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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劝泽维尔藏起来养伤,他自己去圣殿就行。但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泽维尔肯定会反对,因为两人说好要一起,不论前往何处。
    在湖边帮泽维尔简单包扎好伤口,两人就沿着湖边朝圣殿前进。路上,他们看见了湖中血腥的祭坛,祭品体内的鲜血已经流光,而他们的头颅则早已沉入深不可测的湖底。
    希思皱起眉,“真的需要如此多的祭品吗?”
    “他们是外面被卷起来的普通人。”泽维尔仔细辨认了一下,道,“不知道是何种规则,想要唤醒圣物,就必须要用我们这些人的血。”
    “这个世界的人不行吗?”
    “这得看圣物降临在哪个世界。如果想要在我们的世界使用圣物,那么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来自相同的世界。”
    “残酷而又合理。”希思喃喃说,“但是代价不应该被转嫁到无辜者身上……”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也想到了自己曾经使用过的金丝。
    金丝曾经数次帮助他,拯救他的性命,但说实话,金丝离开他的时候,他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因为金丝承载了太多性命,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其他人的。这是在使用它时不得不背负的沉重的代价。
    “圣殿里也许能找到阻止祭司换任的方法。”希思看了看天空,现在明月高悬,距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
    圣殿安静矗立在明镜般的湖边,巍峨庄严的建筑由白色大理石建筑而成,在月色中显得无比圣洁,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森。
    希思和泽维尔并肩走入圣殿,圣殿内部是一个圆形大厅,穹顶很高,四周的壁画画满了树木图腾和藤蔓纹饰。
    圣殿内无人一人,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响。支撑穹顶的圆柱被挖了凹槽,内部燃烧着一团团火焰,将两人的影子拽到壁画上。
    希思走到圣殿正中央,忽然,泽维尔猛地转头,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角落。
    “出来!”他厉声说。
    一个脸戴树皮面具的男人从角落里缓缓走出。
    “我等你很久了,希思。”熟悉的声音从面具下传出。
    “亚撒。”泽维尔喊道,嗓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怒火。
    “还有小叔叔,好久不见,至少有五年了吧。”亚撒笑着说,“你失踪后我一直担心你,还四处派人找你呢。”
    “你找我只是想杀了我吧。”泽维尔抬起嘴角,露出讥讽的微笑。
    “这样说就太过分了。”
    “以你的性格,任何威胁都必须除之而后快,诺亚是这样,我自然也是。”泽维尔脸上轻蔑之色更甚,“你生性多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威胁。这一点跟你的父亲如出一辙。”
    “小叔叔可真了解我。”亚撒阴阳怪气了一句,语气冷了下来,“但是你又知道什么?你从出生起就被冷落,我也一样,没人多看我一眼。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将君临王座,开启辉煌的世纪,而不是像你一样自甘堕落,整天跟在男人后面。”
    希思听着两人的谈话,头一次如此确定两人有血缘关系。不仅仅是容貌相似,就连说话的语气也是同样夹枪带棒。
    “你不过是在嫉妒我。”泽维尔一语道破,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亚撒被他的话噎住,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现在说这些已经无关紧要了。”俄顷,他轻叹一声,“因为希思很快就要死了,你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你也想杀了我?为什么?”希思问。
    从在广场上见到亚撒后,他就一直感受到一种违和感。现在他明白这种违和感就来自于对方的态度,既有好感又有杀意。亚撒对他抱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而这种感受,他曾经在泽维尔身上也体会过。
    “实际上我不想杀你。”亚撒轻声说,“但是你的存在对我而言是一种威胁。如果你在火灾后乖乖被处刑死掉,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但是你没有。”
    他的语气无辜又真诚,仿佛真的是希思的活着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威胁吗……”希思低垂下眼睛,“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是谁告诉你的,尤金吗?”
