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困么?”陆怀砚手里拎着瓶冰水,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刚是郭浅的电话?”
“嗯。”江瑟闭上眼睛,咕哝道,“你找她设计戒指,她忍到现在才和我说这事儿,都快要憋坏了。”
她声音越说越轻,纤长的睫毛安安静静垂着,一副再说一个字便要睡过去的模样。
陆怀砚扫一眼她撂在床头柜的手机,冷不丁来了句:“你成人礼那日,岑礼把我约去了岑家老宅的书房,你知道吗?”
江瑟忍着困顿,挑开眼帘看他,“嗯”一声。
陆怀砚又问:“我和岑礼在书房的对话,你也听到了?”
江瑟没说话。
她和郭浅打电话时没戴耳机,郭浅一兴奋起来说话嗓门比谁都大,他会听见只言片语也不奇怪。
只是他是如何把郭浅的话和那天下午在书房的话联系起来的?
就连郭浅都不知道当时她是因为什么忽然不再喜欢他。
她此时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陆怀砚与岑礼说过不少话,自然不是每句话都记得,但那日在书房说的话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岑礼想要撮合他与江瑟。
陆怀砚一向厌恶旁人插手他的私事,就连祖父插手他婚事他都觉得不喜,更何况是岑礼。
他知道岑礼瞧不上傅隽,觉得傅隽配不上江瑟。
偏偏他这做哥哥的,不敢去找父母说项,也不肯找傅隽谈条件,只顾着拿两人的交情要他搅黄江瑟的娃娃亲。
为了彻底打消岑礼那点心思,他话说得不客气。
静默几秒,江瑟缓缓道:“听到了后半截,你说我寡然无味,还说我不过尔尔。”
她的声音被困意挟裹,又慵懒又平静,听不出半点儿情绪。
陆怀砚轻轻一笑:“生没生气?”
江瑟颔一颔首:“那时挺生气。”
“气到想往我脸上踩一脚?”
江瑟仍旧是平淡的口吻:“那会的确是挺希望以后会有那么个人收拾收拾你的傲慢。”
陆怀砚又是很轻的一声笑。
把手里的玻璃瓶往地板上一撂,他掀开被子,把江瑟从里头提溜出来,同时挤入她腿间,扣住她脚踝架上左肩,说:“那个人出现了,踩吧,给你收拾,免得以后你找我算旧账。”
江瑟:“……”
裙摆顺着她抬高的左腿往下滑落一截,江瑟用脚跟推他左肩,说:“陆怀砚,你无不无聊?”
陆怀砚手还扣在她脚踝没松开,闻言便侧头吻她脚背,认真道:“说过的话收不回来,我为我当时的有眼无珠道歉。瑟瑟,你是我遇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儿。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的人生本不该有这么多的快活事。”
每一日都是令人喜悦又令人充满期待。
拥抱着跳一曲滑稽的舞,站在街边吃一盒热气腾腾的小吃,隔着车窗望着她恬静的睡颜。
那些他曾经觉得虚度光阴的事都成了平凡日子里的小欣喜,经年之后,这些小欣喜经过岁月的镌刻又将成为他与她无法忘怀的回忆。
是白发苍苍时能坐在日落里慢慢回味的鲜活人生。
江瑟淹没在他深邃而沉静的目光里。
良久。
她足弓一压,脚背贴上陆怀砚的脸,轻轻摩挲。
“陆怀砚,你的道歉我收下了。还有,”江瑟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很庆幸你那时没有答应哥哥。”
因为他的拒绝,叫她不再逃避。
因为她不再逃避,她才能慢慢地蜕变。
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要么被击溃,要么变得强大到能带自己走出困境。
陆怀砚头一侧,再次吻了下她脚背和脚踝,紧接着身体前倾将她压入柔软的床垫。
男人双肘撑在她脸侧,温柔地不带任何欲望地亲吻她眉眼。
他温热湿润的唇从鼻尖落下时,江瑟张开了唇。
这样一个缠绵缱绻的吻叫她感受到了他对她的珍视。
壁炉里的火静静烧着,偶尔“噼啪”响一声。
江瑟依偎在陆怀砚怀里,就着他的体温慢慢睡去。
他们睡到自然醒,不慌不忙地吃过早餐后才启程去牛津郡。
这一日的行程同昨天没什么区别,白日在校园里慢悠悠地逛,在他从前爱去的老图书馆和博物馆留下踪影,夜里回公寓烤着壁炉的火看电影。
然后接吻、□□,相拥而眠。
五天的假期一眨眼就到了头。
在希思罗机场登机时,江瑟没忍住朝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眼。
“不舍得离开?”陆怀砚将手里刚买好的红茶递给她,说,“喜欢的话,我们尽量每年圣诞节都来。”
“不是舍不得,”江瑟收回眼,啜了一口红茶,“只是想起了一部电影的一段旁白。”
陆怀砚牵起她手,与她十指紧扣:“什么样的旁白?”
