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霜加急了脚步,不一会儿,碧螺也从降椿阁小跑奔来,怀中揣着只健壮的灰鸽,到了跟前,从鸽子爪上解下一个小纸球,恭恭敬敬地递予她。
这是雀羽楼传信的独门秘术,听霜往缝隙处一扯,便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对柿,事事如意。
见她嘴唇抿起,茉莉和碧螺对视一眼,齐声笑道,“恭喜少主!”
“现在道喜还太早,”听霜眉心像落了滴水的湖面,泛起浅浅涟漪,“此事…胜者为王败者寇,成了,再笑也不迟。兹事体大,走吧,去找翎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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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羽楼,曾经或许叫过千机崖、藏秘阁、九思楼......总之辉煌时,其商业范围遍及民生,也为权贵提供刺探情报、杀人越货、保家护院等服务。盛极必衰,当时的朝廷派兵围剿,元气大伤,到如今,雀羽楼也就只能在幕后收集传递情报了。
母亲是雀羽楼的楼主,楼里本没有血缘承袭的规矩,可毒性入骨,没时间再栽培继承人,又应了杜夫人呵护杜雍棠的遗愿,做了继室,索性将自己女儿立为少主,悉心教导起一对女娃娃,又安排自己的羽卫来教听霜武功。临终前,立下羽令昭告楼内众人:不论身份,若有英才能胜过少主,便可得到玄鸟印,接手这雀羽楼。
虽然近十年有不少人挑战听霜,也皆是悻悻而归,可听霜却也被羽令束缚,只能是少主,进不能,退不得,更不用提近半数柱主不接受她的血脉不承认她的身份。
听霜对于振兴雀羽楼兴趣不大,全然是为了亡母的诸番心血与殷殷期盼,以及心底那一股想要证明自己的隐隐意气,才积极开拓雀羽楼的生意,壮大其声名。
两月前那件闹得沸沸扬扬、惹得人心惶惶的巫蛊案迎来惊爆消息——主谋竟是太子将要纳的侧妃家的侍卫!因为爱慕小姐,所以请人做了个小人日日夜夜的扎。偏这侍卫来头不小,既是偏向二皇子的陈御史的表外甥,又是三皇子党的刘侍郎亲弟的过继儿子。这身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皇上亲口治了死罪才算完。
在人们看来,理由实在牵强,免不了往两位皇子身上联想。有人细究,竟发现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买通这侍卫,意欲陷害侧妃。太子与侧妃曾私定终身,却不得不娶了太子妃,侍女怜惜太子妃芳心空落,日日垂泪......
故事真假,也就不得而知了,倒是赚足了眼球与名声。这话本子,不,揪出来的真相,就是雀羽楼干的!
名出了,利来了,可来找雀羽楼的买卖多是些捉奸、说媒的杂活,接了不是,不接也不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为了这三瓜俩枣,众人骂骂咧咧的忙碌着。听霜哭笑不得,和自己的六位茶侍齐聚叹息。
太子身死,其位空悬,接下来就要看两位皇子的本事了。事关皇位,风大浪大,水也浑也深,趁机干一票,成事了叫东山再起,不成也虽死犹荣。
寿眉专管联络,机敏聪颖,只是到底年岁小,事儿还没议下来,便急趁府邸里信鸽归巢时,把雀羽楼的鸽子混了进去。
鲁莽完才觉出不妥,寿眉愁眉苦脸来告罪。没等听霜开口训斥,茉莉惊诧于她的胆大,先大呼小叫起来。可没想到,事竟真成了——只是新的问题来了:不知道该选谁。
二皇子齐嘉履是杜贵妃所出,三皇子齐际渊则是刘皇后的嫡次子。
若谈人品、论功绩,两位都还未行冠礼*,*没有封王,每日在国子监习策论、去近郊军营练武,端的是文韬武略、经天纬地,俱是潜龙在渊。
因着杜贵妃的缘故,听霜对齐嘉履更熟悉些。自三岁第一次入宫起,这位表哥就对雍棠上了心,满口的棠妹妹,倒叫她姐对他更疏远三分。雍棠悄悄与她倒苦水:“做母亲的不待见我,做儿子的亲近我,这一口一个妹妹,声声唤得我头疼心颤。”饶是如此,二皇子仍锲而不舍,每月总寻了机会来瞧她。
杜宅北角门在槐树巷,他便在巷子里转悠不止,心上人没见到几次,倒引来不少站在古槐下求姻缘的有心人。第一次时,齐嘉履瞧着古怪,好心上前搭话提醒,“姑娘,这株古槐是鳏夫许愿再娶的姻缘树……”见美人儿双目含情,两鬓飞红,只把眼波抛过来,方才知晓醉温之意不在酒,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看得令人发笑。
此事传为一段笑料,窄巷中效仿的人多了起来,她们翘首企盼的二皇子也得已入门盼佳人。天潢贵胄的事儿,谁敢乱往大街上嚷?槐树巷偏僻,从哪里凭空多了个说咸道淡的旁人?
三皇子虽是刘皇后的次子,却长久被太子的光辉所遮盖,略显平庸。他有双平静如死水的眼睛,总是垂着眼,很有点呆相。偏偏投过来的目光像潜藏在湖底的风暴,内敛又疯狂,拥有能掠夺摧毁人的魂魄的洞察力,叫人不自觉把自己轻看作蝼蚁。几年前听霜不慎与他对上眼,齐际渊分明对她微微一笑,那眼神却依旧让她浑身起疙瘩。更何况太子死后,不少太子党也顺理成章地拥簇起他来,刘侍郎就是其中一位。明面上不过几位,背地里可说不准有多少,只不过忌惮如今那位罢了。
当今皇上圣体康健,要争,至多也只是太子之位,但前朝并非没有废太子、立新储的先例,所以......这笔买卖,还真是难啊。
杜听霜脑中细细密密,全是宋翎的教诲,起身吹灭案桌上的明烛,半开的窗露出月光映照下的满树花蕾。恍然忆起半月后的贵妃的生日,又是一阵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