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德爵士意有所指:“骑士大人,夜晚狼群猖獗,你应该多用点心在拯救那些无辜的小羊上。”
他扔下马就直接离开了,留下一脸凝重的穆夏和觉得那人是傻瓜的莳萝,
穆夏沉默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少年缓缓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手环,上头镶着闪闪发亮的青金石,是稀罕的舶来品。
他身后那单纯的姑娘不知道,在这种偏远落后的乡镇还保存着一些恶劣的陋习,例如领主可以任意对领地女子行使初夜权,以及给平民女子套上金环就能宣示她为自己的所有物。
突然躁动的马蹄声打断少年的思绪。
穆夏连忙转身,就见一只手已经安抚下不安的马匹。
娇小的少女蹬起脚尖,伸手解下马嘴上的马笼,然后是和马鞍、缰绳,华美的宝石配饰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马儿眨了眨小扇子似的长睫,似乎意识到自己摆脱了束缚。
本来狂躁不安的黑马温驯地垂下脑袋,让那双白皙的柔夷轻抚自己乌黑亮丽的鬃毛,少女忍不住微笑,却忘了她也是一头黑发披肩,连同鸦羽似的睫羽,让人有想伸手轻抚的冲动。
年轻的骑士想到了糜烂的贵族拍卖宴会,传说是东岸某位公主穿过的绣花鞋都可以随便炒到上百金币,何况是活生生的异国之花,艾尔德爵士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莳萝对这只被无辜牵连的马儿怀有愧疚,这附近有大片的草原,也许还能找到好心的主人,反正怎么样都比一个情绪管理失控的疯子好。
她开心地放走黑马,转头就看到穆夏沉默地盯着自己,银色的铠甲让他冷得像块冰。
月神是动物的守护神,只要在月女巫手下,哪怕是最顽劣的烈马都会乖乖垂下脑袋供女巫差遣。莳萝都快忘了她正被一个银骑士看着,赶忙指着地上所费不赀的金线马鞍和宝石马笼。
“这、这些东西……是那个人的。”她慌乱转移话题。
看少女一脸无辜,穆夏忍不住破功一笑:“马也是呢。”
碧绿的瞳目彷佛解融的夏草,少年的笑容干净得像剪下的阳光,莳萝突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张口就胡扯:“我想他不要那只马了,我们那边人不养的动物就会放生。”
穆夏以为她余悸犹存,不由得解释:
“他是森伦堡堡主的儿子,琼斯镇是他们的领地。镇长说他对琼斯镇的传闻很感兴趣,还说他以前是一个温和体弱的孩子,自从他从拜佛勒庭游学回来就变了许多。今早他才刚责罚了一位洗马童,差点没把人打得半死……”
听着少年利索地掏光对方身家资料乃至家丑,莳萝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看上去年纪很轻,却早已经被教会打磨成一把利刃,她果然还是不能大意。
前有可疑的黑狼,后有磨刀霍霍的银骑士,还有时不时冒出来一个讨人厌的封建贵族,恩,活着真难。
“有人说过……妳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吗?”
穆夏突然一句问话,莳萝下意识回:“你是说从苹果树上掉下来吗?”
“不是、我不是指那个……”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苦恼,莳萝有时候真搞不懂这位骑士先生,先前还冷得像把剑,刚才又笑得像暖阳,现在白皙的脸庞却映红了夕阳。
天空光影幻变,逐渐西移的太阳宛如熟艳的浆果,倒映着湖泊被酿成一壶甜红的酱;对岸聚集的羊群像极了软绵蓬松的云糖,似乎只要隔空捏起来沾酱就可以一口吃了。
莳萝盯着落日美景,试着分心。
“也许妳是对的,自从第一眼看到妳从苹果树掉下来,我就很难将目光从妳身上移开。”
穆夏说话又快又小声,像是在期望她听不懂,莳萝听到盔甲碰撞声,她心一悸,说是害怕,却又不完全是。
这里的人是不是随便开口都能唱出一段十四行情诗?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银骑士对着自己单膝下跪,漆银的铠甲沾上泥泞,有什么坚不可摧的防备被松落下来。
“我无法再放任你不管,尤其是现在这么危险的处境。”
她明知故问想转移话题:“ 会有什么危险?你是说那些吓小孩的故事?”
穆夏微微抬头,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凝重,沉如深潭。
“我也希望那是故事,但截至昨晚为止,已经有三个旅人无故无踪,我的好友罗素,一位前来调查的青铜骑士也下落不明。”
少年骑士将剑放在地上,用右腿单膝跪地,左手按在左膝盖上,像是在跪拜一尊不可侵犯的女神像。
“我并不想乘人之危,圣殿的教诲也不允许我懈怠职责,但在至高神的见证下我不愿昧着真心遗憾终身。是我将妳带入这个危险之境,而妳又是那么聪慧敏锐的女孩,所以我想在这里请求妳的允许,请妳不要远离我,直到我能确保妳的安全。”
莳萝感觉自己的脸也被晒得有点热,这家伙太正经了,在某方面来说无懈可击,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年轻的骑士抬起头,碧澄的眼眸就像骑士装饰在剑柄上的祖母绿,闪烁着信仰、忠诚的光芒。
“请妳允许我守护在妳左右,若是我对妳有任何踰越之矩,我以至高神名义启誓,我立刻以此剑自裁。”
【是否接受祝福〔骑士誓约〕?】
莳萝:孩子醒醒!我是异教徒阿!
