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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灼下来时看着都觉得尴尬,忙出声:“咳,待会叫我顾公子。”
    她换了一身靛蓝色的男装,窄袖上滚着流云暗纹,腰间一条墨色锦带,头发被玉冠束起,还拿着一把折扇。
    面上改了眉峰走向,唇红齿白。
    当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1的小公子。
    -
    城西赌场,人声鼎沸。
    顾川领着几人到了场中最热烈的桌前,里三层外三层。
    人挤人到了内层,途中还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吼了一句:“干什么的?没长眼啊!”
    顾灼这暴脾气……
    战场上这种体格的北戎士兵她一枪能挑下两个,可这是大裴百姓。
    她忍了。
    大汉被顾川的刀震慑住,小声骂骂咧咧地转回头。
    顾灼有些后悔,早知道也带把刀出来,大冷天的,这折扇花里胡哨一点儿用都没有。
    顾川凑近小声说:“将——”
    被顾灼瞪了一眼。
    “公子,那就是孙景阳。”
    顾灼看向顾川所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公子。
    眉清目秀,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对面:“你给小爷等着。”
    顾灼:好好的小孩子长了张嘴!
    小公子此时正甩着骰盅上下翻飞,把骰子摇得劈啪作响。
    顾灼问了旁边一个看起来已经待了很久的人:“摇大摇小?”
    那人回道:“摇大。”
    顾灼闻言挑眉看了小公子一眼,行家啊!
    傅司简不懂这些,看着小姑娘眉眼间的意兴盎然:“公子可知哪位会赢?”
    顾灼仗着他现在不能叫她“夭夭”,促狭回他:“阿简觉得呢?”
    傅司简凝着她不说话。
    喧嚣中似是唯有他们之间有着关于称呼的秘密。
    顾灼:这人怎么不按套路?!看什么看!
    说话间,桌上两个骰盅已然掀开:“王公子胜。”
    孙小公子一脸烦躁,看起来忿忿不平十分懊恼:“不玩了不玩了,王正,下次你给小爷等着!”
    顾灼怀疑这孙小公子是不是只会这么一句狠话。
    那王正揖了一礼:“多谢小公子手下留情。”
    “知道就好,银子去府上找管家拿。”
    小公子吊儿郎当走了。
    顾灼用折扇敲了左手一下,掀起唇角笑了下:“走,跟着他。”
    孙小公子出了赌场依然是那副纨绔子弟模样,在街上左摸摸又看看,走到一个小摊前不知买了什么玩意儿。
    几人跟着孙小公子越走越偏僻,不得已只好飞檐走壁坠在后头。
    看着孙小公子戴好刚刚买的面具,拐进了一处院子。
    院子门前的牌匾——慈幼局。
    顾灼使了轻功爬上屋顶,顾川和傅司简跟着,暗卫觉得这场面多少有些离谱,也跳了上去。
    院中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正围着孙小公子,叽叽喳喳:“阳哥哥,你好久没来啦!”
    孙小公子摸摸眼前的小脑袋:“对不起啊虎头,哥哥这几天比较忙。”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奶呼呼地出声:“没关系哒!”
    你一言我一语地嬉闹了会儿,一位老嬷嬷被人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来:“阿阳,你来啦。”
    孙小公子扶过老嬷嬷:“嬷嬷,外面太冷了,咱们进屋去说。”
    “去那边的石桌吧,老婆子想看着孩子们。”
    “那我扶您过去。阿兰,你照顾一下虎头他们。”
    阿兰是慈幼局最大的孩子,放下搀着嬷嬷的手:“是,公子。”
    孙小公子从怀中拿出银票:“嬷嬷,您收着。”
    他时常来送银票米粮,嬷嬷没有拒绝,只是说:“阿阳,我这身子骨再过几年就照顾不了他们了,官府再找人来接手时你把把关,啊。”
    “您放心。”
    老嬷嬷拍着他的手:“好,好,嬷嬷放心。”
    -
    孙小公子从慈幼局出来就回府了。
    四人朝客栈方向走着,顾灼把玩着折扇出声:“顾川,你去查查孙景阳这两年在赌场的输赢情况,赢了谁输了谁,数额多少。”
    顾川抱拳:“是,属下这就去。”
    “回来,吃过饭再去。”
    “是。”
    午后顾川要离开时,暗卫被傅司简赶去跟他一块查了。
    桌上只剩顾灼和傅司简二人。
    “姑娘是觉得那小公子有问题?”
    顾灼抿了口酒:“你会摇骰盅吗?”
    傅司简摇头:“姑娘可会?”
    顾灼有些小得意:“那是自然,顾川他们几个都赢不了我。”
    她小时候实在调皮,喝酒划拳斗蛐蛐,就没有她不会的。
    不过她从来不去赌场,那地方去不得。
    傅司简看着小姑娘一脸娇俏:“那还得劳姑娘以后教我。”
    “好的不学学痞的。那孙小公子是个行家里手。”
    “姑娘怀疑他是故意的?”
    “是啊。”
    -
    京城。
    裴昭看完信后,脸上一片寒意,压了压怒气才道:“把户部尚书叫过来。”
    身后立着的大太监看着十二岁的皇上一瞬间散出的气势,感叹叔侄俩这几年越来越像:“是。”
    大太监匆匆走出去,御书房剩下裴昭一人。
    日头从糊着纸的窗棂透进来,把他笼罩在阴影里,像是孤单的小兽。
    过了很久,手边的茶已经凉透。
    轻不可闻的推门声响起,他又成了那副稚嫩却威严的样子。
    “陛下,刘尚书来了。”
    “让他进来。”
    一个胡子微白身形清癯的老人一身朝服走进来:“老臣叩见陛下。”
    裴昭就那样看着匍匐在地上的肩背。
    刘越一时摸不准年幼的皇帝是什么意思,心里却并不把这小小的敲打放在眼里,只是跪得更为恭谨。
    一盏茶过去。
    “刘尚书起来吧。”
    “顾将军给朕上了一份问安折子,朕忽得想起顾家军,召刘尚书问问今年的粮饷准备如何了?”
    “陛下,粮饷半月前已送出了。”
    “半月前……有些晚了啊。朕记得,去年顾家的粮饷是户部和皇叔吵了一个多月才送晚了,今年……是何缘由啊?”
    刘尚书面上愈发恭敬:“陛下,户部办事不周,起先准备的是旧粮,换今年的新粮耽误了时间。”
    裴昭一下一下敲着御案,没出声。
    “老臣有罪,臣请户部上下自罚三月俸禄。”
    裴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年老的尚书低下的脑袋,似笑非笑:“太重了些,尚书做个表率就好。”
    “谢陛下。”
    御书房安静了一会儿,刘尚书老迈的声音响起:“老臣告退。”
    西风随着推开的门裹着秋叶转进来,吹起老尚书朝服的衣角。
    快十月了,岁暮天寒,老尚书也该致仕了。
    想让户部上下心生不满吗?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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