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了,人类不可靠,还是一群柔弱的雌性!”
“人类就喜欢夸大,谁亲眼看过女巫杀过皮行者?还不是吓得逃跑!”
“靠这些女人,我们迟早得玩完,勒利翁,你才是智者,我们早就受够森林女妖那些胡言乱语了。”
甚至还有森林民起哄:“我们还是举行古祭吧,用小羊小鹿献祭给皮行者,再不行,去山下逮个细皮嫩肉的人类……喔哟,这里就有几个现成的。”
小女巫们完全箭在弦上,就连克丽缇娜也不敢直接说走就走,她面色紧绷地观察四周。森林是充满危险的地方,狼只是其中一个。
葛妮丝挤在正在争执的女孩之间,她逼近莳萝面前,压低声音:“莳萝,妳听清楚了吧。现在森林需要女巫,女巫如果无法响应,那森林就会抛弃米勒谷。今晚是满月之夜,这里是月光森林,我们不能让女士挣来的荣光在今夜黯淡!”
莳萝安抚着怀中的小狗,冷淡地反驳:“女士的荣光来自于她们自己,森林也不会因为狼人就消失,这些森林民可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村民,我们应该先顾好我们自己,而不是随之起舞,莫名其妙替他们送死!”
“看来你还是从安柏大人那里学了不少,我的女士在这点的确常常自叹不如。”
葛妮丝冷笑一声:“但她应该提醒妳,强者的谦词,从弱者的嘴巴里说出来只会是借口,没有人会信服妳。”
小狗像是察觉到主人的恐惧和不安,它呜呜咽咽,用力地扭动着身子,似乎是想从女孩怀中挣脱出来。
莳萝急得手心发汗,低下头恳切地哀求:“你们不能把它当诱饵!我之前一直把它养在森林,狼都没有出现,怎么可能现在就被狗找出来。”
莳萝认为自己是有理有据的,仔细想想,那只狼只有两次真正的出现——第一次是攻击自己和安柏的房子;第二次是她们在森林市集,狼人又出现……
咦?
脑中有什么念头闪过,莳萝来不得捉住,就被维拉妮卡一把推倒在地上。
“是妳自己废物!快把那只该死的狗交出来!”
小狗一口咬在维拉妮卡手上,吓得她用力一挥,把它狠狠甩出去
“肉桂!”幸好森林草地很柔软,幼犬安然无恙地滚了一圈,很快又挺着屁股跳了起来。
它一缓过来便疯狂吠叫着,娇小的身躯死死挡在主人面前。血统纯正的猎狼犬完全被激发了凶性,小小的脑袋狰狞成一团,它张着乳牙吠叫,却是对着维拉妮卡和莳萝的反方向——一棵异常高耸的山杨木,
明明没有风,几只鸟儿钻出树荫,仓皇地拍翅逃离。苍白笔直的树干宛如一把利剑,夜空中的圆月恰好被一分为二,光辉不减。月光越是明亮,大树投落的影子就越发疯狂滋长,干枯的枝干宛如利爪,浑沌的黑暗正在成形。
不知何时,动物和孩子的吵闹声都消失了,只有不知死活的猎狼犬在发疯般吠叫。
“它”的出现就像大雨和闪电一样太突然了,所有关于它的认知被大脑简化成最好理解的情绪——恐惧。莳萝感觉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肩膀,是葛妮丝,她双手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莳萝想告诉对方,她明白了,狼一直在找的是……
大树下的阴影开始扩散,或者说从黑暗中露出身型,勇敢的小狗却毫不退缩,继续声嘶力竭地喝斥,吸引恶狼的注意。
莳萝颤抖着双腿,试着伸出手拉回肉桂。她也想要像小狗一样勇敢,但极致的恐惧彷佛在四肢灌了毒药,冰冷僵硬,无论怎么动,都比不上绝望的速度快。
顽固的猎狼犬屡行它生来的职责,直直冲向恶狼,莳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邪恶的魔物露出森白的尖牙,然后被——直直撞开!?
活蹦乱跳的猎狼犬吠得欢快,彷佛在加油助阵一样。昏暗的混乱中尽是撕咬和扑爪声,战况激烈得叫人胆颤,直至整棵大山杨树宛如雷击一般,轰然倒塌了下来。
地面的尘土腾起一阵浓雾似的灰烟,肉桂终于夹着尾巴逃回主人的怀抱,莳萝紧紧抱着它,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逃跑,只是一直盯着倒塌的大树。
夜空的月亮重新圆满如缺,弥漫的烟硝渐渐平复下来,本来在吠叫的猎狼犬也安静下来,乖巧舔着主人的手臂。
莳萝睁大眼睛,看着树丛微微摇动,一道小熊似的黑影窜了出来。
“脏脏包!”女孩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它果然也出来找自己了!它及时赶到了!
