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看法是没有看法。孙天成和王阳前期到每个人家都做过工作,这会儿又有了老于的认可,齐大伟和苗有发端着酒杯,从不同角度论证了“于站英明,我们也认为他二人最合适”。
魏檗想了想,论村里项目实施的前期准备和工作热情,两个人都挑不出毛病,她虽然马屁拍不了那么溜,但也没理由反对。
老于的提议“全票通过”。他又问其他三人:“你们心里还有什么人选?说出来讨论讨论。”
魏檗以茶代酒,敬了老于一杯,心里忍不住给他点个“666”——不搞一言堂,先把自己最想定的定了,再分润出部分权力,让大家都有参与感,是个驭下有术的好领导。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齐大伟先嚷嚷起来:“我觉得顺发老哥合适。”
老于点点头,问苗有发:“你觉得呢?”
老实人苗有发喝了酒,声音瓮声瓮气:“俺都行。”
“你呢?”老于又问魏檗。
魏檗说:“我觉得李静更合适。山弯村盐碱地多,开沟有助于降渍。李静有肯干又本分,她公公花支书在村里威望高,实施起来肯定更容易。退一万步说,万一项目失败了,有花支书在,也不会造成大的影响。”
一席话说得老于频频点头。魏檗说完,老于问齐大伟:“你说顺发合适,有什么理由?”
“啊……这……这”喝了酒的齐大伟大着舌头,思维迟钝,哪里有什么理由,不是哥俩关系好吗?什么时候喝酒聊天也要条清缕析的说个一二三了?
于明忠又问苗有发。
苗有发:“俺都行。”
第18章
◎有口皆碑◎
最后敲定了山南村、油山东村、山弯村三个村实施——老于本想叫“良田开沟”,在魏檗的建议下,改成了“开沟增产”项目。
每个村试验田20亩地,站里给补贴。
其他村想实施也可以,但是没有补贴。这年头村里和农技员们都不富裕。之前方成功、赵顺发想实施项目,更多的是看中镇里给的补贴钱。
如果自己要掏腰包实施,是万万不可的。
所以最后真正实施的,只有山南、油山东村和山弯村三个村。
生产沟开挖之前,魏檗先在农技站开了几节“开沟增产项目实施小课堂”。
在农技站平时开会的大屋子架了块黑板,给农技员们进行技术培训,重点培训李静、王阳、孙天成他们仨。
魏檗最开始以为来听课的,除了李静三个必须来的,顶多再有一两个离镇上近的农技员。
没想到正式开课那天,十个村的农技员全到齐了,坐了满满登登一屋子。
怎么回事儿,连老谢都来了!
魏檗忍不住问:“开沟没人开,怎么听课这么积极?”
“自己开沟站里不给补,要自己贴钱!”李静哈哈笑着损人:“听课又不花钱,不来可不亏死了!”
“魏科长,你不知道,咱镇上这些农技员,不占便宜就是吃亏!”
“那当然!”
这些农技员们互相认识近二三十年,被李静损了也不恼,反而跟魏檗卖惨似的抱怨:“魏科长,你看看你看看,她学了就不想让我们学了。”
“好好好。是我问的不对。”跟这些人在一起,魏檗也有什么说什么,“鼓励大家来听课,今年不挖沟咱明年挖啊对吧?”
她和农技员们开玩笑:“你们来听课都要好好听,说不定明年你们想挖沟的时候,我不讲课了呢。到时候你们都得求李静!”
“那感情好。”李静指着刚刚卖惨的方成功说:“到时候我一定要从这铁公鸡身上刮下二斤铁。”
农技员们哄堂大笑。简单、直接、热烈的氛围中,魏檗尚不知道自己一语成谶。
她给大家讲开沟技术。这项技术四十年后,在黄淮平原和长三角一带,获得极大成功。看似简单的开沟,其实并不简单。
每条沟的间隔距离、宽度、深度,以及上款下窄的尺度,都有严格的标准。
原理很复杂,魏檗考虑到大家的接受能力,没有讲天书似的原理,只把挖沟的标准告诉大家。
每条沟要保持上宽下窄的梯形或倒三角结构,上口至少要40厘米宽左右,深度至少20厘米,每隔80到100米要开一条沟。
李静、孙天成、王阳这三个要实施项目的农技员听得很认真,其他农技员却问题一个接一个。
“40厘米宽是多少?我要用尺子比着挖吗?”
“梯形是什么形?”
“魏科长,上宽下窄您不用说。在土里挖沟,还能上窄下宽吗哈哈哈。”
“左右!左右!四十五厘米也行,但七八十厘米就过分了!”
“梯形是这样的!”
