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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愿去探究原因。像是看到海面下方浮浮沉沉的庞大影子,叫人难以探手碰触。
    其实盛凌薇知道心里这些密匝匝的不安是从何而来。
    昨晚睡在沈恩知枕边,她却梦到叶恩弥。
    那是最遥远的过往之一。盛凌薇在树影中、星空下褪净衣裙,初次将身体完完本本坦露给他看,而他自下而上仰脸凝视,目光热忱而真切。
    她也梦见更多细节,譬如夏日嗡鸣的蚊呐由远及近,在抬头时又迅速飞跑了。如同他的指尖犹豫着,向上探了几寸就迅速撤离,不敢真正落手去碰触她的肌肤。
    叶恩弥向来瘾不重,可是那天回家路上,没声没响抽空了一整盒烟,像是要借此压下掀腾摇荡的心潮。
    在门前分别时,叶恩弥用心动情,给她一场长吻。盛凌薇至今都记得气味有多么辛辣鲜明,印在舌尖和牙床,是叶恩弥独特的滋味。
    她回到家,身体里沁润着夜风的寒凉,一颗心脏却是滚烫的,陡然往上一提,悬危地吊在那里,再降不下去。
    十八岁的盛凌薇坐到书桌前,拧开台灯写日记:
    我看到朱生豪说,爱妻子就像爱一首诗。那么我爱他应该就像爱一支烟。明知道是坏的,不对的,离经叛道、最最可恶的……
    笔端在这里歇住了。
    因为盛凌薇仓促醒过来,指节还沉浸在梦境中,下意识捏了捏,却只碰到沈恩知凛冽的手腕。
    --
    大灾之后交通不便,她与沈恩知一道在晌午之前出发,带着摄影师和助理小鹿,先走陆路越过边境抵达开罗乘机,统共十余小时的航程,在迪拜机场转机。
    头等舱除了他们一行四人,旅客并不算多。盛凌薇去机前淋浴回来,从窄过道走向后方。恰逢顶前座位上的陌生男人打开隐私门。不经意间四目相对,将她的脸仔仔细细辨别清楚,一时呆住了,马上起身留她:
    “哎,你是那个模特儿对吧?能合个影吗?”
    盛凌薇方才没完全吹干头发,颈后仍有濡漉感受。一路舟车劳顿,她只想好好躺下睡一觉,摇摇头果断拒绝:“不太方便。”然后撕开步子往回走。
    这次沈恩知休养多日终于回国,沈家早就从刘骞良那边获知消息,提前派车等在机场。到家却只见到沈州同,独自兀立在空落落的前院里,见车进来,攒了两下眉心,掐灭一支烟。
    要是换作以往,叶澜早就迫不及待迎出来,摆一张笑脸同他们说话。盛凌薇觉察出一丝古怪,下车就问:“叶阿姨没在家么?”
    沈州同迎着光,眼睛却是暗的,闻言脸色微变,含混了一阵子才说:“她在外面散心,还不知道恩知回国了。”
    语罢他沉默半晌,似神情动容,按了按沈恩知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家中后厨已经备好便饭,桌台前只摆三把椅子,其余的都撤到了别处去。盛凌薇惦记沈家爷爷,眼尾往远处的楼梯一掂:“沈叔叔,爷爷是不是还在楼上吸氧?”
    沈州同不与她目光相对,只嗟出口长气,几乎是在欷吁:“最近老爷子身体不如以前了,加上恩知这件事,忧虑太重。先别上去打扰了,过段时间好一点,再叫你们来。”
    三人就座之后,菜点陆续上桌。沈州同不像叶澜,不通迎来送往八面玲珑,也没有沈老爷子的气势庄重、说一不二。盛凌薇小时候和他就没有多亲近,长大了更显疏离,相对而坐连寒暄也欠缺。
    这一餐饭吃下来,倒是全靠以往食寝不言的沈恩知从中尽心斡旋,将两人之间那抽抽拉拉的生疏和别扭都梳理妥帖。
    他深谙此道,席间未遇冷场,最后拈起餐巾,斯文地擦拭过唇角,冷不防对沈州同说:“爸,这几天我先住薇薇那边。”
    沈州同今天状态反常,有些心神不宁的模样,反应了一下才点头。
    直到驱车出了沈家大门,盛凌薇还有些恍惚,甚至不可置信。她忍不住想,倘若换作自己在外劫后余生,千辛万苦终于归家,热娜和盛长荣绝不会是如此平淡、甚至可称敷衍的反应。
    而沈恩知在副驾驶席坐着,没戴眼镜,目光低垂,容色安然凝定,似乎并不指望得到更多。
    她心头立时揪紧,为他感到一阵酸沉的怜恤,掩饰般地揉了下鼻尖,故作轻快地找话筒:“怎么要住到我那儿?”
