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那时带兵出征金戈铁马时,他的意气风发。还有炮火连天的弹尽粮绝。
他没能回来。
死于戎边。
身上被捅出数刀血窟窿,正滴答滴答留着血,他倒了下去。
天还是那么蓝。
耳边的厮杀却不绝。
“谢珣!”
是金仲的破声惊喊。
可这些,在模糊在远去,他慢慢都听不到了。
阖眼时,他仍旧没后悔穿上这一身盔甲,只是愧于父母,愧于谢家列祖列宗。
还有愧于……她。
其实,甄宓每回偷偷给他送行,谢珣是知道的。也能在人潮中一眼瞧见那她。
可他总故作不知。
凯旋出征再凯旋再出征……
直到那一次的西北战事。他其实已对甄宓的身世生疑。心境起伏的利害,可迫于没有实质的证据。无法彻底断定。
可无疑是轻松的。等这次回来,若她真不是颜家女,那定要……
故,他掉马回头,向她而去。
头一次在人前,意味不明的告诉她。
——你欠我的,得记一辈子。
可他,到底没有机会回去证实了。
文弱书生沈雉认出了人:“谢世子。”
见谢珣不说话,他试探问:“您有何吩咐?”
谢珣拱手至眉,朝他行了个大礼。
“早该与你道一声谢。却一直拖欠至今。”
沈雉:……
他觉得,盛京的人,除了他的崔兄!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在身上的。
又过了数日。阅卷毕。
传胪官手捧金榜,高唱题名名单。一甲头三各唱名三次。
“丁戌年第一甲第一名,胡溱。”
“丁戌年第一甲第二名,徐照闵。”
“丁戌年第一甲第三名,沈雉。”
“丁……”
锣鼓喧天,游街队伍而行。
沈婳早早在一线天酒楼定了雅间。
“来了来了!”楼下一阵欢呼。
沈婳忙起身于窗前探头往下看。
道路两侧挤满了人,个个翘首企盼。
旗鼓开路,欢声雷动,举着的牌子都是‘肃静’和‘回避’。
肃静是不可能肃静的。到底是喜事。
状元郎瞧着五十好几,双鬓发白,微胖,瞧着很是和善。
身后的榜眼和探花骑骏马之上,个个着红服,簪花戴帽。
榜眼皮肤黝黑,身形魁梧,倒像个武将。
路过一线天时,沈雉抬眸。
他生的俊美,气质温润如玉。人群一阵吸气。
“探花郎可有成亲?”
“竟这般年轻俊美!不愧是探花郎!”
“砸荷包,快砸荷包。”
“我不敢,我怕荷包无眼,砸到年纪和我祖父一般大的状元郎身上。”
沈婳听着很是得意。
她眸光亮亮的,抬手朝沈雉用力挥手。
“我可是听说了,这次殿试后选出来最好的三份考卷呈到姬誊跟前,不分伯仲,还是他对着三人的画像最后选的名次。”
隔壁窗户也开着,嗓音清晰的传了过来。
“这沈雉还不错,怎么样,小妹可有看上,只要你开口一句话,本世子就把人掳来。”
榜上招婿的不少,姬霍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没准得了个有出息的好女婿,恭亲王夫妇还不会整日抓着他不放。
“喂!”
就听隔壁女娘异常的恼怒声:“他已娶妻!”
“那又如何!娶了还不能休吗?”
姬霍嗤笑:“但凡本世子出手,就没做不了的事。”
姬霍本想警告对方,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却不防,对上向隔壁那张娇艳却稚气的脸。到嘴的话哽在喉咙处。
因为甄宓而死去的心,在此刻又一次的疯狂跳动。
完了!他又沦陷了。
姬霍很快收起纨绔做派,他清了清嗓子,还不等他装斯文,就得到那边嚣张的回应。
“狗东西!”
姬霍:!!!
小美人骂人也是这般的清脆入耳!
沈婳气的不行,正要去隔壁教姬霍做人。就听外头强烈的尖叫淹没她的思绪。
那数不尽的荷包和香帕,纷纷朝楼下一人抛去。
比方才三鼎甲游街还热闹。
提步而来的崔韫被砸的很是狼狈。
他冷冷看过去,人群有过片刻的停顿和后怕,可她们没收手。
荷包都准备好了,里头可都是道馆姻缘树下求来的红绳!没砸探花郎身上已是万千遗憾,总要找个人砸砸。
沈婳见状,一口气更是堵在胸口。
上不去下不来。
她看着刺目,‘啪’一下关了窗,眼不见心不烦。
偏偏还有人不知死活的推门过来,姬霍明显是收拾了一番,他笑的浪荡。
“不知小娘子可有婚配?”
“滚出去!”
“本世子前一房妾室,刚开始也这般拒我千里之外。”
沈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影五在她耳侧低声:“是恭亲王世子。”
沈婳冷笑:“哦,就是前儿个在赌坊输的裤衩子都不剩,最后阿爹阿娘嫌丢脸,都不愿去赎的那个败家子。”
姬霍:???
此等言辞,换成别人,他早一拳揍过去了。
可此时。
“有脾气!我喜欢!”
“纳妾倒是对不起这张脸,索性把你娶回去当正房夫人如何。”
姬霍连以后孩子叫什么,都决定好了。
他意气风发。
“说说,你叫什么?”
沈婳能动手从来不动嘴,正掏出一颗夜明珠准备在姬霍脑袋上敲出一个洞来时。
“崔韫,你怎么来了。”
沈婳倏然看过去,熟悉的人就站在门外神色淡漠。
也不知何时来的。
她咬咬唇。
是铺天盖地的委屈。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窝心什么,就知道,崔韫听到姬霍说要娶她,没有半点反应,她很是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