江瑟努力搜刮记忆,片刻后说:“每当我为这世界倍感沮丧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希斯罗机场大厅的那一幕。很多人都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充满仇恨与贪婪的世界,但我不这么认为,在我看来,爱就在你左右。(1)”
这世间总有那么些地方每日都要见证不少离别与团聚,泪水与笑容。
比方说医院。
比方说车站与机场。
有人牵着手一起来又一起离去,在这机场大厅里,算是极美满的一件事了。
“《love actually》?”
“嗯,你看过?”
“看过,还不止一次。”陆怀砚笑说,“linda每年圣诞节必放的一部电影,圣诞节那天我们要没去温莎郡,她肯定会邀请我们一起看。”
他说到这,侧头看她一眼,同时捏她手指尖,“至于你说的那段旁白,最后一句我是赞同的。爱的确在我左右。”
飞机抵达北城国际机场时,已经是晚上了。
陆行秋派了管家过来接机,江瑟同陆怀砚在老宅吃了晚饭才回去瑞都华府。
电梯一打开,伽罗便朝江瑟扑过来。
陆怀砚瞥一眼狗儿子那狗腿模样,哼笑一声:“这小子有了妈妈就忘了爹。”
江瑟两个月多前便喜当妈了。
就国庆那次,江瑟陪伽罗在游戏房里玩游戏,小东西一见着江瑟便拼命按脚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那是个发音按钮,按一下便是一声“妈妈。”
连按几声“妈妈”后,又整整齐齐按了一句“你终于来看我了。”
江瑟头一回当妈便惨遭儿子控诉。
等陆怀砚从书房下来时,她看着他问:“我什么时候成伽罗的妈妈了?”
陆怀砚气定神闲地说:“不然呢?我既然是它爸,除了你,谁还能做它妈妈?还是你要让它在单亲家庭里长大?”
说完又朝伽罗下达指令:“去把你刚收到的玩具拿给妈妈看。”
江瑟:“……”
伽罗十分粘人,尤其爱黏江瑟。
大概是觉得爸爸老是训它,还是香香软软的妈妈好。
江瑟被它扑了个趔趄,便揉揉伽罗的脖颈,说:“又忘了爸爸说的话了?不能扑电梯。”
伽罗嗷呜一声,摇着尾巴要江瑟进去游戏房看礼物。
游戏房里放着个红色礼盒,上头绑着个金色的蝴蝶结。
江瑟还以为是伽罗新得的圣诞礼物,结果打开一看,居然是一本厚厚的相册。
陆怀砚跟着走进来,“原来是被这小子藏这了,这是母亲前两日特地寄来的,她把我们过去所有的合照都找了出来做成相册。”
江瑟拿起相册翻看起来。
这里头的合照不仅仅是两人有意或者无意同框的照片,还有一些宴席上的大合照。
“我们竟然有这么多合照。”
陆怀砚散漫一笑:“可不是么?我们的交集从一出生就有了。”
他抽走江瑟手里的相册,“不是说累吗?先去洗澡,我让阿姨把伽罗带下去,明天再和它玩儿。”
回程的飞机,江瑟没怎么睡着,刚在老宅的车里她差点睡着,陆怀砚索性将她揽在怀里让她睡,看得在前头开车的管家频频看后视镜。
江瑟的确是累了,柔声哄了伽罗几句就上楼洗澡去。洗完出来,伽罗已经被打包送走,陆怀砚坐在卧室的沙发里翻看相册。
“你快去洗澡吧。” 江瑟催他,“洗完陪我睡觉。”
陆怀砚翻相册的手一顿,掀眸看她:“哪种睡觉?”
江瑟斜睨他:“我累了,今晚不做。”
他们在英国的那几日,每晚都胡闹,陆怀砚带过去的套全用完了,最后一天还得跑去drugstore买套。
陆怀砚笑了笑,把相册放一边,起身朝她走过去,掐一掐她下颌,说:“你昨晚在伦敦的公寓也是这么说的。”
说着累,说着第二天要赶飞机要早些睡,结果他们用掉了两个套。
好在第二天不需要赶航班,睡饱了才出发去机场。
江瑟懒得搭理他,拿起沙发上的相册,斜靠着床头继续翻看。
等陆怀砚洗完澡出来,她已经把所有照片都翻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