    沈恩知从挡风玻璃中央的镜子里看她,答复很快,语态也平稳:“住平层好一点。伤口才拆线,走楼梯不方便。”
    他说得一本正经,令人信服,盛凌薇却一下笑起来:“少骗人了,你家又不是没电梯。”
    “对不起。”沈恩知娴熟道歉,“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盛凌薇的公寓一直有人定期清洁打扫,多日未归也整净如常。出去走过这一遭,她在踏进家门的同时马上松了劲,一下软在绒厚的沙发垫里面,久违的怠惰慵倦渐渐充盈满身,连根手指也不想动。
    是以又轮到沈恩知这个伤患动手,将行李箱推到储物间暂时搁置,又冲了两袋挂耳咖啡端到客厅。盛凌薇正歪着肩膀,拿着手机专心点点戳戳,听到他走近,随口说:“恩知哥帮我拿下遥控器。”
    语毕才意识到不妥,他毕竟还没彻底痊愈,于是稍稍撑起身打算自食其力,结果沈恩知已经将她要的东西送到眼前,问:
    “想看什么?”
    “亚运会。宗笑说叶恩弥要比赛了,让我看看。”
    盛凌薇思考了一下并没避讳,将这个名字坦荡地说出口。
    说到底,她和沈恩知,早就不再是那种相互宣誓忠贞的关系。
    打开电视调换频道,切到叶恩弥的比赛。沈恩知在一旁默不作声,一径注视着她丢开遥控器,在沙发上找到舒适的角度,抱了个靠枕坐卧下来。
    通过宗笑耳濡目染,盛凌薇多少也了到一点游戏的基本机制。上半场看得入神,休息时才发觉沈恩知一直陪在左右,安静的不给她造成任何打扰,也丝毫没有不忿和怨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深色家居服,质料软薄而垂坠,显得整个人同样柔和。被他轻缓的目光注视着,仿佛朗月清辉拂在身上,让她陡然而生一种奇异的知觉,好像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允许、被纵容。
    盛凌薇贴过去靠着他手臂:“怎么不去床上休息?”
    这时下半场准时开赛,第一个镜头又给到叶恩弥的脸,盛凌薇分了神去留意电视屏幕,忽然手指尖儿被人攥住了,耳畔是沈恩知在低低说:
    “有点痛。”
    盛凌薇马上转脸回看他:“哪里?”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劲瘦的腰侧:“这里……”
    盛凌薇顺着他的力道往上抚摸,触手是均匀有韧性的肌理,温热的有点让人心猿意马。她问:“还有?”
    沈恩知颇具耐心和稳定性,一路带着她的手心,擦蹭过深凹下去的人鱼线,轻轻按在腹上:“还有这里……”
    盛凌薇渐渐开始知味,唇边露出了然的微笑,不温不火把手往外一抽,却不想他握得那样用力,一时没能抽开。
    她批评:“你装的。”
    “我承认,对不起。”沈恩知的答复从善如流,手上动作也自然,将她拉到胸口,稳稳当当抱好。盛凌薇耸耸肩,把他脖子往下一勾,递上红热的嘴唇。
    他的演技称不上多高明,但是对她很有效果。
    从沙发相拥着滚到地毯,他竭力取悦着她,以能想到能做到的各种方式。
    盛凌薇紧一口慢一口急促呼吸,头脑里面像火花四溅,噼里啪啦乱响一派。到后来总算一点点拢回神志,想起的是他确实恢复了不少体力。
    密不可分一场勾连,最终两人都是汗意淋漓,通体黏腻。盛凌薇去浴缸里清洗自己,顺便点了支烟。这个特供品类她常备在家里,味道很激口,但成分安全,不烧喉咙和肺。
    烟气缭绕间,叶恩弥又打来视频。
    她不自觉拿牙咬住了滤嘴,是情动之时咬在他肩上的力道。
    叶恩弥那边环境嘈杂,应该是还在会场,他这回露了全脸,头发和眉毛都浓,沾着溶溶的丝汗,眼睛依然在笑:“薇薇,宗笑说你看我比赛了?”
