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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镜辞比她稍晚回府,还未曾看到消息。
    虽然有章 不满她刻意岔开话题,但他也深知北魏之事更为重要,故而自安国公主手中接过信件。
    匆匆浏览一遍后,他猛然抬头,“北魏要出兵了?”
    “北魏皇帝正值壮年,不过是折损了两个将军,对他来说,不过是皮毛而已。”安国公主垂眼于他手中信件之上,眼眸微眯,话语带上了一点儿狠意,“倘若不能彻底铲除北魏这头狼,我大庆百姓实在难得安宁。”
    方镜辞神色凝重,“殿下是想,抢先讨伐北魏?”
    “对。”安国公主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当年倘若不是曹国舅等人于朝中宣扬主战弊端,我又怎么会放任北魏壮大到如今地步?”
    当年北魏趁着大庆内乱,趁机抢占燕云城,并向着大庆腹地大举兴兵。倘若不是有安国公主带兵平乱,大庆如今早已沦为北魏属国。不过当年之战,北魏也是元气大伤,国内民不聊生。
    安国公主原想趁机一举攻下北魏,但架不住曹国舅等人于朝中拖拽后腿,这才导致讨伐北魏之行付诸流水。
    看着她一脸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模样,方镜辞只得将心底的担忧不舍强行压下。
    他从来不喜安国公主上战场,并非如朝中大多数主和派那样的利益关系,只是出于自我私心,不想安国公主于战场之上受伤。
    虽说她是大庆百姓心中的不败战神,但是褪去浮华,也不过是寻常人一个,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一旦受伤……
    他几乎不能想象。
    “不过,倘若我要除掉北魏,还需先要解决一个人。”安国公主似是并未察觉到他的心思,自顾自说道。
    方镜辞稍稍敛去担忧,抬头问道:“殿下说的,可是曹国舅?”
    “你知道了?”安国公主眉梢微挑。
    她虽未曾明说,但是方镜辞知晓她问的是与曹国舅的旧怨。于是摇头道:“我对他与殿下的旧怨并不清楚。”知晓此事之人无不对此讳莫如深,他探查至今都未曾探查到半点真相。
    只不过,即便不知晓此事,也不影响曹国舅的罪责。 “但是却知道,当日宋怀思率领巡城军行刺殿下,亦是出自曹国舅示意。”可怜翟康来一直以来自己才是行刺之事的主导,却不知他其实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我容忍了他这么年,他却不知悔改。一而再再而三于背后搞鬼。”安国公主眼神微沉,“倘若不除掉他,讨伐北魏之行必定再次受阻。”
    而后神情微冷了几分,“只是他是陛下亲舅舅,陛下自幼丧母,对这个舅舅甚是宽仁。”否则当年曹国舅早就死于她的剑下。
    “这点殿下不必担心,曹国舅哪怕犯下天大的罪责,陛下也不会问责于他,但是有一件事,只要陛下知晓,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必定不会再保他。”
    他说得笃定,安国公主却难免狐疑,“什么事?”
    方镜辞只是微微笑着,“到时殿下便会知晓。”
    ***
    四月初八,封后大典。
    崇安大殿前,顾雪茵穿着一身大红皇后吉服,头戴九凤衔珠冠,明眸皓齿,娇颜胜雪。面前是百阶汉白玉雕龙长梯,随着磅礴悠远的礼乐之声,她一步一步踏上,步履优雅轻缓,朝着顶端之上的皇帝走去。
    站在皇帝身侧,与他共享大庆繁华,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今日起,她便成为大庆最为尊贵的女人。
    只是心愿成真,可一直陪伴在左右的人,却再也找寻不见。
    她闭了闭眼,忍不住在心底念道:阿暖,你瞧见了么?
