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遇喉咙闷塞,说道:“你要相信,他很想救你。”
“他想保护你。”
“一直陪你。”
“哪里有这个人啊……”怀姣垂着眼,蹲在泥土湿润的溪边,打湿的睫毛晕湿眼下,他连头都没有抬起来。
“从来都没有这个人。”
怀姣在自己的世界里,比谁都要清楚。他的故事中,害怕是真的,眼泪是真的,被欺负也是真的,被握着摸老人的手更是真的。
没有人来救他。
真实的世界里,他从来不是主角,只是背景可怜,着墨不多,一笔而带的炮灰。
“那我是谁?你看不见我吗?”
沈承遇很高,山上炮仗震耳欲聋,灰烟熏天,炸开的残炮碎屑飞了很远,却全都被面前的人挡住了。
怀姣没有回应他的话,只在烟火尘屑中,嗅到了面前那丝,在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游戏副本里,依旧熟悉的薄荷气味。
他咬了下嘴唇,滚落的眼泪,掉下后,最终被溪边的泥土吸收。
下一刻,山间的第一缕晨光,穿透灰烟,映射在了眼前这条,将要干涸的盈盈细流上。
怀姣的手指浸泡在溪流里,水面斑驳折射的彩色光晕,映亮了他的面颊。
他眼睫颤了颤,最后只嗓音微抖着,含糊说了一句:“你很奇怪,怪物才会有一百张脸……”
“那就当怪物好了。”
沈承遇斩钉截铁,他看不得这个人掉眼泪,言语快于想法地,蹲下身,乱哄道——
“你这么好,怪物也会喜欢你。”
第231章 奇怪的他
怀姣和沈承遇又在老家呆了一天,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就打算回去了。
他的二叔叔和三叔叔头一晚上就在家里忙东忙西地给怀姣收拾东西,婶婶们做的牛肉酱、过年熏的香肠腊肉,都用报纸包着,想往怀姣的背包里塞。
怀姣没办法下,只能撒谎说自己还在住校,以宿舍不方便为由,将东西推拒回去。几个叔叔婶婶这才作罢。
只他们从怀姣的房里离开时,还是趁怀姣不注意,偷偷往他的背包口袋里塞了一些钱,怀姣临到上车时,才发现。
镇上火车站的候车室外,怀擎怀州和怀墨,一路将怀姣送到这里,直到再也没办法陪同他进站,才眼眶微红地止步在外面。
“你要等我们,我们来找你!”
前一晚堂弟堂兄间的夜话,三个堂弟又骄傲又神秘兮兮地告诉怀姣,他们现在也是体育特长生,只要再把文化课的成绩提上去,将来一定可以考上京体。
到时候他们就能和小堂哥呆在一个城市,每天都可以找小堂哥玩,一直像小时候一样。
怀姣躲在被子里,卷起的被边压着眼睛,好久好久没有说话。
沈承遇不知道怀姣在想什么,他只听到这几个弟弟说要考京体,一时拽得眉毛都提起来,“那你现在可以来求求哥了。你们小堂哥的……我在京体面子很大,校长见到都得给两分薄面,你们叫我声哥,以后想来京体?哥一句话的事儿。”
“真的吗??哥?小堂哥?”
“开玩笑,你们哥我曾经在a大文体馆天神下凡拯救你们小堂哥的故事,都没听过吧?来,我好好儿跟你们说说……”
“沈承遇!”
“干嘛?”
思绪回到现在,怀姣站在候车室的安检门内,在怀擎他们的喊声中,仓促往里走两步,隔着一层玻璃,用力挥手跟他们说再见。
“再见!”