    她说:“嗯,看了前半段。”
    他挑眉,不满地抗议:“后半段怎么没看?我那会儿比前面更厉害……”
    盛凌薇一时没答复。
    后半场她在忙着和别的人做别的事。
    从水里抬起手来,沾着液滴,湿触一下脖颈侧面,那里还依稀发烫,是沈恩知唇舌途径过的痕迹。
    盛凌薇不自然地轻轻抖了抖眼睫。
    叶恩弥将她看得很仔细,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定睛一琢磨,发现她腮颊漫飞着潮红,眼眸水光波折潋滟。
    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子麻疼。他熟悉她这动人的神情,知道她流露出如此超乎寻常的美丽神态,事实上意味着什么。
    叶恩弥开始挪动目光,有意无意往下寻找,果然在她白腻纤薄的肩颈部分看到吻痕。浅一块浓一块,他几乎能够想象,嘴唇吮吸在那块皮肤上的情景。
    第48章 桃色新闻
    ◎她是珍宝,但不是器物◎
    他强迫自己把视线游移到别处, 薄唇抿住了又松开,转眼又装上浑不在意的轻笑模样。
    紧接着,盛凌薇见他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肩线向旁边别开, 露出身后杭州入夜的昏暗天光。
    “跟谁打电话呢?”有粗嘎陌生的男人声在问,该是他在国家队的队友。
    “我老婆。”叶恩弥神色如旧, 顺畅地答。
    那边嘻嘻哈哈几句打趣, 言辞倒不算出格, 听得出对叶恩弥很是敬重, 哪怕是闲碎玩笑, 也压着点礼貌和距离感。待人走远了,盛凌薇才说:“你什么时候结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手没在浴缸中拨弄两下,潮热的湿汽里水光波折。
    叶恩弥冲她霎了霎眼:“薇薇, 当时你让我发的道歉信, 你自己是不是没看?”
    “没看过。你不知道我之前很忙?不就是工作室写的内容么。”
    “加了点儿别的。”他口气轻佻, “我说我已婚了, 跟圈外人。和你炒作恋情只是想进娱乐圈赚钱。那会儿果然他们都来骂我,没人说你了。”
    盛凌薇切出去看他社交平台,翻找到那天的动态,果然和他说的如出一辙。转发评论十余万条,都是负面的批驳。
    怪不得他的风评一下跌落谷底。
    再切回视频,发现他那边信号断了几个瞬间, 屏幕上画面卡顿, 出现斑斓杂色。再看清叶恩弥的脸, 身后场景已经变了, 该是他住的宿舍。
    他还颇有些得意的神气:“这叫一举两得。现在圈里都知道我已婚, 也是好事儿, 不然总有人张罗着给我介绍对象。”
    “叶恩弥。”她叫他的名字。话到半途,却像是锈住了,一路蚀到头脑里,让她忘记接下来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嗯?”
    她想了想:“这些年你真没遇到过合适的?”
    “遇到过啊。之前有个女解说,性格特别好,别人都觉得我和她很合适。陈霜还拉我去过一个饭局,说是女队的选手想认识我,业务能力强,人也漂亮,让我抓紧机会别错过了。”
    盛凌薇心里清如明镜,所以也没问他这些年为什么不谈恋爱,只是闷闷哼了一声,带着说不明白的情绪:“记得倒挺清楚。”
    叶恩弥说:“没办法,我就喜欢跟我不合适的。”
    他那边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夕阳正盛。
    叶恩弥抬手推窗,低头点了根烟抽。
    烟气氤氲成雾光靡靡,在指间明昧扑朔,也为他的侧脸轮廓点染一种异样的色泽。
    盛凌薇的目光静而凝,落在他的身影上,渐渐看出一种孤桀的味道。忽然意识到她和叶恩弥,除了家世背景,好像没一处是匹配的。盛凌薇脾气坏,他的性格也没好到哪里去,职业更是天差地别,甚至最相符的家庭也反对两个人在一起。
    他们的确不合适,是她父亲会出手强硬阻挠,他下了跪流了血也无法弥合的那种差别。
    她忽然问:“总决赛是哪天?”
    “下周。要来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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