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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丧气满满,可手里提来的食材也是满满。
    两尾肥美的鲫鱼,一只处理好的野兔,还有一兜酸甜开胃的山楂果,以及一件干净衣裙。
    凝珑弯起笑眼,脚步轻快地去提这些食材,又拿来衣裙比了比,准备吃完饭再换上。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天都黑了。”她瞥了眼山洞外黑漆漆的天,顿觉恐怖。可又一想在这偌大的山野里,好歹有冠怀生陪着她,也就不害怕了。
    饿了一天,肚子肉往里凹着,俩人皆是饥肠辘辘。
    凝珑把野兔与鲫鱼都挂上烧烤架,坐在火堆旁,时不时把肉翻翻面,省得再烤焦。
    冠怀生有意隐瞒他的丧气,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颓废不少。
    凝珑只当他是打猎累得不轻,调侃道:“你先前不是说,你体力很好,在战场连杀数百敌人都不觉累吗?怎么现在恹恹的,难道先前都是在诓我,其实你是在吹牛?”
    她兴致很好,撞了撞冠怀生的胳膊。
    冠怀生被撞回几分心神,他对凝珑的问话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先前不也说,有些必须要说的话要跟我说吗?现在要不要说?”
    凝珑伸手指着放在草垫上的一封信:“喏,想说的都已经写在了信里。待会儿吃过饭,你自己拆开去瞧。”
    她解释道:“这事不劳你提醒,我心里记得清楚。进山前,我提前要了笔墨。你打仗时,我就把纸摁在云秀的背上,潦草写了几句话。之后将信封塞在里衣里面,时刻捂着,也时刻记着。信上字迹歪扭,你看了可不能笑话。”
    她很期待冠怀生看到那封信后的反应,她确信,那信上一定写了他想听的话。
    她没对几个人说出他们想听的话,冠怀生走运,恰好是例外之一。
    凝珑把冠怀生的一些反常当作他太累,并没有多问。简单说过话,她便专心致志地给肉翻面。
    很快,白肉上腥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美味的焦香。凝珑摘下两条鱼,冠怀生一条,她一条,俩人各吃各的,不够吃也别想多吃,够吃也不必惹出你吃我的,我吃你的这等不必要的暧昧。
    她把两腮嘟起,吹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品尝起来。
    侧眼瞥冠怀生,他傻傻地捧着鱼愣神。
    “你怎么不吃?”她疑惑问,“我尝过了,很好吃。”
    冠怀生无心满足食欲,“你先吃吧,吃完我有事跟你说。”
    听他这么忧心忡忡地一说,凝珑反倒再也吃不下去。她把烤鱼撂在蒲叶里,“什么要紧事?你先说。”
    冠怀生也把烤鱼放下,清了清思绪,落寞说:“岑夫人死了,被洪水冲走的。她原本坐上了去渡口的马车,中途坚持折回。当时山里已经清了场,她来得不凑巧,遇上了山洪。”
    “啪哒——”
    凝珑硬挺挺地站起,那条被包裹很好的烤鱼被她的衣袖拂落掉地。
    烤鱼滚了几滚,滚到了火堆里。那美味的焦香鱼肉立马散发出怪异的腐烂气,令人作呕。
    凝珑也的确想呕。她心里埋着一股憋屈的火,顺着喉管“嗖”一声地涌上来。
    话还没说一句,泪水就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冠怀生匆忙站起,想安慰她。他身侧那条烤鱼也滚到了火堆里。
    野兔肉也烤焦了,白肉变黑,散发着阵阵恶臭。
    温馨的山洞,只在一瞬之间就变成了个臭囊,包裹着两个不知所措的人。
    要指责吗?指责他没有提前把岑氏与凝玥接回来。
    要痛哭吗?就像当初哭凝检撞剑而死那样。
    ……
    冠怀生只看到凝珑弯下了她的腰,背对他,走到火苗照不到的地方。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整个人像被一把捶狠狠捶打一般。须臾,压抑的哭声弯弯绕绕地传到他耳里。
    她已经经历过亲人的死亡,那次哭得狼狈,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再嚎啕大哭。
    然而冠怀生宁愿她放声哭,她压抑的哭声似一把细刀,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
    “我……我出去散散心……”
    片刻后,她把腰杆慢慢挺直,抹干泪眼,快步走出洞。
    出洞的那一瞬,她的确对冠怀生有些失望。
    也对自己有些失望。
    她以为冠怀生能完美处理好与她相关的一切事,但却忘了,他也是个人,是个人就会有疏忽的时候。
    她知道岑氏也不是个好人,但此刻也想去无人注视的地方,好好哭一哭。
    冠怀生怕她独自出去不安全,走几步想追,可又想给她留够发泄情绪的时间。
    夜深了,她走不远,应该不会有坏事发生。
    他在山洞里待得心乱如麻,拆开信一看,只见信上写着:
    “此去虫瘴山,唯恐有去无回。若回不去,我也算是个英雄。倘能回去,我决定要和你认真……”
    “认真”后面还跟着一串字,但书信泡了水,这串字已经看不清了。
    但他知道,她是说,要认真地去对待他,认真地去爱他。
    “糟了。”
    他赶忙冲出山洞寻她。
    *
    凝珑一面抹泪一面摸黑走路,不觉间走到了个偏僻地方。
    她再抬头一看,四周静悄悄的,这地方她不认识。
    “糟了。”
    说完话就转脚往回走。
    可刚转过半边身,猛地被一道黑影擒住脖颈。
    “啊!”
