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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英王和裕王落败,高霖有很大可能,会拿出李闲云剩下的那半份证词,把昭儿和整个西北都拉下水。
    即便高霖不拿出证词,皇叔先是想要昭儿为质,后又借兵,一件事连着一件事地折腾,待处理完高霖,腾出手来,势必还要再拿西北或是昭儿作法。
    在谢兰臣今天没有询问自己之前,魏姝已经提前想过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她生于大安,长于大安,是大安的公主,心中自是一万个不想与大安为敌,可时下的境况却逼得她不得不这么做。
    只希望父皇九泉之下能谅解自己吧……
    魏姝心有惆怅,目光却很坚定,无半分犹疑不决:“请求王爷出兵,为我父皇报仇。”
    既然高霖已是败局,与其等他拿出剩下的证词,让昭儿成为众矢之的,倒不如趁皇叔对付高霖,无暇他顾之际,主动出兵。
    出兵的理由也是现成的,既然前有李闲云证词,父皇乃皇叔所害,自己作为父皇唯一的子息,和驸马一起为父报仇,理所应当。
    魏姝的这份果敢,让谢兰臣想到了前年移栽到他院子里的那株茶花,名曰十八学士。花开的时候,他倒没觉得花朵有多特别,直到发现同一株上的花,开时齐开,谢时齐谢,整朵花都从枝头上掉落,而非花瓣一片片凋零,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凋谢法,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整株茶花都一下子褪去娇柔,变得英气逼人了起来。
    谢兰臣欣赏地看向面前的魏姝,说道:“定为公主达成所愿。”
    *
    西北与大安以丹水相隔,丹水以北,自然是西北的地界,而丹水以南,紧挨着丹水的城池,便以丹水为名,后更名为锦州城。
    最近,锦州城内忽然出现了一位法术了得的道士,传言其精通奇门遁甲之术,为人相面,只需看上一眼,便能准确说出对方的过去和未来,甚至精准到,连对方父母身体好于不好,都能看得出。
    众人争相要找其相面,更有人不惜花费重金,但其每天却雷打不动只看三个,这三人还必须是他的“有缘人”,并且,他给人相面从不收钱,如果真要给他报酬,或留宿他一晚,或予他一碗饭食都可。
    而就在他留宿于其中一个有缘人家中时,那家主人偶然撞见他半夜起夜,竟然能闭眼穿墙而过……
    很快,这名道士便闻名于锦州城。
    锦州城的何知州,爱好道学,痴迷术法,听到传闻后,立刻便让手下找到道士,恭恭敬敬地把对方请到了自己府上。之后几日,何知州与其论道辩法,秉烛夜谈,相见恨晚。
    一日,道士忽然神情肃穆地找到何知州,说他卜算到,西北最近恐有异动,锦州城作为大安对抗西北的第一道防线,危矣!而何知州作为锦州城职位最高的官员,危上加危!
    何知州却有些不以为意道:“仙师放心,西北造不出大船,若是他们驾着小船来袭,在丹水上对上我们的千料战船,无疑自寻死路。
    “不是我说大话,在陆地上,西北军或许是比锦州城的厢军彪悍些,但在丹水之上,便是西北现在也有千料的战船,他们操练日短,而锦州城的水军年年操练,防的就是西北进犯,届时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道士倒也不争辩,只说道:“我也希望是自己卜算错了,最迟到后日,若期间西北一直无异动,那便是我错了,但若有异动,知州还需小心谨慎为好。”
    一开始,何知州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第三日午后,突然收到水军回报:西北有船下水了,陆陆续续有二十艘之多,而且,看船体规模,竟像是千料战船。
    西北何时造出千料战船的?!
    何知州惊慌不已,虽然之前他还在仙师面前,信誓旦旦地说锦州城的水军如何如何厉害,但多少还是掺杂了些大话的,毕竟锦州城水军已经十多年没打过仗,这么多年,要说没有懈怠,也不可能。
    而且,仙师说了,他卜算的结果并不好……
    不过,也还好他有仙师,仙师既然能未卜先知,指不定也有化解之法。
    何知州一路小跑找到仙师,对方果然说道:“我有术法,可以化纸人纸马,为神兵神将,助知州化险为夷。但是纸人纸马不能沾水,我要用此术法,必须要西北军全部登岸,在锦州城城门前施法才可。”
    “这……”何知州神色犹疑。
    他倒不是怀疑仙师在撒谎,和仙师相处的这些天,他已经见识过仙师的许多仙术手段,像什么无中生有、有却变无、隔空取物等等,让他叹为观止。
    只是,拦截西北军最好的时机就是在江上,他之前也没见识过仙师的纸人纸马到底有多厉害,如果放西北军过江,而仙师的纸人纸马并不能抵挡,那锦州城岂不更危矣?
    何知州犹豫再三,询问仙师:“仙师可否先施展一回法术,让我先见识一番?”
