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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吵闹是吵闹了些,葛利沃夫余光扫了一圈,大部分有些经历的老家伙们连眼神都懒得给。
    不过总有些人会这样,见到还没来得及被命运削个够呛的年轻人满面欢乐,就忍不住对他们饱以老拳。
    他灌下一杯黄啤,开始折磨盘子里烤得发硬的肉,听到年轻佣兵大着舌头讲那位“行事随心所欲.全凭喜好的疯子佣兵从无败绩的传奇往事”,左耳进,右耳出,神游之间觉得有些熟悉,一口酒肉下肚抛到了脑后。
    直到黄毛小子们被几位彪形大汉掀翻在桌下时,他才恍然。
    只可惜“从未失手”的佣兵马失前蹄,栽在了阿尔伯德首相的手底下,强行欠下国王陛下八千枚金币,现在正在给国王陛下卖命。
    一位左手只有半个手掌的佣兵将话痨的年轻人一把掼到桌面上摁住脑袋,还算健壮的年轻人此刻像一只被抓住脖子的小鸡小鸭四处划拉,试图摆脱这要命的控制。
    看起来实在可怜,他的同伴们看着围过来的凶恶家伙们不知所措。
    酒馆里依旧嘈杂热闹,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老佣兵们吃吃喝喝,在血没溅到他们的酒里之前不要奢求他们管一丁点的闲事。
    “左手还是右手,选一个,小子。”说罢,那群家伙大笑起来。
    半掌佣兵打算亲自制造一位自己的同类,正在询问可怜的年轻人想要改装哪只手。
    半掌人正笑着,忽觉手下一个落空,整个人失了平衡,险些一头栽到地上。
    看着年轻人被掼在桌上,葛利沃夫忍不住动了动手腕。
    他握住粗糙的剑柄,轻甩几下找了找手感,然后起身一剑削断了这场争斗中的桌子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家酒馆的桌子腿总是长短不一)。
    桌面一陡,半掌人险些被晃倒,年轻人滴溜溜的从餐桌上滚下,被同伴们七手八脚的拖扯过去。
    葛利沃夫被这群家伙森然的目光盯过来的时候,不由想起曾见过野地里的野狗群,在黑夜里闪着红色的眼睛凶恶的围捕落单的旅人,讥讽地勾起唇角。
    “友好一点,崽种。谁不是从蠢货过来的呢?”他摊摊手。
    那柄剑还在他的手里,随着主人的动作反射着酒馆里昏暗的光。
    他们看着这个气质散漫.英俊的雇佣兵。
    欺负新来的蠢货,算是佣兵中一项不错的休闲娱乐,并且广受好评,但这项娱乐绝对不包括招惹老佣兵油子。
    这时那些酒馆里漠不关心的佣兵们开始有些兴趣的往这边看。
    葛利沃夫说实话没什么起眼的,甲,皮革,匕首,长剑,通身的装备毫不惹眼,有些甚至能看出有些年头了,能看出来保养的很不错。
    如果对方但凡有点眼力的话,就该知道这些可不是什么便宜货色。
    可惜这里昏暗嘈杂,人们喝得醉醺醺的。
    叫这群恶霸犹豫了一瞬的原因是他的脸:看他行动间的气质是混迹江湖的老资历了,但看他的脸,你会怀疑这是哪位国王或是领主的私生子跑出来混生计了。
    像是爵位在身的公子。
    艾恩说他顶着这样一张脸出来做佣兵活计,反而显得整个人更加恶劣。
    葛利沃夫扫视全场,有些手痒。
    他背过手去摸了摸匕首上缠着牛皮的手柄。
    终于还是没忍住。
    “麻烦把一切损失记在骑士长的账上,谢谢。”
    他说道。
    御前会议结束后。
    艾恩与梅蒂拉翻身上马,并行离开了国王陛下的红匣堡。
    两人共行,并非梅蒂拉乐于交际,相反她性情十分冷漠。
    此刻她的衣袍的口袋里正装着一份首相大人的手信。
    信件的封面上用银色烫漆印着一座高塔,塔顶高悬一颗明星——是一份需要送给白塔的信。
    为此她有些烦躁,去又不能不去,于是佯装无事跟在骑士长后面出神,好像连翘班都理直气壮了起来。
    艾恩装作没有发现,说道:“葛利沃夫从沼泽森林回来后情绪好像一直不太正常。眼下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惹事了。”
    梅蒂拉在出神。
    作为一个在没有魔法的世界生活了二十许年的魔法师,魔法复苏这件失控的走向让她实在难安,而白塔那群老东西们又开始蠢蠢欲动,这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此时太阳正盛。
    艾恩眯起眼睛,光折碎在蓝色的瞳中,身边的红发魔法师面无表情,走神走到千里之外,真是好风景。
    他只好继续道:“葛利沃夫需要一个去处,您在王都郊外的灰阁楼位置很不错,可以麻烦您先收留这个可怜的男人一阵子吗,产生的一切费用由我来付,并且还会拨给您一笔不菲的…”
    梅蒂拉慢慢回神,“我觉得不太合适。”
    艾恩继续说完:“…不菲的费用,每月三百阿德金币,这是首相大人的意思。”
    屈服于金钱的魔力,红发魔法师平静地表示,“二楼还有几个杂物间。”
    行至大路,两人告别。
    艾恩看着梅蒂拉骑着雪白的骏马向远方的白塔去,隐约可以看到遥远而洁白的塔尖。
    不管是谁也好,是亲见真龙的他们,还是黄金椅上的诸位大人,只怕眼下没有一个情绪正常。
    远处一队巡逻的骑兵向这边巡来,整齐的向骑士长行礼。
    艾恩颇具耐性的向这群好小伙们点头致意。
    并且意外得到了葛利沃夫的消息。
    “那位大人昨夜在破靴酒馆和一伙雇佣兵干了一架……将酒馆的损失记在了您的账单上。”
    艾恩:“……”
    梅蒂拉纵马向白塔而去。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伏在马背上的她慢慢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魔法复苏与巨龙的消息被大人物们紧把着,暂时还未传到平民的耳朵里。但这种消息是拦不住的,左右不过是这个月的时间了,噩耗会像龙卷风一般席卷整个大陆。
    她忽然想到艾恩将葛利沃夫安排到她郊外的阁楼:
    魔法复苏,国王陛下不会再有耐心教给谋逆者该如何向伟大的国王顺服低头,只能用一点“偏激”的手段……位于郊外的阁楼显然十分适合差遣某人来来去去,干一些“隐秘”的活计。
    这让她又想起了葛利沃夫,那个慵懒的,惯用冷冷的眼神观察一切,嘴边永远挂着调侃的男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匕首用的很好,他的剑用的很好。
    利刃是通往死亡的路径。
    一柄剑能杀死的人是有限的,但是魔法呢,巨龙呢,随之复活的一切魔法生物呢?
