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有点用,言早又开始对着她们大喊,但是只有第一次奏效,后来她们似乎都完全没有听见。
何美娜忽略心底的异样,踏上隔壁隔间的马桶,举起拎着的塑料桶。
言早生气地去抓何美娜,但她的手穿过了何美娜,也同样穿过了厕所隔间的门。
穿过去了?!
言早钻进那个紧闭的厕所隔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他”的头发很短,还有些乱,像是自己用剪刀胡乱剪的。
现在,“他”正低垂着头,看着地上。
言早惊恐地发现,隔间中,“他”的身边,有很多黑色怪物围绕着“他”。
怪物可以看见言早,它们的头随着言早的动作转来转去。
但是它们没有伤害她。
言早看见,它们的黑烟不断冒出,它们似乎每一个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哗啦 ”一声,是何美娜踩上马桶后,把水倾倒而下的声音。
“哎呀,讨厌死了,还溅到我衣服上了!”何美娜不耐烦地咕哝道,说罢,就和金语语离开了厕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话。
之前几次也是。“他”似乎是在用沉默来保护自己。
黑色怪物被浇湿,连言早也被浇得透心凉。
她碰不到这里的东西,也碰不到何美娜和金语语。
但是言早可以碰到水,和 “他”。
在何美娜把水倒下的时候,言早迅速地脱下自己穿着的外套,披拂在了“他”的头上。
“他”紧紧闭着自己的眼睛,脸上有些紧张。
良久,自己的头上却没有水泼下,于是“他”犹豫着睁开眼。
言早从“他”清澈的眼睛中看到自己。
好熟悉的眼睛。
像是黑白老电视信号不佳时一样,言早眼前世界一片模糊。
而她最后的记忆就是“他”干净的眼睛,和自己从中倒映的,苍白无力的笑。
言早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在教室里。
外面的天是黑色的,而她的头发干燥柔软,腕上还带着手表。
她来到晚上了!
时间的流速越来越奇怪,不,这根本不是时间的流速,而是她根本就跳过了第一个白天的阶段。
言早回忆,这是 第四个晚上了。
而她身边只剩下三个人,似乎也佐证了这一切。
现在是凌晨四点整,窗外的黑暗并不纯粹,说是晚上,其实也不尽然。
言早无奈地笑笑,她连自己的时间都没办法掌控了,只能跟着“他”的意愿来,做“他”手下的牵线木偶。
教室里的臭味越发明显,言早察觉到腐烂味道的根源来自走廊外面。
躺在地上的人中,史沉消失不见,言早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习惯每次醒来时都会有人不见,也习惯睡醒的时候柏严不在身边。
在一片寂静之中,“滴答”、“滴答”的声音,也出现了。
言早首先看向窗外,外面没有下雨。
她走向门口,却在要开门的瞬间踢到了一角柔软的东西。
言早在黑暗中握住那块儿东西,它冰冷又黏腻。
在手电筒光照亮的那瞬间,言早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块儿艳红色的血肉,静静躺在言早的手掌上。
言早连忙扔掉它,从背包中找出一张湿纸巾擦拭手心,纯白色的湿巾上留下红色痕迹。
她深呼吸两次,告诉自己。
开门,先开门出去再说。
言早关掉手电筒,用力推开门。
很好,这次门后没有人,没有怪物,也没有柏严。
臭味、血腥味、“滴答”的声音,楼梯口那端的走廊出现,而那端,正好是办公室的方向。
在“滴答”的背景音下,言早还听到了嘶哑的喘息声。
这下不能再说是下雨了吧。
言早迟疑着,要不要接近办公室的门。
柏严温柔地警告过她,可她还是像蓝胡子中的妻子,对那扇门有着狂热的好奇。
在她快要走到尽头时,一道声音从她脑后出现。
“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言早的好奇偃旗息鼓,柏严从走廊的尽头出现,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看见言早狐疑的目光,柏严领着她贴近办公室的门。
和前几次不同,这次,门缝中正向外发散着缕缕黑烟。
言早对它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那些黑色怪物存在的证明。
柏严看着言早说:“我怀疑,这里面关着的都是它们。”
它们在所有人沉睡的时候,把出局的人运走,再 ,显然是很合理的解释。
言早摸了一下胳膊上起来的鸡皮疙瘩,点点头,可又觉得有矛盾之处。
可她想不出来。
显然,恶臭也是从这里传出的,言早捂住鼻子,和柏严离开这片区域。
腐烂的味道如影随形,言早怀疑它似乎扩散到了整栋楼中。
就连言早现在往相反的水房方向走去,也无法摆脱。
水房旁,是通往天台的阶梯。
天台的门被锁上,但是这里年久失修,锁链已经锈迹斑斑,言早试着用力一拉,就把它拽开了。
门打开,一阵清风吹进来。
言早痴痴地走进门内,天台和2012年相比更是破旧不堪,还有几个水洼累积着垃圾和脏水。
不知道有什么引诱着她,她甩下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柏严,向天台的边缘越走越远。
直到来到她最熟悉的地方, “他”曾经跳下的地方。
言早也坐在了“他”坐着的位置,看着自己双腿悬空,好像所有东西都被自己踩在脚下。
很多年前曾在此地出现的声音在这瞬间重合:“再向前走一步啊。”
她几乎要做了,可她没有。
柏严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了她,也坐在她身边,击退了她耳边的幻觉。
看见她危险的举动,他没有对她生气,只是很平静地握住她的手,和她肩并肩坐在一起。
稍远处,没有一次次重复中湛蓝色的天空,言早只看见了冰冷的月亮,和一颗颗闪亮的星星。
第27章
言早垂首,“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柏严却摇摇头,说:“没关系。”
言早看向他,他却看向遥远的夜空。
言早也跟着看向无边无垠的天空,星星洒在上面,泛着冷光。
她在心里想,要是她知道关于天文学的知识就好了,这样是不是看着星星也能分辨出现在是几月几日?不过也不一定,毕竟在这里,一切都是不确定的。
看完了夜空,她又盯着柏严看。
感受到言早的注视,他继续说道:“是这里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不是你的问题。”
言早余光看到不远处的白色图书馆,在一片黑暗中格外醒目,但是脑子还思考着柏严的回答,接道:“时间太长了?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可是 ”言早的小腿在空中晃啊晃,“我不明白。而且,h高直到搬走,也建了没有多少年,为什么说时间太长了?”
“再等一下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再等一下,你会懂的。”
言早简直要被他故弄玄虚地搞懵了,但是他很快就提出了另一个问题,让言早停止现在的思考。
他问她:“如果可以出去,你最想去哪里?”
言早思考了一下,又把问题抛回去:“你呢?”
“是我先问你的。”他笑了。
有点儿浪漫偶像剧的氛围了,言早苦中作乐地想着。
于是她也开始想,如果真的可以出去,要去哪里呢?
言早掰着手指,“我想先回家,然后去探望下我爸妈,”说完这句话,她小心的看了一眼柏严的神态,确认他没有被她刺痛,才继续道:“然后我得回公司销假,再然后,大吃一顿!”
她用了很多个“然后”,好像未来的每一步都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