    亚撒眸子闪了一下,“他没有。”
    “那你对我的敌意又来自何处?毫无缘由?还是说,你忌惮我是因为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未来我的所作所为有可能动摇你的统治、摧毁你的王座,你想把威胁扼杀在萌芽之中,就要对我赶尽杀绝。”
    希思说完,抬起头凝视亚撒的双眼。对方将表情掩藏在面具之下,但有那么一瞬间希思感受到了他气势的胆怯。
    天真温柔的小王子只是亚撒的表象,真正的他虚伪又残忍,自私又胆小。他犯下弑父杀兄的罪行,又天真地妄想带领整个王国步入新的世纪,走向强盛不衰。这样复杂而矛盾的性格特质已经如刺青深深地烙印在他身上了。
    “看来我猜对了。”希思轻笑了一下,“但是你对我的看法错得很离谱。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是英雄,我对自己的几斤几两拎得很清。你自以为是的威胁并不是我,陛下。”
    “你太谦虚了。”短暂的沉默后,亚撒的笑声响了起来,“就算现在求我也没用,如果不杀死祭司,我们就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笑完,他看向二人,眼底浮出淡淡的讽刺。
    “这是命运的安排,不是吗?我本来只是想在这个世界杀掉你,没想到你却是祭司,是必死之人。如果你在这里死亡,你就哪个世界都回不去了。”
    “闭嘴!”泽维尔冷漠地呵斥他。
    亚撒收住笑容,后退了一步,阴影中走出了许多人,均手持武器用炙热的眼神看向希思。
    “祭司大人……”
    充满敬意的呼唤,从混杂着欣喜、激动和狂热的脸上发出,彰显出他们对森林之王的尊敬和崇拜。但这种敬意在传统习俗的加持下扭曲成了杀意,尽管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要杀的是神的化身,并且自己将在一年后以同样的方式被杀,但他们却依旧趋之若鹜。
    弑神的背德感和成神的渴望驱使他们的行动,当他们朝希思扑上来的时候,希思刹那间失神,还好有泽维尔抓住他破开包围,两人冲出圣殿就逃到了湖边。
    而刚出圣殿,又有无数武器朝他们袭来。二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森林中的猎手返回到了湖边祭祀场。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希思额头冒出冷汗。
    两人被逼到了祭坛上,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艾凡。他勾了勾手指,一抹金光在指尖划过。
    相同的金色从视野中划过,是从希思的头发上飘出的。
    看见这抹金色,希思微微一怔。大意了,他都快忘记金丝不只有治愈伤势这一个功能。同样的招式放在自己身上,果然令人十分不适。
    与此同时,亚撒带领着侍者也从圣殿中追了出来。
    “现在似乎无路可逃了。”希思朝后看了眼湖泊,道。
    难道就要这么结束了吗?他还以为这次会遇见一场鏖战,没想到是他单方面被人追杀,而且几乎像是一个圈套,明晃晃地在那里等他自投罗网。
    希思抬起头,看了看亚撒,又看了看艾凡。
    “看来这次就我们几个。”希思表情依旧淡然,“艾凡,还有国王陛下,你们都想杀了我得到金枝吧,那么我究竟该让谁取走我的性命呢?”
    亚撒与艾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一缕惊讶之色。
    “艾凡·耶尔兰德……”亚撒低声喃喃,眼中闪过一瞬寒芒,“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没想到艾凡·耶尔兰德竟然还活着,而且还出现在了这里。
    “国王陛下竟然会关心我这种人的死活,贱民真是受宠若惊。”艾凡微抬嘴角,笑容讽刺。
    看着震惊的亚撒,泽维尔嘴角也不由得勾了起来。他就喜欢看别人吃瘪,尤其是艾凡的出现直接打乱了亚撒的计划,便让他感觉更好笑了。
    “我记得费奇说你早就死了,难道他在骗我?”亚撒沉吟道。
    艾凡伸出手,一抹金光一闪而过。“死人也是有可能复活的,陛下。”
    “金丝怎么会在你身上?”亚撒的眼眸又深了几分。
    他知道金丝原本就在希思身上,所以对方活着他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但现在艾凡·耶尔兰德身上竟然出现了金丝,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我给他的,作为他代替我被处刑的代价。”希思解答了他的疑惑,“顺便说一句,艾凡也是看门人,而他之所以复活,不是因为金丝,而是因为他是邪神的化身,就如同这个世界的森林之王。陛下应该还没忘记那场有小丑捣乱的圣泉节游行吧?”