所有恐惧像是被神奇的魔法变不见了,她立刻飞扑上去。
许久不见的小野狗难得维持整洁,深色的毛发柔顺丝滑,蜜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映满女孩的模样,浑然看不出方才死咬狼人的凶狠。当莳萝抱住它时,它甚至用那颗爱心鼻轻轻顶了下女孩的脸颊,像是在无声的亲吻
她的狗狗打败狼了!莳萝兴奋地想尖叫。终于、终于要给安柏、月女巫,还有穿越大军扬眉吐气了!
当每个女巫甚至包括葛妮丝都被吓成可怜的小羊羔,动弹不得。她的两只猎狼犬,一只勇敢,一只强壮,在所有人面前击退了可恶的魔狼!
莳萝几乎要怀疑这只是月桂树下的一场梦,也许是精灵的恶作剧,她其实已经被月桂条打晕过去。
狂喜后,女孩努力平复下激动的情绪。维拉妮卡和葛妮丝还有大家都在后面看着,不能失态,她必须云淡风轻,展现月女巫首席大弟子的风采。
“以满月女神和米勒谷的安柏之名,魔物已经被击退了,我不想再听到一些无礼的言语和揣测,月女巫职责已尽,现在我们要离开森林!”
莳萝拍拍脏脏包的脑袋,让那些人好好看看拯救大家的狗英雄。这就是爱狗人士穿越的金手指,现在她可是第一位驯服猎狼犬的女巫!
“……遵命,月女巫大人。”
勒利翁最先出声,他弯下腰,做出一个近乎鞠躬和臣服的动作。
“…….大人,请允许我们先前的冒犯,月女巫拥有驯服任何猛兽的的力量,我们亲眼见证,心悦诚服……所以求求妳、大人,求妳慈悲!”
他的语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
“我们不该质疑月女巫的力量,森林是属于妳们的!请妳带走它、带走那只皮行者吧!”
狼已经被赶跑了啊,莳萝一头雾水,但也发现眼下情况不太对劲。
羊男们匍匐在地面上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森林民没有逃跑,但面容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喜,只有更深更浓的恐惧;他们或是拜倒,或是瑟缩起身子,睁大的眼睛像是无辜小动物,一点也没有先前的狂妄和淫/邪。
全都是猎物。莳萝脑中突然跳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高傲的人马像是受尽主人鞭打的可怜驴子,高声哀嚎着:“漆黑的灾厄啊!请饶了我们,要我们做什么都行!请妳大发慈悲,快带他走吧!”
似乎怕人类听不懂,他惊恐地指着脏脏包,重新用一次人类的语言说:“快!快带走那只黑狼!”
作者有话说:
月桂还没出生啊,如果它有意识,大概会把小小狼鞭数十,驱之别院,再追着莳萝打一顿。
-
月桂(一字一句):妳.把.狼.人.和.精.灵.搞.混.是.认.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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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狼和女神(十)
◎我可以拯救可怜又愚蠢的莳萝。◎
莳萝脑袋有一瞬间空白, 很快她笑了,因为这是她听过最荒谬的一件事:“天哪,你们分不清狗和狼吗?”
也是, 狼和狗的关系千丝万缕,在生物学上来说更是同一种动物, 不过这里的狼可是真正的魔物, 吃人血肉的狼人啊。而脏脏包只是一只垂耳的小野狗, 整天不是欺负幼崽就是在欺负幼崽的路上。
“你们看清楚点?他刚才救了你们!他只是一只狗,我养的。”她真是受够这些森林民,她宁愿和山猪打架也不想再和他们多说一句!
莳萝试着向其他小女巫求助,前面神气活现的维拉妮卡早已跑得不见踪影,那些狡猾的狐狸永远都最先嗅到不对劲。
其他女孩们还没从先前的惊吓缓过神。只有克丽缇娜苍白着脸,她对莳萝摇摇头, 迟疑道: “……莳萝, 我、我不知道,但……那东西绝对、绝对不会是狗,妳快过来吧!”
莳萝惊愕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自己才离开米勒谷一晚, 怎么所有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两个不同语言的人在努力交谈。
“拜托你们睁大眼睛……”
查觉到女孩的焦躁,脏脏包摇摇尾巴,讨好地舔了舔她的手。莳萝下意识拍了拍它, 却觉得手掌异常湿黏, 张开一看,一片猩红。
小野狗轻轻舔着她的手,温热的液体从他齿间滴落, 猩红的血沾染着白皙的皮肤, 像是要献给女孩的鲜花。莳萝愣了下, 但很快担心地检查了一番。幸好不是它的,应该是那只“狼”受伤了……所以,狼人被狗咬伤了?
“莳萝!快过来!”葛妮丝惊怒的催促在耳边爆开,她一把拽过莳萝的肩膀,就要直接将她拉过去。
莳萝来不及反应,本来温顺的小野狗瞬间目露凶光,狰狞的犬牙穿出下唇,胡须和毛发根根竖起,宛如一头被激怒的小熊。它将葛妮丝强行带走莳萝的讯号视作攻击。
“脏脏包不可以!!”