魏檗在黑板上画了个梯形的横截面。
没当过老师的魏檗,被一群“问题学生”搞得头疼不已。
连带着对李静、王阳、孙天成三个认认真真听课的“好学生”都带上了有色眼镜。
她不那么放心得再三给李静三个人强调:知道大家都是种田的“老把式”,有丰富的经验,但是这项任务要严格执行标准,不能按自己的经验“搞创新”,随意改变开沟的参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我说的这些参数都拿笔……
魏檗说着,往下一扫,全部人大眼瞪小眼,别说拿笔,脸前连张纸片都没有。
“你们!你们啊。”魏檗无语了,又让苗有发帮忙找本子和笔发给大家。
没想到农技站也不是什么“文风鼎盛”的单位,翻箱倒柜,拢共找出来四个泛黄的本子,□□支铅笔。
“行行行,这样吧。”
魏檗给了李静三人一人一个本子,其他人凑合凑合,从本子上撕张纸。把开沟的技术标准又重新讲了一遍,在黑板上画上图,标上数据。又盯着农技员们原原本本抄在纸上。
至于这些本子和纸之后的命运,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召开这次开沟技术培训班之后,心有余悸的“魏老师”再也不开班教学生了。
于明忠跟她说:“乡里人文化低,你不能指望都跟你们学生似的,听听就懂。得手把手教。”
“确实。”魏檗心有戚戚,“不勤盯着,我也不放心。”
魏檗鼓动于明忠出头,带着农技站里的三个人,顶着日头,每个村跑了一遍。但于明忠镇里工作忙,技术上的事情,他也看不太明白,跑过一遍之后,完全交给魏檗,不怎么问了。
其他两个人,苗有发老实,魏檗叫他,他就跟着,魏檗有时候想不起来喊他一起,他自己也不会主动问。
齐大伟嫌辛苦,没了于明忠在上头压着,从没跟着魏檗下过村。
所以多数时候,都是魏檗自己一个人到村子里去。
山弯村、油山东村和山南村,她去得多,其他没开沟的村子,她也时不时去一趟,看看现在旱情影响,指导一下抗旱浇水。有时候村民们遇上问题,魏檗碰见了,就会直接在地头上找块阴凉地,现场给大家解决。
上与星辰近,下与白丁亲。
没多久,山水镇所有村子里,几乎都知道,农技站新分来一个学生。一点儿也没当官的看不起人的架子,问什么都笑眯眯的告诉你。
“可好了,一点儿也没看不起我老汉。”
“给俺说了咋治之后,你看俺家玉米长多好!”
……
魏建岭出去给人做木工活,有的主家听说他竟然是农技站魏科长的爹,直呼“真人不露相”。有的从前连水都不倒的抠门主家,听说农技站的魏科长竟然是他闺女,不但给他倒糖水,最后干完活看天太热,还给他切了个大西瓜。
魏建岭走在十里八乡,只要一提自己闺女魏檗,待遇蹭蹭往上涨。
在自己村里,因为吕家丰不收他家辣椒,隐隐约约对魏家的排挤和歧视,像夏日薄冰,不知不觉消弭。时不时有邻居上门,问魏檗什么时候回来,想让她到自己地里看看庄稼。
魏建岭天天腰杆挺直,走路带风。正赶上老魏头的小动作又没搞倒吕家丰,气儿不顺。老魏头嫌魏建岭招眼,骂他:“嘚瑟什么,小丫头片子能成啥事儿。成事儿了也是外姓人。”
韩云英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她嫁过来,因为没儿子被公公婆婆骂,被大哥大嫂嘲笑,受了多少气。现在自家大丫头争气,韩云英也多了两分底气,忍不住怼老魏头:“一只凤凰顶的上几百只乌鸦!”
一句话把老魏头气个仰倒。
第19章
◎天旱◎
韩云英把老魏头撅了回去,可魏建岭却把老魏头的话听进去了。背人的地方,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
魏檗对家里发生的这些事却不清楚,她已经连着两星期没回家。
因为从六月开始,几乎已经近三个月没下雨。
夏天天气炎热,连水坝和小河里的水都少了好大一截。村村户户,都在抗旱浇水。
在山水镇,组织村里抗旱浇水也成了最最重要的事情。
镇里直接下了行政命令,所有的事情靠边站。一定要让每个村都浇上水,一定不能出现村和村之间因为抢水发生的械斗。
于明忠扔下镇里的其他工作,不论多热的天,多大的太阳,都要求农技站里的几个人,必须到村里去。
先去了最困难的,半山腰的山弯村。
到了山弯村,七十多的支书老花,正顶着大太阳,站在轰隆轰隆抽水的电机旁边,让村民排好队,一户一户取水浇地。
老花见了于明忠,让李静带着农技站几个人到田里看看。
山弯村形势非常不乐观。
平常年景就水少,现在缺水更严重。一眼望去,本该绿油油的玉米地蒙上一层干枯的黄色。
“那边怎么回事儿?”于明忠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地。在一片斑驳的黄色中,那块暗绿色几乎没有黄的地块,显得尤为突出明显。
“哎呀,不得了。”李静看向魏檗,说:“那是开过沟的试验田!魏科长真厉害,这块地旱得就比别的地轻。”
“去看看。”
大家到了跟着李静到了地头上,沟里有刚浇过水的潮湿,地上的玉米苗,虽然叶子也因为缺水卷曲,但几乎看不到干枯发黄的叶子,比其他地块好太多了。
“开沟真的这么有用?”于明忠既安下心来,又疑惑不已。他下到田里,拿起一块土坷垃碾了碾,没有发现一滴水。“这土不一样这么干?我看比没开沟的地还干。怎么会不太缺水?”
魏檗也走到田里,她伸出手,在田里向下挖。挖到五厘米左右,土壤开始带了湿意,挖到十厘米左右,地里的土开始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