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大丫照常来村子口的大树下玩,大人们都去马秀才家哀悼,小孩们并不方便带去,于是都在村子里结伴玩耍。
暮色昏沉,绚烂的天际染着如血一般的火红色。
“杂种!别靠近我们,我们不和你玩!”
“哈哈哈哈哈,你看她,我们丢石头她都不知道哭!”
“丢她!丢她!哈哈哈哈哈!”
“笨小孩!笨小孩!笨小孩!”
孩子们嬉闹着拿起小石头砸向大丫,大丫蹲在树下抱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有些习惯了。
这对她来说有点漫长。
但今天自己不太一样。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轻薄的男声响起。
“丢石头砸人可不是你们该学的东西。”
大丫感觉自己身上没有再被扔石子,她抬头看去,看见一个青年。
青年的影子笼罩住她,那双眼眸黑白分明,满天云霞光镀上他的半边轮廓,清俊挺拔,飘飘若仙。
大丫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身边的那群孩子们也看呆了。
等到大丫回过神的时候,那群孩子们不知被青年说了什么,全都走了,只剩下她一人。
青年问:“你经常受他们欺负吗?”
大丫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褴褛衣裳,歪口的衣领,脏兮兮的,又很狼狈。
青年叹了口气,拿出一个手帕,擦着大丫的眼眶。
大丫听见他说:“你的父母在哪里?”
“我送你回去。”
这回大丫有反应了,点头,转身,自顾自地带路。
大丫一路带着青年,正好路过还在哀悼的马秀才一家。
那群大人也看到了青年,在看清青年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呆滞,很快就有人上前主动询问青年是有什么事情。
大丫被大人们挤开,站在一边。
青年说:“我正巧途径这里,这孩子被其他孩子欺负,现在想把这孩子送回家。你们有谁知道这孩子家在哪吗?”
青年指的自然是大丫。
周围大人们的脸色难看起来,低声和青年说:“这位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孩子,邪门得很。”
“她娘自己是跟一个邪祟……才生下了这么个鬼玩意。”
“听说那晚还是她自己剖开肚皮爬出来的,她娘就死了!”
大人们全都挡住大丫,堆叠着的人影,大丫看不清楚他们的五官和脸庞,每一个人都仿佛是没有画成的画中人,面容模糊,诡谲可怖,看得她遍体发寒。
大丫丢下青年,自己跑回了家。
她不敢去看青年的表情,生怕看到她意想之中的厌恶,恐惧的目光。
回到家,张大娘刚刚挖了点野菜回来,心情很好,父亲劳作了一天,已经坐在桌子上。
看到大丫回来,父亲说:“怎么整天想着在外面玩,再不回来我都要跟你奶去找你了。”
大丫已经泪流满面,她似乎知道杂种是什么意思了。
“爹,他们都骂我是杂种。”大丫颤抖地哭着说。
“谁?谁骂过你?娘你怎么没和我说过这些事?”张爹猛地起身。
张大娘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不是见你每天下地干活太累了,我能处理好,就没说……”
“请问,这里是张大丫的家吗?”忽然一个男声传来,好听而熟悉。
大丫扭头看去,是那个青年,他带着微笑来到她家门口,青年和大丫对视,那张谪仙似的脸没有半点负面情绪。
村子里的那些大人不知为何没有跟着青年过来。
大丫甚至忘记了哭泣。
最后,青年和张爹在屋子里谈话,张大娘和大丫在外面等着,不止两人说了什么,青年就此在村子里住下,住在大丫家,每天教她符道,阵道,剑法和炼器。
每当大丫在一天之内学会并且能熟练运用青年交给她的东西时,大丫都能感觉得到青年对她的态度更加的柔和下来。
马秀才的葬礼已经过去一个月,中间县长有派人过来慰问,之后便走了,他的死没有给村子里带来什么很大的变故。
这段时间里,大丫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再也没有想要跟那群小孩们玩耍。