野狗蹲伏身子,蓄势待发,发出低哑的咆哮,
这是莳萝第一次听到它的声音,那甚至不像声音,极低极暗,彷佛在黑夜中开了一个更深的洞。夜风凝固,月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黯淡,森林和万物屏息以待,空洞的死寂像是要吞噬所有。
被激怒的野狗化作一道黑影朝葛妮丝扑过去。
“咻!”一闪而逝的银光刺痛了莳萝的眼睛,而就在闭眼那一瞬间的黑暗中,她听到了一声叫人心悸的哀鸣,庆幸也不幸的是那不是葛妮丝的声音。
再睁开眼睛,脏脏包不见了。
莳萝茫然地站在原地,她听到葛妮丝在她身后惊喜地说:“女士!”
沉重的马靴伴随着铁钉的敲打声,彷佛每一步都走在猎场,双脚随时能变成武器似,只有一个人会有这种攻击性十足的脚步声。
克丽缇娜替她回答了:“柏莎大人……”
目光锐利的女人头顶削得极短,只留了一小截尾辨,一身蜥鳄皮革猎装同样用铁钉束缚得很紧,紧紧贴合身体每一吋,就像是她的第二层皮肤。一把银弩箭凝着危险的锐光靠在她胸前,随时蓄势待发。柏莎身后跟着几个大女巫,当然,还有一头红发的维拉妮卡。
殷勤的女孩像是带路的雀鸟高声道:“女士,幸好妳及时赶到了,妳看这些可怜的森林民!”
莳萝这时才发现所有森林民全都在地上东倒西歪;它们看起来意识不清,深陷梦魇。健壮的人馬也难逃噩运,四肢学着僵死的虫肢不断抽蓄着,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是一只被推倒的玩具小马。
维拉妮卡尖叫着:“莳萝放出的东西是狼!我听到它的声音,大家都听到了!月女神庇护我们,那是可怕的诅咒啊!”
莳萝脑中一片空白,她从未感到如此疲惫,就好像几天几夜都没有睡觉,太多事接连发生,她甚至连害怕和怀疑的力气都没有。
过载的脑袋嗡嗡作响,无法思考,她强行逼自己回忆;从大蟾蜍那些古怪的谜语和预言,接着突然有狼人袭击,脏脏包救了大家却反被指控为狼,然后是现在,柏莎女士…..
肉桂不安的吠叫勉强唤醒莳萝的精神。那双马靴踩着利落的节奏来到自己面前,莳萝彷佛能听到柏莎每一步踩在自己心脏的声音。
她像一个木偶,只能尽可能承述事实,干巴巴地说:“我、我在森林迷路了,她们来找我……突然有一只狼人想袭击我们,我养的狗冲上去和它搏斗,把它赶走了……森林民以为我的狗也是狼……它们很害怕。”
她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她只是想告诉柏莎那是森林民的说法。脏脏包的确是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强壮,一只把狼咬伤的“狗”,一只吓昏所有森林民的“狗”……
“狗?妳养了狗?”粗糙的皮手套扼住她的下巴,莳萝可以看清楚上面斑斓的蛇纹,隐隐刺痛的皮肤就彷佛真的被一只蛇咬住一样。
她被抬高脑袋和大女巫对视。天哪,莳萝甚至想着干脆让她回去面对狼人吧。
一头慵懒金发的安柏只穿着破烂的睡衣,就能带给别人奇异的安心感,女孩可以像幼猫一样尽情撒娇依赖;但柏莎完全不一样,蜥鳄和花蟒的皮麟在黑夜中亮着绿幽幽的光,莳萝感觉自己只是一只被猎豹盯住的小老鼠。
“月女神赐予我们看清真理的眼睛,而妳的眼睛只有黑色,根本亮不起智慧的光芒——妳竟然认为自己“养”了那头东西?!”
满月的银挥洒落在女人身上,就像擦亮了一把凛凛的匕首。毫无缺憾的圆,圣满魔力的眼瞳,在满月之夜比遇上狼人更可怕的事,那就是惹怒一位真正的月女巫。
莳萝试着想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她完全没办法出声,下巴的骨头彷佛要被捏碎,她只能抬头接受月女巫们的审视。
大女巫们披垂着长袍跟在柏莎身后,满月的魔力使她们每个人恍若明珠生晕,鲜亮的双眸不似凡人,但这群月下仙灵此时正惊怒不已地瞪视着莳萝,彷佛女孩一夜之间变成了什么恶心的爬虫。
莳萝的心彻底凉了,她一下子从月光照亮的天堂被踩进尘土。
柏莎的眼睛亮着危险的光:“妳还给它取了名字?妳把人类的智慧给了那只肮脏的野兽?!我刚才应该一箭把妳和那东西射死!我不该射偏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后悔,手上的银弩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要弥补这个缺憾。
没人敢出声,就连幸灾乐祸惯了的维拉妮卡都开心不起来,她完全吓得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没料到事情那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