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雨停,俞津明说道。
女孩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往外走,都没反应过来就在这么一瞬间,自己的身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到台阶前,她还是停住,回头多问了一句:“爸爸,你……我们,真的……”
俞津明觉得好笑:“这不是你自己提出的吗?”
看她还六神无主的样子,他索性开口许诺了个期限。
“这样吧,”他说:“如果以后你想和我分开,帮我做满三件事后,我们的关系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可是有什么事是她能帮神通广大的养父做的呀?殷爱弥踌躇道:“可我的能力太有限了……”
况且刚才俞津明吓她的话还让她心有余悸。
要是让她做的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坏事怎么办?
少女的心思简直写在了脸上。俞津明许久没和这样的小姑娘相处,不觉麻烦,反而觉得有趣:“怎么?以为我会让你去杀人放火?”
“我不是这个意思。”被戳穿心思,女孩的脸比盛开的玫瑰花还红。
“放心,都会是你力所能及的事。”俞津明想到了什么,笑了,“让你去杀人还怕你伤到自己的手呢。”
看男人的神情就知道他还是在说笑。可他身份摆在那里,说这些血腥之事还是让人心惊。
“好,我知道了。谢谢俞先生。”殷爱弥学着刚跑出去的安娜那样称呼他。
话音落下的同时,仿佛有三道枷锁沉甸甸地套在她脖颈上。
三件事……他会让她做些什么?
改口的称呼本来是合规矩的。可俞津明觉得女孩还是叫他爸爸要好听些。
“还是像原来那样叫我就好。”
两人谈完后都往亭外走,殷爱弥已经在台阶前,俞津明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远不近地跟着。
雨已经完全停了,只是天还是灰蒙蒙的颜色,倒映在台阶积水里。
沾了泥污的小皮鞋踩在水上,搅碎了仍有乌云的天空。
今天就像做梦一样。
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情,仿佛比她先前住在这里的十二年还要多。
殷爱弥摸了摸自己的脖颈,明明空空如也,却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啊!”
女孩还没下几级台阶,双腿突然脱力踩空,往前跌了下去。
先前是在楼梯上摔了一跤,再加上情绪的大起大落,其实她早就支持不住了。谁也没想到后面还能遇到俞津明,她才强撑了这么久。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身体已经先于精神崩溃。
她只短促地叫了一声,牙齿已经本能地咬住舌尖抑制住一切声音——这是她被俞家旁系们欺负惯了留下的可恨后遗症。
认命地闭着眼护住脸,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是俞津明在身后把她整个抱住。
“走路小心点。”他淡淡地说着,目光扫到女孩翻起的裙角下是大团骇人淤青的双膝。
男人的视线凝在那儿,笑意不知不觉中收敛起来。
若是被旁人看见他这幅神情,全场都只能低头屏息,听从吩咐。
“爸爸,您可以放开我了。”殷爱弥不知道身后人什么神情,只想快点挣脱他的怀抱。本来裹着外套就被他的味道包围,现在又被他抱在怀里,更是没有喘息的空间。
她需要和他拉开些距离,才能消化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俞津明没有松开,反而把女孩打横抱起,走完台阶才放下。
“……谢谢。”少女捂着脸,怯生生的声音从指缝漏出。
她在俞家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的。被人这样对待还是头一次。
脑子里乱哄哄的,心也在扑通扑通地跳。她只想快点回到房间里一个人待着。
可终究是没走成。一股力道限制了她的行动。
低头一看,是养父半蹲下去,大掌钳住了她的小腿。
“怎么了吗,爸爸?”女孩整理好凌乱的心情,勉强开口问。
“怎么伤的?”男人问。
女孩的皮肤白皙娇嫩,显得膝盖上的青紫淤青越发刺眼可怖,像是受了极大的虐待。
无关紧要的养女被欺负,这是对一切了如指掌的俞家家主都不会去了解的事。
事事皆知并非全能,他其实也不过是挑重要的看罢了。
而一时兴起收养的孤女并不在他注意的范畴。
但现在不同了,殷爱弥不再只是个养女而已。
“我磕到桌角了而已,没事的。”女孩窘迫地弯下腰来整理裙摆把淤青盖住。
他们的关系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难看的一面。
胆战心惊地抬眼去看养父的眼睛,生怕在里面找到一丝嫌弃和厌恶。
庆幸的是,好像没有。
殷爱弥暗地里松了口气,想轻轻地去拨开男人的手。
他不肯放开。
正不解时,只听到男人说道:
“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回答我,在哪里伤的?”
殷爱弥没想到他云淡风轻就这么说出了“第一件事”,结结巴巴回答:“……在大厅楼梯拐角。”
因为在那些关于养父的绯闻中,他自己玩腻了分手的也就算了。可如果是女方做错事或者是女方先提分手的话,女方通常都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才能脱身。
就连门当户对的叶大小姐也没能讨到便宜。
所以当俞津明向她提出三件事约定的时候,殷爱弥几乎觉得这是自己一辈子都还不完的债。
可现在……这第一件事就这么完成了?
她完全愣住。
“第二件事。”男人的声音又响起,第二道枷锁也随之脱落。
她的心跳没有因为站着不动而平复,反而快得要从口中跳出来。
“回答我,是什么时候受伤的?”
“晚,晚上七点多吧。”
“好。”俞津明松开她。
“我知道了。”
转眼间他亲手给她戴上的三道枷锁只剩最后一道。
这一切……真的不是在做梦吗?殷爱弥想。
当晚她糊里糊涂回房入睡,直到第二天看到俞青他们登门道歉,她才有了当爸爸情人的实感。
在俞青哭着对她道歉的时候,她的灵魂仿佛抽离出来俯瞰全场。她看见自己脸上带着专属于胜者的得体笑容,对他说没关系。
赢家才有资格原谅。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实感。十八岁不再是她的梦魇。
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