    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一刻,嘴里就被塞了布团。
    一阵幽香诡异袭来,不过一瞬间,凝珑就软身昏迷得死沉。
    与此同时,冠怀生的呼喊声贯彻山野。
    密道人走道空,唯有他喊的一声声“凝珑”,久久未散。
    第68章 被掳
    ◎异床同梦。◎
    船支摇摇晃晃,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人裹紧,再把网抛在水里,咕嘟咕嘟煮上旬日, 之后就到了该去的地方——虫瘴山。
    凝珑这一路乘得迷迷糊糊, 路上凝理体贴细心地照顾她, 说:“大妹妹晕倒了,我带大妹妹去我的地盘休养休养。”
    凝珑假装什么都不知情, “你的地盘?”
    凝理神秘莫测地睨她一眼:“是啊,我的地盘,落地后, 大妹妹就会知道一切事情。”
    他试探地问凝珑:“大妹妹还记不记得晕倒前的事情?”
    凝珑掩下藏有心机的眼, “世子带兵去攻打什么巫教派, 非得要把我带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没对我关心一句。后来山体滑坡,山洪不绝, 我俩被埋在下面,我身上擦伤几处,他摔断了半条腿。我俩吵了一架,我出去散心, 结果郁闷过度直接昏倒过去。幸好大哥把我救了,还把我带到你这安全地盘, 真是谢谢你。”
    凝理恻隐之心大动, 没多想就信了她这套说辞。
    实在是她这副柔弱模样太可怜。乌黑的发,瓷白的肌肤, 妖媚的眼, 饱满的唇与身姿。
    她慢慢抬起鸦羽般的密睫, 挑起眉梢,仿佛在深情地望他。
    他觉得此刻自己就是她的天,他要跟她贴心窝子。
    也要逼她无路可退。
    她以为他比冠怀生更值得信赖,殊不知,他就是能与冠怀生匹敌的巫教教首。
    落地后,凝理特意换上教袍,他没戴獠牙面具,反正整座山头都是他的亲信。
    他朝凝珑伸出手,温文尔雅地笑道:“大妹妹,你来。”
    凝珑脸色突变,眼露惊恐:“大哥……你……你竟是教首。”
    她泪如雨下,却又哭得极其美丽。
    看聪明女人犯糊涂,不失为一桩乐事。
    凝理笑出声,整个人阴冷狡猾的气质尽数显现。
    他拽来凝珑,“大妹妹,别哭啊。擦干眼泪看看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凝珑放眼望去,只见浓厚的瘴气里隐约露着数个人头。他们目光湿冷地盯着她,仿佛是一条条蛇滚成大团,伸着长舌头要把她咬死。
    “放我走,放我走……”凝珑不断挣扎,看起来害怕极了。
    凝理阴森一笑,“来者是客嘛,大妹妹暂且住一段时间。”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就暂且住个百八十天吧。”
    凝珑听了更是害怕,泪珠断了线般地往下淌。凝理毫不在意,端来一盏药汤,扣着她的下巴灌了大半。
    凝珑捂着胸口咳嗽,美人蹙眉啜泪,即便哭起来也是一道美景。
    “大妹妹多喝些,这是防瘴气的。你初到这里,身子定不舒服,日日软瘫无力。也好,每日让婢子灌你几盅药汤,给你续命。”
    如此便被坑蒙拐骗到了山沟沟里。
    凝理表面一副自信模样,实则他心里比谁都慌。跑到虫瘴山是最后一道自卫手段,倘若那冠怀生真有本事能冲破山,他也自有无数陷阱阵法拿出去对付。怕就怕冠怀生所向披靡,能把巫教逼得节节败退。
    因此凝理把凝珑关在一个院里后,并没把心思花在她身上,而是整日跟着几位有勇有谋的亲信一起商讨计划。
    这也给了凝珑往外递信的机会。
    冠怀生的确总有办法。原本她被关在一个小院里,院里常来往的只有两个婢子一个小厮。院外亘着一座小山坡,山里有野兽猛虎,外人没法进院。偏山里的卧底得了冠怀生的信,把两个婢子与一个小厮都替换成了自家人,还换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婢子春蓝说:“别看这虫瘴山人多势众,其实人心不齐,彼此间都不熟识。所以顶替就再好说不过了。教首的亲信,十个里面有五个都是咱们的人,山里的教徒,百个里面也有一半都是侍卫假扮。看似是一座攻不破的山,实际只要世子点个头,次日这山不攻就破了。”
    凝珑心叹冠怀生手段高深,“这么多卧底安插进来,难道就从没被发现过?”
    春蓝感慨道:“夫人还当攻打巫教派是一时兴起吗?十多年前,在巫教派刚冒出个苗头的时候,彼时还是荣王的陛下,与还是国公的王爷就已布下了这场大戏。十几年过去了,这场大戏终于要收尾落幕。咱们在外表现的是临时起兵镇压的样子,实则巫教要做什么,咱们心里都门门清。夫人且想,这能不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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