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卢克和刘依守蠢蠢欲动,左汉淡定地道:“先别急,你让我多看两眼。”说罢继续皱着眉、眯着眼观摩起来。
“啊!”许久,物证室里看鬼片才会有的安静,被左汉那看鬼片才会有的惊叫打破。
“我说,左大师,您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吗!”刘依守捂着心脏,“有什么发现?”
“这是个模仿奇才!”左汉指着画上的题款,“这几个字简直和沈周的一模一样。沈周你知道吧?哦,反正你们也不知道。但《富春山居图》真迹上有一则题跋就是沈周亲笔。这家伙不仅练过黄公望,还临摹过沈周!”
“这么说,范围进一步缩小了?”卢克惊喜道。
“不,恰恰相反,我认为排查条件又变得模糊起来了。”左汉有些迟疑。
“为什么?”
“一般学画的人,都会主临一家。练好了,也会慢慢遍临诸家。但临来临去,要么困在一家的窠臼里,越画越死;要么取长补短,走出一条有个人风格的康庄大道。而这位‘大画师’很有意思。他画黄公望就极像黄公望,写沈周就仿佛沈周再世。你当然可以认为他只会这两家,但我有预感,他的本事不仅限于此。你也可以认为他这是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但我几乎敢肯定,除了炫耀,他更想做的,是要隐藏个人风格,逃过笔迹鉴定。这和找张a4纸,打印出你用宋体敲好的一段话没区别。”
“你是说,无法通过笔迹鉴定来判断作者了?”卢克心里怅然若失。
“很难,他很好地隐藏了个人风格。唯一的好消息是,有这么强模仿能力的人一定也不多。只要仔细排查,应该会有眉目。”见卢克又蠢蠢欲动,左汉忙按住他的手道,“还有,‘画亦有风水存焉’,这句话看得我心惊肉跳。因为看展那天,我对我哥们儿也说过同样的话。这几个字出自黄公望的《写山水诀》,是全篇最给我启发的一句。‘大画师’选这么一句作为题款,我暂时还判断不出有何深意。但英雄所见略同,起码看得出来,他和我一样,境界倒是很高。”
卢克从左汉的手掌下抽出自己的手:“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老天爷对我不公,在强塞给我一张帅脸的同时,又收回了我所有的缺点。”左汉道,“让其他人来物证室,开会。”
尽管卢队长腹诽左老师的越俎代庖,却并没有和他计较的打算。
左汉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就酷爱对局里的案子品头论足。虽然小朋友说话不算数,但多年来他确实没少给他爸贡献奇思妙想,局里的人也都很喜欢他。
其实他的聪颖本身并非耀眼,让人惊讶的是他太早展现了这方面的天赋。他高三那年,身为局长的左明义殉职,左汉自此鲜少步入警局。但三年前,余东市发生了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声称要杀掉十个人,不料刚杀完第二个就被抓了现形。当时卢克就是根据还在读大四的左汉的分析,顺利锁定凶手。打那时起,全队都服他,他也屡次成为刑警队下班聚会的座上宾。
“各位已经取得的成果,我就不一一具陈了。综合分析凶手给我们展示的内容,我认为有几个疑点还需要搞清楚。第一,分明有更简单的杀人手法,凶手为何要选择活埋梅莎莎?是他们之间真有什么血海深仇,还是凶手自己有变态的癖好,还是他想暗示什么?第二,凶手为何要敲掉梅莎莎的牙齿?第三,他为何要画《富春山居图》,而不是别的?我不认为他仅仅是在蹭最近大展的热度。第四,为何要写‘画亦有风水存焉’,而不是别的?第五,为何按了五枚血指印,而不是三枚四枚?无论从构图,还是从模仿原作钤印布局来看,这都不合理。”
“似乎有很强的暗示性。”卢克道。
“对。凶手不仅通过公园陈尸和高仿画作向我们明目张胆地炫耀,更是通过这些极具象征意味的元素,留下了诸多暗示。”左汉能肯定这一点,却也同时感到无奈,“但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仅靠这些零散的暗示,我们很难推理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目前我们能做的,只有使用最基本的刑侦手段——查监控、调查死者社会关系、研究尸体和物证。”
卢克看了眼郭涛,郭涛忙道:“我们在钟巷出口附近暂未发现可疑人员和车辆,经过地毯式搜索,也没有在钟巷任何角落发现嫌疑人,目前跟丢的概率较大。两个兄弟正在看滨湖公园的监控,应该不久就能给结果。梅莎莎那边,我们发现出事前几个小时,她正和一名年轻男子在西郊影视城内的豪宝酒店开房……”
“刚才开会怎么没说?”卢克怒道。
“还没来得及深入查下去就开会了,本想着有更多信息再汇报的。”
“这梅莎莎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左汉咕哝。
“这么看来,死者体内的精液很有可能就是该男子的。我就觉得凶手不会留下这种线索。”丁书俊道,“看来这条线断了。”
左汉皱眉:“有没可能就是那名男子行凶?”
“无论如何,没断的线索还得继续查。郭涛,滨湖公园的监控继续跟。刘依守,联系酒店,查出和她开房男子的身份信息,同时确定一下案发后房间是否被打扫过。我和左汉现在去酒店,之后找那名男子。你查到他的地址后发给我,同时展开监视,必要时对其进行控制。当然,最好能带着他去酒店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