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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是妈妈抱着他来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婴儿,根本不记事。
    而他之所以知道自己来过,自然也不是妈妈告诉他的。
    是他后来在收拾妈妈遗物的时候看到的一张照片里知道的。
    照片上的他在过百天宴,小小一只被父母抱在怀里,身旁还围绕着笑容和蔼的外公外婆。
    小小的他笑的很甜,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缀满亮晶晶的光。
    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季澄意看到那张照片时已经十六岁了。
    彼时十六岁的他和百天的他对视,觉得照片里的一切都是讽刺。
    他很想把那张照片烧掉,但想想还是留下来了。
    因为他知道,妈妈之所以会留着那张照片,并不是因为她还怀念某个畜生,只是因为那张照片里承载着她初为人母的喜悦和美好。
    哪怕这份美好被染上了污点,可她仍然觉得小小的季澄意就是上天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所以季澄意把那张照片留下来了,但把那些不相干的人全都剪掉了。
    他的世界只有妈妈。
    妈妈的世界也只有他。
    “季总。”身边传来关蕴的声音将季澄意从灰暗的回忆长河里拽出来。
    季澄意转头去看她,“嗯?”
    关蕴提醒他,“我们到了。”
    季澄意愣了愣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车子确实已经停下来了。
    他嗯了声,推开车门下车。
    车子停在派出所门口,季澄意下了车就径直走向派出所门口。
    因为关蕴已经提前跟警方交涉好了,所以季澄意一进来就被带去见赵滨了。
    赵滨已经等在审问室了。
    他本以为约见自己的是律师,结果门板被人从外推开之后,却看见一张让他很意外的脸。
    他愣了两秒,随即又笑出来,“我当时是谁呢,原来是我亲爱的弟弟啊。”
    季澄意一副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的冰冷模样,兀自走进房间,又拉开一张椅子在赵滨面前坐下。
    他坐姿随意,面色沉静,一身云淡风轻的矜贵气质和他面前形象邋遢,笑容不屑的赵滨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你好像很开心。”季澄意缓声开口,声线清润如冷玉。
    赵滨还是那副笑脸,“当然开心,你不会以为那姓蔺的找几个不痛不痒的破事就真能把我送进去坐牢吧?”
    季澄意:“当然知道。”
    他看着赵滨,“听说你关到晚上八点就可以走了,所以我来恭喜恭喜你。”
    赵滨哼笑:“少假惺惺啊,有屁放。”
    季澄意自然也不愿意跟他多待,很直接地问他,“当年你和赵恒鑫管理公司的时候一共挪用公款一亿三千八百六十四万,这些钱你们花的还舒服么?”
    赵滨脸色白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然,“你少诬赖人,谁挪你那破公司的钱了!”
    季澄意笑了笑。
    关蕴直接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资料证据,一条条读出他和赵恒鑫动用公司账户转钱的精准日期和钱数,以及收款账号。
    随着关蕴念的钱数越来越大,赵滨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了。
    念到最后,赵滨的额头上甚至已经冒出了冷汗,声音也显而易见地慌了起来,“季澄意,你之前心地善良就没把这份证据给警察,所以现在应该也不会给警察的对吧?说吧,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我能做的都会帮你做的。”
    季澄意好笑,“你觉得我需要你帮我做什么?”
    不等赵滨急着回答他,他又说,“如果可以,我倒是很希望你现在就去死,可以么?”
    赵滨看着他,目光里全是恶意,“好弟弟,你怎么能跟我这么说话呢?我好歹也是你亲哥啊。”
    季澄意笑着看着他,“你充其量就是个垃圾,我能跟你说话都是你上辈子磕头磕来的。”
    赵滨恼了,“季澄意!你他.......”
    “赵滨!”关蕴打断他骂人的话,“你嘴巴放干净点你老婆孩子还能有套房子住,不然你名下所有资产都等着被追缴吧。”
    赵滨直接把怒火转到关蕴身上,“放你妈狗屁呢!那套房子是老子用我自己钱买的!你他妈凭什么追缴我的房子!”