    赵琦同样穿着大红吉服,仍显稚嫩的脸庞之上,无悲无喜,却显露几分帝王霸气威严。
    他望着台阶之上缓步走来的女子,眼神有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他仿佛看到阿暖穿着那身大红色的吉服,笑颜灿若朝霞,正朝着他走来。
    可下一瞬,顾雪茵那张明艳寡淡的脸便映入眼帘,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顾雪茵并非阿暖。
    即便她们容貌有五六分相似,顾雪茵也并非阿暖。
    终于来到顶端的顾雪茵,垂眼瞧了一瞬赵琦伸出的手,便将手递了过去。
    而后帝后共拜天地。
    礼乐声再起,钟声响彻大地。
    百官齐齐朝拜。
    大典过后,便是宫宴。
    皇帝与皇后坐于上席,两侧分坐的,是年前一并册封的四位嫔妃。
    下设安国公主与驸马席位,而后百官分坐两侧。
    酒宴正酣,曹国舅捋须叹道:“陛下终于立后了,我等老臣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坐于他身侧的国丈顾鸿生笑而不语。
    曹国舅却端起杯子对他道:“顾相如今身份贵不可言,往后还请多多照拂。”
    岂料微笑的顾鸿生并不接话,而是望向坐在对面的安国公主。
    安国公主手中拿着一柄金丝长鞭,鞭柄轻轻敲打着手心,“国舅爷既然这么有闲情逸致,不如我们新仇旧怨一并算一算,您看可好?”
    瞧见她手中鞭子,曹国舅脸色顿时一白,脸上笑容都僵硬了两分,“今日陛下大婚,即便你是安国公主,也不能仗着身份胡来!”
    安国公主眉眼轻轻一斜,笑了,“国舅爷说的哪里话?不过是与您算算新仇旧账,怎么能叫做胡来?当日我与驸马大婚,承蒙你多加照顾,这才遭遇南齐使臣行刺,此等大恩大德,我若不回报一二,岂不是被人说忘恩负义么?”
    曹国舅也跟着干笑两声,“公主莫不是醉了?南齐使臣行刺您,与我有何关系?”他面上努力装出镇定模样,只是微缩的瞳孔与额角不断淌下的汗珠,无不预示着他内心的无比慌乱。
    他越是急切,安国公主反倒愈是不疾不徐,悠悠道:“国舅爷就这般笃定,南齐使臣行刺一事,与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么?
    曹国舅脸上的笑容几乎都快端不住了。他抬手擦了一下额角汗珠,“公主莫不是醉糊涂了,行刺你的明明是巡城军宋怀思,与我能有何关系?”
    “是么?”安国公主轻笑一声,而后转头吩咐道:“带宋夫人上来。”
    曹国舅瞪大眼尖,一脸不可置信,“宋夫人?可是宋怀思的夫人?她不是死了吗?”
    “难以置信吗?”安国公主微微笑着,眼眸中倒映出他惊慌失措的神情,“你的杀手是不是回禀你,已经杀掉宋夫人,并且放火毁尸灭迹?”
    曹国舅浑身一震,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会知道?
    随着一位打扮素朴的妇人被带上来,一直坐在一旁含笑望着这一切的方镜辞优雅起身,“很简单,因为是我这么吩咐他回禀于你的。”
    第81章 倒台
    原本安国公主与曹国舅的对峙就已经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更别提此时人证上场,驸马方镜辞越过桌案而出。
    他缓步到了那位妇人跟前,脸上笑意依旧优雅从容,“宋夫人, 陛下在上, 还不将你所知之事禀报于陛下?”
    宋夫人扑通跪倒于地, “安国公主大婚之前, 曹国舅前来找我夫君,说是有要事相商。”她本想过去送茶,谁知在书房门外却听到二人合谋要行刺安国公主一事。
    “曹国舅亲口对我夫君说,让夫君前去找翟康来翟相,说是鼓动翟相出面与南齐使臣交涉。”
    可最后曹国舅完美脱身, 翟康来也不过被罚了几个月俸,只有宋淮思丢掉了性命。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去过你府上?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煽动宋淮思行刺安国公主?”宋夫人话还未说完,便被暴怒的曹国舅厉声打断。
    然而宋夫人却不曾有半点畏惧,直言道:“曹国舅做事谨慎,自然没有留下半点证据。”她望着曹国舅的眼眸之中满是恨意。“可国舅爷您别忘了,您对我夫君有提携之恩, 此事虽未曾记在我夫君的案宗之中,但当年我夫君任职的巡城军小队, 人人都知晓此事。”
    而后面向赵琦,“陛下倘若不信,可尽管传召他们, 与曹国舅当面对峙。”
    曹国舅心如电转。行刺安国公主之事,罪责可轻可重,全看皇帝会不会包庇于他。
    倘若是早章 年,皇帝尚且年幼, 想必还会顾念自己对他的照拂之情。但这几年,皇帝长大了,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只怕不好轻易糊弄。
    况且但安国公主既然于封后大典之时揭晓此事,只怕必定不会让自己再次全身而退。事到如今,还不如先认下此事,求得皇帝谅解,置之死地而后生。
    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张口否认,而是扑通一身跪倒在地,口中高呼:“陛下,老臣糊涂啊!”
