之汗顏,这小孩好早熟啊!
「而且我自己也做过,感觉真的很好,跟在床上不一样,连风吹过身体都是一种刺激。」
帝诺和蓝岑之双双瞪大眼睛,帝诺是兴奋的,蓝岑之是惊吓的。
「你……你成年了吗?」
「当然,我已经20岁了!」
「啊?看不出来呢!那就好,那就好。」蓝岑之只觉得一脸蒙,这小孩经验比自己丰富,他还在这里瞎操心,有眼不识泰山。
「我才想问你成年了吗?要不是今天看见你们的举动,我还以为你们是父子。」
「咳咳──咳咳──」吃饭吃得正欢的帝诺猛不期然中了一刀。
「我其实比你大喔,我已经22岁了!」蓝岑之十分开心,「而且他虽然看起来很老,但我们只差八岁而已。」
「原来是这样!」
帝诺被自己的爱人捅了第二刀,有苦说不出、敢怒不敢言,只能又默默低头吃饭,将帐全部记在那个小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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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