怀姣在心里说,对不起,不能等到你们来找我了。
他说再见,因为他真的要走了。
沈承遇单肩挂着怀姣的背包,视线落到怀姣的脸上。他隐约看到怀姣的眼睛很红很红,好像快要忍不住,掉出眼泪一样。
沈承遇转头,看到玻璃门外,同样红着几双眼睛的怀擎几人。
最后只抬起手臂,短暂跟他们挥了挥,算作告别。
“拜拜。”
……
回行的路上,怀姣一直低着头,翻看着手机里的信息。
因为不想在爷爷的葬礼上被打扰,和导员请过假之后,他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信息堆了很多,各种群里的,同学的老师导员的,怀姣只先挑了一些重要的,一一回复。等刚回完导员的返校时间,要切出微信时,一条新来的消息,又出现在了顶部。
【我还在等你。】
怀姣看着那条来自陆炎之的微信,愣了愣。
在与学校割裂的乡下生活里,怀姣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也许在他从警局走出来的那天,他就已经在心里和那些曾经恐惧的所有人和事,彻底割席。
怀姣没想到还会收到这个人的信息,他甚至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删掉他。
新发来的那条微信点开,往上是密密麻麻,每日不断的一连串信息。
怀姣只扫了一眼,零星瞥见一些“对不起”、“喜欢”、间或和虞放他们相关的大篇内容。
怀姣没有兴趣去看对方的任何解释和自白,他不关心,从聊天界面滑出,怀姣点开陆炎之的头像,直接按下删除。
往下的班级群里,还有一些一直标红的艾特信息,怀姣无聊,就点进去看。
巧的是,他们正聊到怀姣刚刚删掉的那个人。
【他今天又来了,我真的惊了,自己几个好朋友都进去,他还要每天来找怀姣,他真的。。超爱。】
【说真的,除了一开始追人的时候畜生了点,现在吧,只能说挺痴情的……】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只是想跟怀姣说一声抱歉,他朋友做的那些事,注定再也得不到喜欢人的原谅,所以他明知道会被拒绝,还是想见一见他,亲口说一声“对不起”。】
【其实,他现在能来找怀姣,已经表明他和曾经的那群朋友们彻底决裂了。】
【靠……大虐……】
怀姣垂眼看着手机,嘴角都垂下来的样子,让原本就一直注意着他的沈承遇,没忍住,往他那边凑近瞥了瞥。
“怎么了?”沈承遇问道。
他视线往下,“不小心”落到怀姣的手机屏幕上,沈承遇才看了一眼,下一秒,脸色一变,直接伸手抢过了怀姣的手机。
沈承遇就着聊天窗口,快速往上翻了翻。
怀姣张了张嘴,还来不及说什么,沈承遇已经转过头,一张俊脸跟结了冰一样的冷,嘴上嗤道:“应该让你的这群和事佬同学,亲自体验体验你的遭遇。”
“说对不起多简单,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出来了,那你受的伤害呢?是不是简单三个字就可以慷慨揭过了?”
怀姣眼皮动了动,没有接话。
没有办法共情的。
怀姣比沈承遇更明白这些,他反复经历过,所以才知道,人总是容易被即时的情绪左右,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事,所谓的道歉和同情,就永远简单,永远轻飘飘。
“你别真听他们说的啊!”沈承遇见他不开口,自己在一边,越想越来火,“狗屁文化生,脑子跟猪一样。”
“我他妈用膝盖都能想到他想干什么,他追你这么久,真要现在放弃,才是真的傻逼。”
沈承遇是男人,所以他知道,男人很精明,最会计算成本,权衡利弊。
更别说陆炎之这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他在追求怀姣时,所有放下的尊严,丢弃的脸面,甚至他失去的朋友关系,最后都会加倍算在怀姣的头上。
“你听我的,听到没?不许搭理他!”沈承遇皱眉盯着怀姣,语速很快,急促道:“他不是真的喜欢你,他现在丢的那些脸,以后都会在你身上找回来的。你要是答应他了,他会报复你的,他会向那些所有看笑话的人证明,他拿下你了。”
像怕怀姣不信似的,沈承遇还举着例子,竖眉冷眼,跟怀姣恐吓道:“你们在一起之后,他会故意在学校里亲你,当着别人的面,摸你的脸,还会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使劲儿欺负你。”
怀姣:“……”
怀姣想说,他没有想那么多,他的人生很宝贵,根本没有时间和这些讨厌的烂人烂事,一直纠缠。
但看到沈承遇那副样子,怀姣最后只“哦”了声,小声说了句:“知道了……”
……
“你只管说只管做,有事我给你兜着。”
走进学校的大门里,怀姣和沈承遇,远远就看到了等在花坛边的陆炎之。
对方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很多,像在短时间内,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再也不复先前温和、却锋芒外露的样子。
只是他身边依旧围着很多的人。
有来特意看热闹的,更有站在他身后,通风报信的、鼓励的、推促他的,让他再次站到怀姣面前的那群人。
“快呀!别犹豫了!”
“快说对不起!”
他们总是热心于做这样的事,像心有偏颇的好心理中客。
而陆炎之好像真的被鼓励到一般,视线直直越过人群,看向怀姣——明明从他再次看到怀姣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控制不住,目光和动作,都下意识朝怀姣短促靠近两步。
又十分克制地停住了。
“怀姣……”
陆炎之嘴唇微动,好像想对怀姣说一句什么,却在视线抬高时,看到了紧跟在怀姣身后的沈承遇。
男人勉强上扬的唇角,僵硬停了停,顿了两秒后,才道:“你们,一起请假的吗?他陪你回家了?”
周围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声,在他的话落音后,好似都大了一点。
人群议论和瞩目中心的沈承遇,却好像压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议论一样。
极高的个子,懒散站在怀姣身后,他只抱着手臂,声音不大不小,挑唇说了句:“你们文化生就是讲究,追个人还想要求别人给你守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