    他一面假意哭喊,一面以袖子不住擦拭眼角,“当年老臣于朝堂之上被公主斩断三根手指,心中着实愤恨难平。南齐使臣找到老臣,只说是让老臣为之与翟相传个话,老臣便一时糊涂,做下此等蠢事。”
    一旁,自从安国公主被行刺一事翻出来后,便一直惨白着脸色的翟康来也匆匆离席,跪到曹国舅身旁。
    赵琦的脸色很是难看,但却一直隐忍怒气而不发。此时听闻曹国舅所说,更是气结,“当年之事,明明是你错在先,竟然还因此对皇姐心怀怨恨……”
    “老臣实在糊涂。”曹国舅以头抢地,痛哭出声,“还请陛下责罚。”
    “国舅爷还是慢点哭。”一片哗然之中,是驸马方镜辞静若止水、微微含笑的声音,“您的罪责,还没数完呢。”
    头抵着地面的曹国舅顿时又是一震。
    “行刺安国公主一事,曹国舅说是一时糊涂。”方镜辞嗤笑一声,“那么与赵臻勾结,放任北魏军占领燕云城之事,曹国舅又要怎么解释?”
    此话一出,就连新后顾雪茵都微微侧目。
    赵琦面色微微一空,而后才强自镇定,问道:“驸马此话,何意?”声音却有着显而易见的颤抖。
    方镜辞并不说话,只是从袖中掏出几封书信。“此乃曹国舅与赵臻的书信往来,陛下请看。”
    小渝公公连忙将书信呈上。
    赵琦拆开书信,匆匆浏览,而后面色更怒,“曹毅,此事你要作何解释?”
    曹国舅跪地地上,不住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他如何能想到,与赵臻的书信往来竟然会落到方镜辞手中?
    “关于燕云城一事。”一片寂静之中,皇后顾雪茵的声音微微响起。“臣妾有话要说。”
    她的声音犹如泠泠溪水,稍稍浇熄了赵琦心头怒火。他努力端平了声线,“皇后请说。”
    “当初国舅爷到顾府找阿暖,曾于无意间提到,陛下忧心燕云城之事已久。”她的声音平平静静,无怒无喜,如她本人一般,仿佛春雪料峭,清清冷冷。“我曾疑惑很久,不知国舅爷为何要提起燕云城。”
    而后目光轻扫身侧,“直到见了曹贵妃……”
    她话未说完,但却比说了更有效果。
    赵琦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
    册封的四妃中,曹贵妃乃是曹国舅之女,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顾盼生姿,楚楚动人。因着曹国舅之女的身份,这才被赵琦封为贵妃,位在其他三妃之上。
    此时一想到曹国舅先前那章 夸赞曹贵妃之言,赵琦便觉得浑身阵阵发冷,怒意不断涌上心头。他原先以为,阿暖只是跟着沈季文去的燕云城,却未曾想过,其中竟然还有这章 想不到的缘由!
    曹贵妃早在曹国舅被问罪之时便已面色惨白,此时更是满脸不可置信。
    她不顾礼仪,匆匆跑下台阶来到曹国舅身侧,扯着他的衣袖问:“父亲,真的是这样吗?”旁人或许不止,但她身为曹国舅之女,自然知晓皇帝先前曾痴迷顾相之女阿暖,为此迟迟不肯选妃。
    阿暖死后,皇帝终于松口选妃,她还为此高兴很久。却不曾想,真相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为了让自己入宫,不惜将那与自己一般年纪的姑娘,推至燕云城那般绝境之地。
    她满面凄苦心痛,深深刺痛了曹国舅的眼。他面对着女儿的质问矢口否认:“不是的!”
    而后朝着赵琦喊道:“老臣没有做过!陛下,您要相信老臣,老臣真的不曾做过此事!”
    可赵琦已不再听他任何一句狡辩之词。
    “这章 年你做过什么事,朕念在旧情,即便委屈皇姐,也从未追究。”他的目光森冷,“可你不知悔改,与赵瑧勾结,挑起战事,又将燕云城拱手让给北魏,实在枉为人臣。”
    他在曹国舅满目颓废之中下旨,“将曹毅革职查办。”
    曹国舅的倒台,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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