    “你再说一遍那是你自己的钱么?”关蕴看着他,“你所有的投资用的都是科奥的公款,没有这笔公款,你哪来的钱投资,又哪来的收入?”
    赵滨二流子似的骂她,“我可去你的吧!”
    又转而继续怒视着季澄意,“季澄意!你他妈不会真要把事做那么绝吧!咱爸现在可胃癌了,你他妈把我送进去谁给他养老送终!”
    季澄意被他的某个用词引起一阵难受的生理性恶心,一秒也坐不住了,很快从椅子里起身,“放心,我会把他跟你送进去,让你们互相作伴。”
    说完,季澄意一刻没再多留,转身就走。
    走出门的瞬间,他听见身后的赵滨破口大骂。
    季澄意没再管,跟关蕴说,“去问问洗手间在哪?”
    关蕴见他脸色不对劲,没有多耽搁,赶紧去问了洗手间的位置。
    很快回来后,她过来搀扶着季澄意把他送到洗手间。
    季澄意在洗手间干呕了好一会才从里面出来。
    关蕴等在洗手间门外,见他出来了,赶紧送上一杯温水:“季总你没事吧?要不要坐下休息会?”
    季澄意没说话,仰头喝水。
    半杯水下肚,嗓子和胃都舒服了很多。
    见他不喝了,关蕴接过杯子丢进垃圾桶,又回来说,“季总,坐下休息会吧。”
    季澄意摇摇头,“走吧,回车上休息。”
    见他注意已定,关蕴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跟着人一起回了车上。
    上了车,季澄意问她,“把资料都给刘所长了吧?”
    关蕴点头,“嗯,都给他了。”
    季澄意靠近椅背里闭上眼睛,疲惫开口:“走吧。”
    司机看了眼关蕴,似是在问去哪。
    关蕴犹豫两秒,还是问,“季总,你还要去看他么?”
    季澄意没说话。
    关蕴轻叹了口气,转头跟司机报了个公司名。
    有了目的地,司机这才缓缓踩下油门,将车子驶出派出所。
    车子一路往前开。
    季澄意一直都没有睁开眼睛,一副好像睡着了的安静模样。
    可只有季澄意知道,从车子开始往前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就开始不断地冒冷汗。
    他不舒服,他在抗拒。
    他在抗拒去见赵恒鑫。
    他只要一想到等下会面对面地看到赵恒鑫的那张脸,他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陷入到一阵缺氧的窒息里。
    好像被拖进了冰冷的死水里一样。
    而明明有自救方法的他,却仍咬牙坚持着。
    仿佛一定要跟这片死水分个高下一样。
    正独自挣扎着,季澄意忽然感觉到有人拍了下自己。
    季澄意以为是关蕴提醒他到了,偏过头没理,“你先下去吧。”
    他话音落下,却没有听到关蕴下车的动静。
    只感觉腰间伸来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
    季澄意:?
    随后也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被拥进一个熟悉的胸膛里。
    这个胸膛里带着暖人的温度,两只圈在他身后的胳膊还以一个很紧却又不至于弄疼他的力度把他紧紧抱住。
    那一瞬间,季澄意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从冰冷的死水里捞了出来。
    那人动动胳膊擦干他身上的水,用自身的体温赶走他身上的冰冷,又亲昵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温柔责怪他,“怎么自己偷偷跑来了?”
    是蔺谨独......
    很奇怪,明明蔺谨独也没说什么很暖人的话。
    却还是让刚才还能咬牙坚持的季澄意,忽然就绷断了最后一根弦似的垮了下来。
    他眼睛酸涩起来。
    心底第一次有了跟人诉说难受的念头。
    可那矫情的话在嘴边滚了两滚,还是又被季澄意咽了下去。
    他身上的硬壳封闭了太久,已经很难张开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沙哑着声音说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蔺谨独的一只大手不停揉搓着季澄意的后脑勺,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担心你,来找你。”
    季澄意在他颈间眨了眨眼,“不用担心的,我自己可以处理好。”
    蔺谨独把他抱的更紧,“你能处理好我也担心。”
    季澄意有些想笑,可他连扬起唇角的力气都没有,“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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