    没有魔法,人类只需与自己相争。
    现在,敌人要卷土而来了。
    梅蒂拉停下马,深深的望了一眼这热闹的人群。
    临近寒冬,已经没什么鲜花了,七八岁的卖花女不知道在哪里寻到了一丛绛色的蔷薇,高高举起花篮给那些乘着车经过的贵夫人们看,口中喊着“这是寒冬的蔷薇花,多么珍贵,就像夫人您一样美丽”。
    她哪里知道只要夫人们愿意,寒冬她们可以将整个城堡的壁炉烧得温暖如春,什么样的鲜花都会盛开。
    作者有话要说:《论骑士长大人在同伴们身上奇奇怪怪的花销首相大人会不会批准公费报销的可能性》
    第3章
    破靴酒馆能拦女人抓宿醉的丈夫回家,可不敢拦骑兵们抓人。
    何况谁不认识王都的金发骑士长呢。
    老拉德把手背上的啤酒沫蹭到衣服下摆,抬眼就看到艾恩大人推开酒馆的门,他连忙堆起笑容迎上去,“大人,大人,劳您大驾,是哪位骑兵小伙子又夜不归营,劳动长官提回去?”
    艾恩眯起眼睛笑了笑,“不,只是一个欠了国王陛下很大.很大一笔债的家伙。”
    多亏葛利沃夫昨日展示的好身手,他在破靴酒馆喝的烂醉,睡了一整宿,依然保住了衣帽和财物。
    葛利沃夫呆在旅店的一角,于是周围没人敢靠近。
    眼下他正坐在凳上,背靠桌缘,仰面大睡。
    他脚上蹬着漆黑的高筒靴,一双长腿笔直地搭着对面的长凳。
    黑缎的披风歪歪斜斜地盖在身上,丝质长衫的领口微敞,一条长长的项链在他修长的颈上缠得乱七八糟。
    艾恩一脚将他脚下的长凳别开,佣兵的双腿立刻摔到了地上。
    葛利沃夫懒懒的睁开眼睛,四下扫视了一圈,这才瞥到眼身前的人。
    等到慢慢清醒过来,他扯扯一圈圈绕在脖子上的项链,“该死,我睡的喘不过气。”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磨蹭走到老拉德的酒桶柜台前,单臂撑住,“麻烦您,一杯黄啤,我需要醒醒神。”
    老拉德黑着脸给他打了一杯。
    破靴酒馆的酒杯相当大,酒冲进杯底激出厚厚的泡沫,几乎要溢出杯口。
    葛利沃夫接过来就感到分量不对,果然,漫出杯口的泡沫慢慢消解,剩下的黄啤堪堪够半。
    他挑挑眉,对艾恩举杯,“你该尝尝的,老拉德打酒的手法很是一绝。”
    艾恩客气地笑笑,“加油,再拖几刻钟。该做的活还是要做。”
    佣兵黑着脸放下酒杯。
    梅蒂拉这几日早出晚归,痛并快乐着。
    看着那群老东西的嘴脸难免升起走人的冲动,但再抬头看看白塔数不尽的古籍文献,梅蒂拉默默咽下口水。
    王令在手,这位冷面的魔法师女士开始理直气壮的做起了搬运工作:从白塔到郊区的灰阁,两点一线。
    白塔的老家伙们气定神闲地坐在高层,看着年轻后辈如仓鼠般忙忙碌碌将珍藏本一件一件的从他们的书阁搬囤到她自己的地盘去。
    白塔在阿尔伯德是相当不受待见的代言词。
    这群老家伙总是爱这插一脚那插一脚,以彰显国王陛下的国库每年拨给白塔的巨额财产没有白白浪费。
    事实上,白塔的确烧着国库却毫无实用。
    国王陛下计划在岁之前将白塔彻底解决,再收拾收拾杂七杂八的零碎们,好过个舒心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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