    道士摇头道:“施展此术,需要耗费大量法力,我施展过一次,需休养三年,方可施展下一次,我若此刻在知州面前施法,几天后,若西北果真来犯,整个锦州城可就再无活路了。”
    “不过,”他又说道,“我也知道兹事体大,知州必须谨慎,这样吧,我此刻虽然不能施展以纸化人之术,但却可以给知州施展其他术法,好叫知州对我放心。”
    说着,他随手抓过屋内的东西,当着何知州的面,依次掷杯化鸟,空杆钓鱼,以及隐身。
    最后仙师突然消失又出现,着实把何知州吓了一大跳,顿时对仙师的法力再无半分怀疑。
    他立刻召集手下,开始裁剪纸人纸马,怕人数不够,还想要召集城内的百姓,却被仙师胸有成竹地拦下:“用不了许多,神兵神将威力无穷,非常人能及,五千之数足矣。”
    何知州自然对仙师言听计从。
    当水军来报,西北的二十艘大船已经开动,朝他们驶来时,何知州又依仙师所言,下令所有水军退守城内,以免被神兵神将所伤。
    水军总指挥史虽然也见识过仙师的法术,但心里却觉得只靠术法并不稳妥,还需正常在江上迎战才是。但奈何大安重文轻武,各地厢军虽有武将统领,但却只是副印,何知州才是正印。何知州不许他迎战,他便也只能依言退守城内。
    很快,西北军依次上岸,兵临锦州城下。
    锦州城大门紧闭,仅有仙师一人留在城外施法,何知州则带人站在城墙上,紧张地看着西北军渐渐靠近,然后便把剪好的纸人纸马,自城墙上抛撒了下去。
    然而,此时本该施法的仙师,却趁着纸屑纷纷扬扬而下的时机,撒开腿就往西北军的方向跑,甚至连鞋子跑掉了一只都没敢回头。
    城墙上的何知州,没有等到纸人变神兵,却看见他信任的仙师,头也不回地跑去了西北军中,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上了当,痛心疾首之下,张口正要大喊“放箭”,可惜声音还没来得及从喉咙中发出,便先被一箭贯穿胸口,直直倒了下去。?
    第78章 大胜、时隔一年,魏姝又回到了神京
    西北军首战大捷。
    捷报传回西北, 魏姝不由大松了口气。
    西北军不擅水战,攻伐大安,最大的阻碍就是丹水。如今阻碍已除, 甚至不曾折损一兵一将,魏姝得知此战的详情后, 心中既庆幸, 又觉唏嘘。
    唏嘘的是, 如此要塞, 兵家重地,大安竟然安排了何知州这样的文官统管,她都要忍不住感慨一句, 天命在谢兰臣了……
    随捷报一起送进魏姝手里的,还有一箱柿饼。
    锦州城柿饼肉多霜厚, 口感软糯, 甘甜无核,是以多年来都被纳入贡品当中。而谢兰臣特意让人送回的这一箱, 便是何知州精挑细选,即将送入神京的贡品。
    魏姝拦下想要和“过来”同吃一个柿饼的昭儿,吩咐仆从分出半箱柿饼,给嘉王府那边送去。
    下人们依言分了柿饼, 前脚刚离开,后脚嘉王府那边儿就来人说:“平宁公主有几句话要同公主说, 想请公主过去一趟。”
    西北军发兵之前,魏婧便被再次禁足,连带着她从西北带来的那些仆从, 也一起被看管了起来。
    如今捷报刚传回嘉王府, 魏婧便着急想见自己, 魏姝不用猜也知道,她要和自己说什么,总归不是责骂自己背叛大安,就是要劝自己背叛西北。
    魏姝懒怠与她过多纠缠,直接便对传话的人说:“我事务繁忙,不便过去,等什么时候平宁公主方便了,再请她来公主府一叙。”
    说罢,魏姝便走到桌案后,拿起笔开始给高霖写信。
    传话的小丫鬟见状,也不好再多打扰,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嘉王府中,魏婧听完小丫鬟的转述,忍不住后悔垂泪:“早知今日,当初宫宴上,我就不该救她!”
    她早该知道,大厦将颓,只手难支,却高估自己,以为自己是什么天选之人,以为仅凭自己,便能挽救大安的倾颓之势,结果反而要提前两年葬送大安的社稷。
    她还自信地以为,凭借谢子期上辈子对自己的喜欢,只要自己这辈子和谢子期成亲,他们两人定然琴瑟和谐,白首不离。
    可事实却是,谢子期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和她生了嫌隙,连新婚之夜都不愿意和她同房。原本她还想着,今后相处中再慢慢与他修补关系,可谢子期转眼又去了草原——若谢子期在草原待上三年两载,他们本就不多的情分,怕是就该消弭殆尽了……
    她以为自己能挽救一切,弥补遗憾,结果反倒连上一世都不如——上一世,起码大安还能再苟全两年,她和谢子期虽然没能成为夫妻,至少有彼此的喜欢。
    “怪我自作聪明,都怪我!”魏婧痛苦又懊悔地哭喊起来,“为什么要让我做那个梦呢?让我知道一切,却又无力挽救,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什么都不知道!”
