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她根本就不相信系统所说的什么“死遁”。
多半她是真的会死。
在这种人均能活几百岁的修真界,体弱多病的昭雪无疑会“早夭”。她甚至连一般人的正常寿命也活不到。
然而这样的她,在书中却是家族里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书中没说,但昭雪也知道,离开了家族庇护的她,多半也穷途末路了。
不做任务,沈家覆灭,她必死无疑。接下任务,她还有一线生机。
……要是想活下去,她只能按照系统的话做。反正她这辈子都是这样受制于人。
昭雪捂住口鼻,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隐约的血腥味在喉咙间翻涌着。
她蜷起了身子,攥紧了掌心。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一早,系统的任务叫醒了她。
昭雪支着困倦的身体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府里的丫鬟喜气洋洋的:“大小姐今天就要回来了,大家都利落点!”
昭雪被抓起来梳洗。忙活到了中午的时间,昭雪的眼前再一次闪现出来【重要事件】的提示。
她不耐烦地关掉了提示,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是被捡回来的,所以她的容貌和昭阳昭岚两姐妹的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她是漂亮的。苍白的皮肤,削尖的下颌,追更加企鹅君羊,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微微下垂的眼尾,眼睛无辜而清澈,五官精致小巧。可以说即使是在美人遍地走的修真界,她也没有被比下去过。
然而除此之外,她一无所长。
梳洗之后,昭雪吃过早饭,去正厅等着见昭阳。
昭岚在跟母亲亲昵地说着话。作为小说的女主角,昭岚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身边绝大多数人的视线和喜爱。她们像一对真正的母女一样亲密无间。
昭雪别过头,感觉到室内的气息有些不通畅,她起身离开了正厅,去湖畔透气。
按照今天的剧情,昭阳和她的师兄会从藏剑宗回来,两个人原本是准备下山去剿魔,临行前来家里和长辈见面,顺便道个别。
上一次昭雪回来还是很多年之前,家里都很想念她,为此喜气洋洋的。
同时,随行的师叔也发现了在家中自行修习的昭岚的好天赋,在昭阳的建议下带昭岚一起参与了剿魔历练。
说实话,这其中没昭雪什么事,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剧情中她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即使她突然消失在了众人面前也不会有人发现。
更不用说,她不想去这场晚宴。
昭雪在湖畔的树下坐下来,凉风拂过脸颊,独处的时光让她感觉到惬意,昨晚欠下的睡意涌上来。不知不觉,昭雪小睡了过去。
大约是病中的剧情对她的影响太大,小憩的梦中,她再次看见了那如同地狱一般的场景。
火焰燃烧在街道上,把大地灼烧出了深深的焦黑色沟壑,浓烟滚滚,了无生气,那些曾经熟悉的人、物,都在大火中被烧成了一坯土。
昭雪在坍塌的建筑中气喘吁吁地穿梭着,狼狈地躲避着掉落的瓦砾。
一阵风忽地刮过,熟悉的药的苦涩和甘草的清甜,却夹带了陌生而恐慌的血腥气。昭雪一晃神,跌倒在地上,掌心被瓦砾划伤,渗出刺目的血。
那阵风路过她身边。
随着刺目的光,昭雪抬起头,她看到了少年。
熟悉的面庞,漂亮的一双猫科动物似的眼睛,发尾有些微蜷的墨色长发,编到耳后的辫子,脖子上的银色长命锁,紫棠色的衣摆。
他从碎片瓦砾中路过跌倒的狼狈的她,居高临下地觑她一眼。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冷漠神情。
他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一个不值得给予目光和怜惜的虫子。
昭雪感觉自己的嗓子被扼住了,她张张嘴,想要叫他的名字。
“雪寿”。
可是她叫不出声,梦里人无法说话。
少年轻飘飘看她一眼,没有为她停留片刻,紫棠色的衣摆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恐怖的压迫感消失,昭雪跪坐在地上,“嗬嗬”地喘着气,瞪大了眼睛。
从梦中惊醒。
午后的阳光刺目,昭雪的后背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
那冷漠的神色历历在目,眼神几乎刺伤她。
没来得及从那个眼神中回过神,一枚被卷成圆圈的小树杈掉下来,落到她的额头上。
第二第三支树杈很快接踵而至,顺着昭雪的脑袋蹦到她的脸上。新摘的树枝清新香气带着少年身上特有的药草的苦涩气息钻入她的鼻腔之中。
昭雪擦了擦汗,抬起头。
眯起眼睛,透过小树杈的圆圈,昭雪看到了隐藏在碧绿间隙的紫棠色衣摆,和梦中熟悉的眼睛。
她的心猛地震颤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这里不是梦。
逆着明媚的阳光,树上坐着一位年纪半大的少年。
少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编发紫衣,他盘着腿,扶着树干,像一只猫一样微微歪头,无邪地看着下方的昭雪,小巧的长命锁随着动作晃动,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在衣襟间时隐时现。
刚刚梦里还将她看作虫子的人,现在正天真无辜地用树枝逗睡着的她玩。
“玩够了吗?”
