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正常,妖就是这样,寿命漫长,所以不用刻意地去记得什么,仇人死了,事情也就结束了。”
她这样安慰自己,心里为妖修们高兴。
幸好所有的仇恨痛苦都由她结束了,以后他们就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啦。
这座山的上半部分云雾缭绕,四季如春,起名云山。
第七个百年开始,妙果没有再去打扰故人,她在神女膝头俯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模模糊糊中听见神女低声说话。
“天道复杂又残忍,一开始窥见命运,为了阻止母神离开就想要你的性命,所以剥夺你的灵根……但是那个孩子很爱你,自己做你的灵根也要保你。”
所以妙果,不是天道偏爱你,是你的天定良缘偏爱你。
他被你关在识海中也没有不理你,只是随着你的修为提升,他已经不能说话了。
你,兼具野性与人性的你,真的明白他的心意吗?
“……”
灵魂没有眼泪,妙果的心在梦中悲泣。
春秋轮转,又是三百年过去,躺在莲花中的小女婴终于有了呼吸,神女亲吻她的额头,让她再多沉睡一段时间修补损耗过度的灵魂。
“祝福你,我的幼崽。”
无双镇的沈家夫人在这年生下一个男孩,男孩生得漂亮,且冰雪聪明,学什么都快。
沈父牵着七岁的他走过白水桥下学时,这男童指着天空说:“有一朵莲花飞过去了,里面有个小人儿。”
父亲没瞧见,问在哪里,他又摇摇头:“我看错了。”
白发苍苍的河伯站在桥头,朝着莲花落下的方向眯着眼凝望许久,慢慢地佝偻着腰重新开始钓鱼。
“认错了吧,大家都不在了才对……只有我这个老头子,也不知还要活多久……”
卖豆腐的杜家多了个女儿,排名第四,杜家阿娘在此之前的一段日子没有大过肚子,却没人觉得不对劲。
神明修改了凡人的记忆,这不是什么难事。
时光如白驹过隙,神女无聊之间打了个哈欠,十二岁的妙果就要被爹娘卖了换钱,广袖木屐的少年郎君撑着伞拨开人群。
他们隔着雨幕对视,是他的眉眼先弯出温柔包容的弧度。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彼此都等了多久,又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
在记忆和心跳认出对方之前,曾经密不可分的灵魂就已经兵荒马乱。
“……”
“滴答、滴答……”
被逆转的过去没有发生太大的偏差,阵法自动失效,所有的灵力反哺回启动阵法的源头。
祭台上的妙果睁开了双眼,眼底一片肃杀冷意。
渡离跪在地上还想重启阵法,他划破手掌,一遍一遍用血液加深阵法纹路。
“不可能,怎么没改掉……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我再试一次……”
伴随着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画在水神殿地面的阵法被彻底毁坏。
两条生满弯钩倒刺的藤蔓破土而出,将渡离牢牢囚困在原地。
“不要!不要!”
让我救她回来!
他往前扑,一柄寒光闪闪的刀贴着他的脖子插进残破的石块堆。
身后有人踩着他的肩膀,弯腰喊他:“渡离师兄。”
声音很冷淡,充满了厌烦的情绪。
“你还要杀她多少次?”
第113章 113.金屋藏娇
渡离趴在地上,他愣了片刻,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分明不适,却还撑着要笑。
“你想起来了?真是好久不见了……”
一千年了,一千年没有人认识渡离了,故人死的死散的散,他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
妙果一只脚踩着痴痴发笑的渡离,眼神转移到还被铁链锁住的河伯,以及他身旁昏迷的红毛狐狸。
抬起手,锋利的气刃断开铁链,河伯晃动一下身形,他捂着心口喊:“少主。”
“你老了,”妙果冷漠地指出事实,“头发胡子都白了,我快要认不出你了。”
“毕竟一千年过去了。”河伯笑呵呵地,他将红毛狐狸往袖子里拢了拢,转头又替渡离求情。
“渡离只是太糊涂啦,少主饶了他吧。”
妙果的身体曾经达到过大乘期的境界,此时所有碎片的灵气聚集在她身上,转化为灵力,修为重回到合体期。
渡离并不是天赋型修士,堕入魔道只是让他寿命延长,在神鬼妖魔稀缺的如今显得格外难以对付罢了。
妙果记忆恢复,实力回归,渡离便不再是她的对手了。
“一千年也不够你长脑子吗?”她拔出刀身,在渡离的脸上拍了拍,羞辱一般道,“你还有脸说喜欢大师姐?口口声声说是我对不起她?”
你又深情到哪里去?她不过换了个壳子,你不还是认不出来?
她才不会告诉他真相,河伯是他的朋友,不也瞒着他么?