    *
    另一边,西北军攻破锦州城后,便兵分两路,直驱神京。
    等元和帝反应过来,派兵驰援时,谢兰臣已经一连夺下四郡,势如破竹。后来虽然多了援兵阻挡,攻势慢了下来,却依然稳稳地朝着神京的方向,一点点靠近。
    元和帝再次向靺鞨借兵。
    要打谢兰臣,靺鞨这次倒是很愿意出兵襄助,可惜却自顾不暇,因为就在半个月前,契丹也对靺鞨出兵了。
    有契丹牵制靺鞨,谢兰臣一路带兵挺进,未尝有败绩。
    他每攻破一座城池,都会给魏姝送去当地的贡品,有吃食,也有织锦绫罗,以及红瓷玉石之类器物。
    魏姝看着自己越发丰盈的库房,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父皇在时,每次地方上送来贡品,父皇总不会忘了让她先挑选一份……
    靺鞨帮不上忙,为了抵抗西北军,元和帝不得不再次抽调国内的兵力,原本用来对付英王和裕王的军队,也被抽调走了十余万。
    如此一来,原本气数将尽的英王和裕王,竟然又勉强支撑了几个月。然而英王等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高霖却忽然带着他们的粮草投奔了西北军。
    没了粮草,本就是苟延残喘的英王,终于兵败,英王被擒时,还在对高霖破口大骂:“高霖竖子!背信弃义,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地塌天荒荒子孱孙……呸!你一个死太监,哪儿来的子孙?活该你断子绝孙!”
    可即便平息了英王的叛乱,举全国之力对抗西北军,大安依然节节败退。更有人因为惧怕谢兰臣战无不胜的名号,直接大开城门投降的。
    半年后,西北军兵临神京城下。
    时至今日,距离荧惑守心出现,已经过去了整一年,元和帝深感自己死期将至,不敢迎战,只令人紧闭城门,死守不出。
    神京城作为国都,城门高大坚固,易守难攻,只要闭门不出,至少还可以再撑两个月。
    两个月,只要他再活两个月,说不准就可以撑过死期,或是靺鞨在这两个月打败契丹,赶来援救……
    元和帝死守孤城,谢兰臣也不强攻,只派兵围城,耐心等待,又在城外筑起高台,令声音洪亮之人,每天站在高台上,朝城内大声诵读高霖那篇讨伐元和帝的檄文,细数元和帝谋害先皇以及崇宁公主的罪证。
    半个月后,城内百姓几乎已全部知悉元和帝的罪状,众人十几天来被围困的惶恐,慢慢变成了对元和帝的不满——天现荧惑守心,说明连上天都看不惯皇帝的所作所为,那他谋害先皇的事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这样的人竟不自己引颈就戮,却还要他们一城的百姓跟着陪葬。
    普通百姓并不太在乎谁当皇帝,只想自己能好好活下去,心中难免对元和帝生出怨恨愤怒。便是一些有志之士想要保家卫国,一想到自己忠心保卫的皇帝是这样的一个人,也渐渐的有些提不起气力。
    又半个月,城内有些百姓已经无米可食,不少人集结成伙,打劫米铺,偷抢富户,城内时有□□发生。皇宫中不得不分出部分兵力,巡视镇压。
    然而此时,城墙外西北军喊话的内容却变了:“嘉王只为先皇复仇,诛杀魏藻,其余不论百姓或是宗亲,投降一律不杀!但若顽抗,绝不留一人活口。此外,若有主动开城门之勇士,可封万户侯!”
    魏藻乃当今的名讳。
    此番喊话过去不到三天,是夜,两名千户带领手下突袭城门守卫,时刻留意城内动静的西北军,闻听动静,立刻趁机攻城,里应外合之下,神京城终于门洞大开。
    而此刻,一向只待在后方筹备粮草的高霖,却一马当先闯进城内,直杀出一条血路,闯进了皇宫。
    等谢兰臣也赶到皇宫的时候,元和帝已经成了地上的一具死尸。
    高霖在旁,一边擦拭着手上的血渍,一边不满道:“这就死了,也太经不住折腾了,好在魏藻死前已经认罪,承认确实是他谋害的先皇。”
    高霖擦完手,拿起一份带血的证词,递予谢兰臣。
    谢兰臣匆匆扫过一眼,发现元和帝的证词之下,还另有一份证词,正是李闲云证词剩下的那一半。
    *
    当魏藻伏诛被写进最后一封捷报中,传回西北时,又是一年夏季。
    去年夏天,魏姝被迫离京,如今时隔一年,她带着昭儿又返回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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