“……”
少年三两下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踮着脚尖来到昭雪面前。随着他一同跳下树的还有一只黑猫,它踏着四只白色的爪子,灵巧地穿梭在树枝间,向下一跳,准确地蹦进昭雪的怀里。
昭雪的心情难得缓和下来:“踏雪!”
踏雪蹭了蹭她的掌心,耳朵轻弹,尾巴一卷,蜷进她的臂弯里小憩起来。
“我猜你想见它。”
少年像一只步行于丛林间的野生的动物,身上有一股天生悠然而不受规则束缚的气质。
昭雪瞥他一眼。
季雪寿,书中的四位男主之一。
作为世家季家的幺子,他是家中最受疼爱的存在,与昭雪一样,他从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是个药罐子,也是因此,即使他在修道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季家也不舍得早早就把他送去门派,而是留在家中多养了好些年身体。
他生在早春,出生时降雪,母亲为他择名“寿”,希望他承恩福泽,健康长寿。
季雪寿小时候自闭又不喜欢社交,最常做的事就是翻墙到沈家来跟昭雪一起吹风下棋,有时还让昭雪帮他处理难喝的药,一起听长辈的唠叨和训斥。
两人“共患难”了好几年,有着不浅的交情,所以梦中的结局才那样刺伤昭雪的心。
昭雪点掉了男主提示框。
如果说现在昭雪眼前的他是一只猫,那个梦境中的他就是一只如魅影幽行的捕食野兽。
尽管如今一切都尚未发生,但昭雪对那个梦实在心有余悸。
“今天昭阳回来,你怎么不去看她?”昭雪问。
“人多。”
季雪寿言简意赅。他向来怠懒话又少,两个字能说清绝不说第三个字。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只是想带踏雪来见我吗?”
昭雪低下头,挠了挠黑猫毛茸茸的下巴。
“……带你回宴席。”
季雪寿看了一眼黑猫。
“夫人让你来的?”
“嗯。”
“……”昭雪把脸别过去,曲起膝盖,抱着腿,“我不想回去。”
她低哼了一声,“……人多。”
等了片刻,少年没走,而是捋了捋衣摆,在昭雪身边也坐了下来,两个人的身形一同隐没绿荫中。
“……你不回去吗?”
“我待在这里。”
“你母亲不会生气吗?她不喜欢你来找我玩。”
“没关系。”
季雪寿把脸颊歪在膝盖上,侧过脸,发丝从耳畔垂下,随着风一下一下晃动,看着她,“我想跟你呆在一起。”
昭雪看着少年的眼睛,怔了一下,那双眼睛与梦境中逐渐重叠起来。
——“让开。”他在梦中说。
一样简洁而听不出情感的语句,爬虫类动物一样的深冷而无邪的双眸。
那时,他的眼中没有她。
昭雪忽然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胸口有一块什么东西堵着似的,闷得发疼。
她揪住胸口的衣服,撇开头,不再看季雪寿。
怀里的踏雪似乎察觉到她的情绪,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我有自知之明。”
少女的声音传来,“你来找我,其实是为了大姐吧?”
季雪寿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