    这一番话倒是将艾凡的老底掏了个空。艾凡冷冷瞥了希思一眼,希思也侧目睨他,回了他一个平淡的注视。
    这是对艾凡的报复,谁让刚才他追杀得那么起劲。
    “原来是这样。”亚撒眼眸闪烁,表情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希思和泽维尔身上,万万没料到眼皮子底下还有这样一号人。
    “所以,刚才你说的真的是我吗?国王陛下。”希思继续说,声音带着笃定,却仿佛能蛊惑人心。“真正能对你造成威胁的不应该是我。尤金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被抛弃的明明是我才对。”
    亚撒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面具下波动的脸影就渐渐地僵住了。
    “说什么废话!”艾凡不耐烦地皱起眉,一个闪身就朝希思冲了过来。
    希思侧身避过,泽维尔提剑挡在他面前,交锋之间杀意涌现,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亚撒这时也有了动作,一只金色蝴蝶悄然出现在艾凡右肩,一眨眼的功夫就爆炸开来。
    希思和泽维尔躲开爆炸,但半座木头祭坛被炸了个粉碎。烟雾涌起,灰尘四散,倒塌的灯油和火焰瞬间点燃了整座祭坛。
    两人被困在祭坛上,泽维尔正欲带希思冲出,却突然被希思伸手拉住。
    “别走。”他压低声音说,“我们就留在这里。”
    泽维尔停下动作,“好。”他对于希思的任何选择都是无条件支持。
    亚撒站在岸边,看着灰尘逐渐散去,艾凡半具身体趴在水中,露出的身体部分被炸得血肉模糊。然而,这具残破的身体动了动,摇摇晃晃地站起,在众人的注视下,伤口迅速愈合,宛如神迹。
    “老天!你看见了吗?这个家伙的伤全部消失了!”
    “这是神迹!难道他是某位神明的化身?”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刚才差点就要死了!”
    无数议论声响起,岸边的猎手和侍者都震惊地注视着完好无伤的艾凡。短短几个呼吸,这人身上的伤就全部消失了,难道这是森林之神的启示吗?
    如果是这人成为下一任祭司也未尝不可,毕竟森林之神的身体自然是越强大越好。
    “不愧是命运女神的圣物。”亚撒在暗夜微光中打量着艾凡,眼神中凝宿着杀意。
    他知道金丝的来历,如果可以,谁不想拥有永恒的寿命呢?原本他的计划就是在这里杀死希思,既能得到金丝,又能得到金枝,可是现在这人的出现彻底搅乱了他的计划。
    而且……他绝对不能让面前这人得到金枝。
    如果让艾凡·耶尔兰德拥有两样圣物,那么他将成为自己最棘手的敌人。希思说的没错,或许真正的威胁其实是这个意料之外“死而复生”的家伙。
    亚撒伸出手,艾凡身体四周又突然出现几只蝴蝶,与此同时,岸边的人中有几人突然倒地不起。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身边的人急急忙忙伸手去扶人。
    亚撒抬了抬手指,爆炸再度响起,接二连三,整座祭坛摇摇欲坠,许多木头散开,直接漂在湖面。
    他的金色蝴蝶是灵魂女神的圣物,每一只蝴蝶都是一个人的灵魂幻化而成,刚才倒下的人,全部被他抽出了灵魂。
    不过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岸上的活人总会耗尽,但艾凡·耶尔兰德复原能力的极限却不知道在哪里。
    亚撒阻挠艾凡是为了不让他杀掉希思,艾凡看透这一点,便不做任何抵抗,任由蝴蝶在他身边爆炸。他准备速战速决,于是径直冲向希思,速度之快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紧急关头,泽维尔挡在希思身前,腹部被艾凡直接用刀捅穿。艾凡迅速抽出刀还欲砍向希思,就在这时,希思拽住泽维尔猛地朝后倒去,两人一起跌入湖水之中。
    艾凡见状也要跳下去,亚撒立刻在湖面放出好几只蝴蝶,将他逼得后退到一块浮木之上。
    差点就要得手却被阻扰,艾凡冷冷看向亚撒,抿起嘴唇,似乎就动了杀机。
    “哼。”亚撒与之对望,眼中露出余烬般的寒光。
    就算放走希思,他也绝对不会让艾凡·耶尔兰德得到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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