她每天孺慕地跟在青年身边,为了得到青年的一句夸赞,玩命的学习着。
有天,青年回来,给她带了一个通体黑色的石块。
青年说:“这是一个灵铁胚,由它打造成的武器,对邪祟伤害巨大,世间最后一块了。或许你可以将它打造成你的武器。”
大丫很珍惜地将这块铁胚收好,想着等自己以后变得越来越厉害的时候,就将这块铁胚打造成自己的武器。
大丫拿着青年送给她的武器胚回了家,家里,张爹和张大娘早已经备好了饭,热腾腾的,如水一般的稀饭,配着奶奶今天上山采摘的野菜,大丫大口地吃着。
她知道,阿奶和爹爹是世间最爱她的人,不论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他们都愿意爱护自己。
青年的到来,让大丫明白了自己以后或许该做些什么。
她想要像那些祛祟师一样消灭邪祟。
祛祟师受人尊崇,她以后能赚很多很多钱,养着阿奶和爹,让他们幸福一辈子。
她以为自己的日子就会像现在一样这么过下去。
直到有天,大丫出门前往和青年约定好的地点准备学习,却没有看到青年。
大丫在那里等了青年一整天,没有等到人。
大丫回到村子里,刚走近村子附近,就已经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皮囊的血腥味,内脏的暖呼呼的腥臭味,这个味道,大丫再熟悉不过了。
大丫看见村子里的人都死了。
夜幕,地上堆积着的血液反射着月色的光,血色冲天。
大丫跨过一具又一具残破的尸体,来到自家里,看到屋子里的阿奶和爹。
风霁月就站在屋子里,浓重黑色的怨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包裹着阿奶和爹的尸体。
“啊啊啊啊!”大丫疯了一样,眼珠子变成幽绿色的的符文,皮肤表层浮现出线条一样的绿色字符。
她朝着风霁月扑过去,心中的恨与怨,满腹的委屈,尽数爆发。
还没靠近风霁月半分,就被怨气掀翻在地,整个五脏六腑仿佛被碾压一般,疼得蜷缩在地上。
她听见风霁月来了兴趣:“居然是青鬼的混血?”
“要想报仇的话,那就变得足够强大,再来找我报仇吧。”
风霁月走了。
只留下大丫一个人倒在地上,旁边是阿奶和爹冰冷的尸体。
大丫涕泗横流,不知道是心里疼的哭出来,还是身体上疼的哭出来。
她号啕大哭,村庄的血腥味引来了黑暗中某些被吸引来的邪祟。
大丫的声音触发了它的杀机,它朝着大丫过来。
大丫手脚并用,不断啃咬着邪祟。
最后,大丫遍体鳞伤,内脏肠子留在外面,但是也将邪祟全部吞入腹中。
她倒在地上,仰面看着房梁,眼神涣散。
“师父,这里还有活人吗?”一个稚嫩的孩童声在不远处。
“有。”一道苍老的声音。
大丫被路过的大和尚给救了。
大丫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肚皮上的伤已经不复存在。
大和尚没有感到奇怪,照常安慰着大丫,小沙弥则是有些害怕大丫。
大丫已经完全清醒,从家里拿出青年送给她的武器胚,沉默良久,沙哑的嗓子,询问着大和尚:“你们是要去哪里吗?”
大和尚双手合十:“小施主,随我们走吧。”
大和尚算出了大丫与他们有缘。
大丫没有犹豫,跟着大和尚小沙弥走了。
即便大和尚不这么说,已经无家可归的她也是想要暂时跟着这两个僧人的。
之后他们熟络起来了。
从小沙弥嘴中,大丫知道他们是来自西南安县的山中寺庙,大和尚专门带着小沙弥云游四方,驱除邪祟。
大丫跟着他们餐风露宿,跟着他们驱除邪祟,跟着他们一起以地为席,以天为被。
大和尚给小沙弥和大丫买好衣服,给他们每日念诵经文,小沙弥和大丫每晚都是在大和尚的经文声中睡去,大丫也在大和尚的指点下,用溪水边的石头锻造着这个武器胚,打造成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
匕首坑坑洼洼,做工粗糙,倒像是个失败品,大丫有些沮丧。
看出了她的沮丧,大和尚摸了摸她的头,说:“没事,你与它有缘。”
有缘吗?
大丫想起了风霁月,想起了自己的阿奶和爹。
大丫没有应大和尚的话。
只是在那晚开始,小沙弥发现每当自己师父消灭了一个邪祟之后,大丫总会消失几个时辰,然后再赶上他们的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