作者有话说:
奶茶最近在追洛基,大概是心得如下(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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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基死了,洛基活了,洛基变女人了,洛基爱上自己了,洛基每个礼拜都在给我惊喜wwww
第二十一章 仇敌女巫
◎狼人是女巫在神话中的仇敌,教会则是她们在凡世中的对手◎
比起对狼人的滚瓜烂熟,莳萝对教会不过略知一二,狼人是女巫在神话中的仇敌,教会则是她们在凡世中的对手。
教会提倡大陆只有唯一真神,至高神,他创造了太阳、大地,大海,所以至高神头戴日冕之冠,身披青金石的长袍,赤足立于绿色大理石的地面上,集天地万物于一身。
拥有众多女神祝福的女巫们对此都不屑一顾,唯有安柏特别嘱咐她,坚定的信仰并不会输给魔法,教会与女巫其实没有什么不同。
但莳萝万万没想到,一个骑士的誓言真的拥有赐福他人的力量。她好奇地想着那个接受与否的选项,不知道是不是〔神性〕的缘故,让她免疫于神术以下的所有祝福和诅咒,自己竟然还可以选择要和不要?
那位至高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如果知道他的信徒正在向一位月女巫献殷勤,会不会等下就天降正义把他们俩都劈死阿?
其实按照美丽的银发女巫米达的说法,让一个忠贞的信徒心甘情愿为你奉上一切最能昭显月神的荣耀。她众多情人之中就属一位教会的修士最为长久,谈得还特马是书信上的柏拉图式恋爱。
但莳萝最后还是拒绝了穆夏。
她表现得不以为意,就像每个无知愚蠢的异乡人,只把狼人当作某个荒谬的床边故事。
莳萝可以很清楚看见穆夏眼底的失望和没落,有一瞬间她感到一丝后悔,但她实在不想一边防备穆夏,一边又利用他保护自己,何况还是在这种狼人可能真的存在的情况下。
骑士的剑是用来守护平民,她是个女巫,是月女神养育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和至高神的骑士扯上关系;就像大寓言的骑士牌可以斩杀女巫牌,教会大部分对女巫并不友善;甚至有些激进份子主张女巫和狼人都是魔鬼的信徒,一但发现女巫,就应该立刻“净化”,哪怕是再虔诚的月神信徒,也没有兴趣变成圣女贞德。
莳萝不相信一见钟情的童话,这里的人类命在朝夕,所以推崇享乐,追求爱情,穆夏那点浅薄干净的好感在信仰的巨石下只会被辗得粉碎。
少年心动来得澎派汹涌,无知所以无畏,就像猝不及防打来的海浪、滚烫灼目的艳阳,说毫无感觉是骗人的,但现在的莳萝无时无刻都在警惕他的力量和敏锐。
银骑士是至高神的制裁之剑,一旦发现她是女巫………莳萝甚至觉得死在狼人爪下,都好过死在少年悲伤欲绝的银剑下。
穆夏有自己的责任,她也有她的责任在:安柏、科尔母女、还是狼人,他们两个都必须扮好自己的角色。
在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大白鹅一如往常不会看气氛,啪搭搭地踩着湿透的红掌上岸,
牠展开两侧湿漉漉的羽翼,莳萝立刻知道这只羽绒妖精想干嘛。
她伸手想拉住穆夏往后退,一旁的人动作更快,蓝色的披风带着清冽的青草气息迅速将少女裹入其中。
莳萝隔着薄薄一层披风,听到翅膀拍动、水花哗啦四溅,披风遮不住的脚踝彷佛泡在水滩里。
少年的声音闷闷响起:“虽然我不能守护妳的安全,但至少请让我守护妳的衣服。”
被裹成粽子的莳萝:至高神到底是教了这些孩子什么?
她拉下披风就看到被淋得一头湿的骑士,叹了一口气,反手就将披风套了回去。
穆夏倒是不在意,他用披风下摆擦了擦水气,湿润的金发被他随意往后乱梳乱翘,白银盔甲被露水点缀得闪闪发光,同时也照亮主人眼眸一汪清绿,随之落下的水珠如细雨浇灌着地上的溪草。
少年骑士倚着溪石长身玉立,他不用说话,不用任何动作,仅仅是站立投下的影子就令人有一种站在大雨伞下的安心感。
温柔又帅气,莳萝想这真的是一位完美的骑士。她可以从少年挺拔的身姿看到他手握银剑站在肃穆端丽的圣殿,也能从他清亮慎重的誓约中听见弦琴伴奏圣歌的余韵。
那是另一个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
莳萝想是时候和对方道别了,她开口,对方也同时开了口。
“阿……妳先说吧。”
“阿,不,那个……”
“呱呱呱呱呱!”
“如果不介意,我先说吧。”不速之客突然插话。
科尔太太实在不想打扰那么美好的时刻,夕阳西下,湖畔青草,少男少女互表心意,这让她想到和丈夫相遇的那一天。
她看了一眼莳萝,少女脸蛋红得像颗苹果,压根不敢抬头看一眼,倒是那位银骑士十分有风度挡在女士面前。天哪,这一定是她见过最英俊的孩子。
“科尔女士。”
科尔太太只觉得自己被叫年轻了好几岁,她很喜欢莳萝,也打从心底祝福这位孤单可爱的女孩能与年轻有为的骑士开花结果,在异乡落地生根,就像她和她丈夫。
不过正事还是要办,科尔太太通知他们:“镇长方才过来一趟,想邀请所有外来的客人到镇上的圣堂餐聚。”
莳萝等到科尔太太离开后才敢抬起头,却正好对上穆夏凝重的目光。
“祈祷晚会。那是镇上的传统,我已经为妳担保过了,但看来他们还是无法放下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