“活该你救不回她,找不到她。”
这话实在伤人,渡离咳出一大口血,他气喘吁吁道:“你就是狼心狗肺!养不熟的野孩子!蓬莱覆灭,你为何没死……转眼成了昆仑墟的少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你知道什么!”妙果伸手抓住他的头发,发了狠将人拽起来,“你怎知我没为救蓬莱拼过命?我救了有用吗!我告诉你,没有用!”
按照没有回溯的过去轨迹,渡离出走,妙果和洛桪出去找了几天,没找到,门中弟子巡海时被巨型章鱼伤到,洛桪就带着她折返回去了。
八颗头的雪蟒趁着夜色从海中爬上来,上百个化神期剑修布下天罗地网……
杜衍开口讨要妙果,妙果自己去了他身边,换来的却是出尔反尔的屠杀。
血肉横飞,死得都是与她很是面熟的同门,她那时才发现她已经不能冷漠看着蓬莱的人去死了,这里是她的第二个家。
雾鸣谷的覆灭她没能来得及阻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蓬莱仙岛也消失而什么也不做吗?
她挣脱了杜衍的束缚,下定决心要相信神女的话,融合了冰雪的妖魂,她修为突破至元婴,参与了守护蓬莱的战斗。
……可是没用,她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选择牺牲了爱人的妖魂,仍然保不住她第二个家。
狐媺与雪蟒缠斗,兽吼声惊天动地,剑术长老殒命,洛桪独自一人被围攻,她最后引来天雷自爆,想和昆仑墟的人同归于尽。
妙果厉声喝止让她停下,耀眼的电光越来越亮,她没有注意吃痛的雪蟒挥动尾巴朝着这边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沐尘和溯月一左一右扑上来将她护在身下,他们二人灵力也耗尽了,只能用血肉之躯替她抵挡致命一击。
……她在雷声的轰鸣中失去意识,再醒来就已经身在昆仑墟。
直到杀死杜衍,她才想起来自己原来又背负了整个蓬莱的血海深仇。
“你这个任性的胆小鬼!凭什么说我狼心狗肺!一千年,一千年,难道只有你的一千年是难捱的吗!”
妙果丢了刀,一拳一拳砸在渡离身上,拳拳用上灵力,渡离也不还手,被她打成了个血人,气若游丝地低声说话。
河伯听见他喊:“大师姐……大师姐……”
他难过地低头,袖子里的红毛狐狸还是没醒,他犹豫半天,最终没有说话。
妙果狠狠出了气,站起来踹了他一脚,恨声道:“你别见不得我好过就来惹我!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我付出代价换来的!你做了什么就要拿我的幸福去做不切实际的梦!凭什么,我才是那个该问凭什么的人!”
“……”他死了一样悄无声息。
她没对渡离下死手,稳下心绪折返回祭台。
沈钰安一直没醒,眉宇痛苦地拧紧,他毕竟重新托生了人胎,对于一千年的漫长记忆接收起来会比妙果慢。
“……抓住你了。”
妙果跪在他身边,捧起他的手抚着自己的脸颊,眼神痴缠柔软,动作很是眷恋,指甲却用力到在他手上留下印子。
“你再也不能,替我决定我到底要什么了。”
“……”
夜风送来香草的味道,钻进昏暗的床帐,没系上的里衣半遮半掩,露出男子精壮的腰身和胸膛,他怀中还趴着安然入睡的女子,黑色的卷发盖在他身上,随着呼吸起伏。
沈钰安睁开眼,入目仍然是一片黑,手上下意识要动,却发现手腕脚腕都被柔软的藤蔓束缚,叫他不能离开这张床榻。
“……”他有些好笑,嘴角却扬不起来,心里又软又疼。
一千年的小山猫就说过要抓住他关起来,没想到一千年后还真的实践了。
正神游着,身上的女子手指无意识顺着赤裸的胸膛滑到喉咙,打了个转又去摸摸绑着他双目的黑色布条。
确认绑好了,她才发觉沈钰安不自觉紧绷了身体。
他醒了。
“……”该说什么好呢?
开口喊师兄?可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有数不清的师兄,这么喊显示不出他的特别。
况且他算哪门子师兄,真按辈分来算她约莫算他师祖……
被自己的念头逗笑,沈钰安感觉妙果趴在自己身上笑,紧张的心情一下就放松了,他开口,声音睡久了有些喑哑:“怎么了,这么高兴……”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美人只露出下半张脸,说话间隐约看见嫩色的舌尖,很诱人,很香艳。
妙果突然就想起来他以前也是这样,躺在她身下,诱惑她主动去亲近,那时候懂得不多,被吸引了也只会啃他咬他。
可现在不一样了。
沈钰安的话只说了一半,熟悉的馨香靠近,他们在清冷的月光下,掩映的床帐间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