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入此道者,需前往万仞阁后山的化清池,在池水中浸泡九九八十一日,倘若悟道者的心境能在第八十二日达到至清至净,便可听到《太上忘情诀》的口诀,接受无情道的洗礼,从而成功入道,否则便与此道无缘。
因这无情道奇怪的缘法,只有修为迈过了引气入体,达至第一境,且根骨足够的万仞阁弟子才能申请前往化清池悟道。
在这些进入化清池的弟子中也不乏有成功入道的,可入道只是修炼无情道的第一步。
每一任万仞阁的掌门也都会前往化清池悟道,包括静隐尊者也曾前去化清池做过尝试,可惜他甚至连第一步的入道都做不到。
不过在云黛看来,以静隐尊者那种心性,他修炼不了无情道是很正常的。
总之,今生的云黛,若是还想继续修炼无情道,她必须先前往化清池悟道,但是想要进入化清池,需要得到掌门的批准,如今静隐尊者外出了,她要先等他回来才行。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里,云黛只能靠自己来压制杀气。
云黛跪在山门前的第三天傍晚,雪终于停了。
天空放晴,一抹冷色的夕阳挂在山头,摇摇欲坠。
三日的时间令云黛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不过这种模糊只是相对的,她的心是清醒的。
在她照常闭目调息时,她听到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叫喊了起来。
“师姐!云师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她睁开眼,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在那夕阳的微光中,有两道身影逐渐向她靠近,最后停在了她面前。
那是万仞阁的七长老。
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五长老门下的小徒弟,芳久凌,也是云黛的师妹,更是三百多年前,在云黛还是万仞阁弟子时的挚友。
万仞阁是仙门七宗之一,门内最多的便是兵修,这个兵修是一个统称,剑修、锤修、刀修等使用兵器作为法宝的,皆称为兵修。
而剑乃万兵之首,故万仞阁的剑修是最多的,甚至于每任万仞阁掌门几乎都是剑修。
可身处于这样一个尚武的宗门,云黛这个身负先天灵骨的天才,却是一个岁月静好的音修,使用的法宝更是毫无棱角的妙音笛,万仞阁内门弟子中,也就芳久凌这个师妹和她臭味相投,同是音修。
芳久凌虽天赋没云黛高,但作为五长老的小徒弟,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她和云黛一样,都对比武斗法不感兴趣,只喜欢听曲作谱。
即使是在同门全都把叶兮颜捧在手心,将云黛狠狠踩在脚下的那些年里,芳久凌依旧无比坚定地站在她身边,陪伴着她、也鼓励着她。
可就是这样被她视为珍宝的挚友,在那场针对万仞阁的伏击中,被魔域之人抓走,成了任人采补的炉鼎,最后惨死。
云黛找到她时,她干瘪的尸体老态龙钟,经脉更是皱缩枯萎,她竟是生生因灵气衰歇而死。
她死那年,不过刚刚二十七岁,修为却已至第三境,本该前途无量才对。
后来云黛修至了第八境,便提剑杀去了魔域,血洗了整个魔域六洲,更是将圣尊魔皇和五位第九境的魔域城主的头颅斩了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其残忍暴戾的程度,连魔域妖人见了都直骂她是魔头。
当然,那些骂她的人,最后也被她割了舌,拿来泡了酒。
他们说得没错,云黛就是个嗜杀成性的魔头,她只是遗憾于自己没在年少时便握紧手中的剑,将她珍视之人,连同那个脆弱敏感、伤痕累累的自己一同护在身后……
娇俏灵动的少女见了云黛满身是雪的狼狈模样,眼泪直接掉下来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七长老轻拍了拍芳久凌的肩以作安抚,随后她看向了云黛,问道:“我记得你和芳师侄好像会奏《花神舞》?”
云黛默默点了点头。
七长老便道:“那你们后日一起,去给云珠池边的那棵玉兰树奏个《花神舞》听听吧,那棵树不知道什么毛病,已经四年没长过花了。”
她顺势打出了一道法诀,解开了云黛身上的束缚。
云黛骤然松绑,整个人都向地里栽了下去,芳久凌眼疾手快,连忙扶助了她。
“小师叔。”云黛抬眸凝望着七长老。
女子挑眉看着她,似是在问她想说什么。
云黛深深地吸了口气,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一切的发展都和前世一样,前世的她,在山门前跪到第三天时,芳久凌也带着小师叔来解救她了。
那时她睁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说道:“小师叔,师父罚我跪在此处,你却将我放走,真的没关系吗?”
她话中的稚气令七长老笑了起来,她颇为不屑道:“放心吧,掌门师兄那个喜欢端着的性格,他就算对我颇有微词,也不会好意思真的找我讨说法的!”
云黛知道,小师叔在帮她,即使小师叔不一定真的相信她,但七长老这个人,向来不喜欢门内小辈之间互相指摘猜忌,只要不是错到值得被废去修为逐出师门的程度,在她看来都不算什么。
今生的云黛并未说出相同的话,她只是在想,倘若在万仞阁的那场灾难中,哪怕有一位长老还活着,有一位长老能代替她顶上去,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她是否还会选择修炼禁术,将自己一步步压迫到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云黛被芳久凌架着站了起来,可她早便气血两亏,如今突然站立,她直接喷出了一口血来,昏迷了过去。
“云师姐!”芳久凌吓了一跳。
七长老赶紧挥手道:“快带她去医馆治疗!”
第5章 《花神舞》
云黛是在万仞阁的医馆中醒来的。
她捂着晕晕沉沉的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还未等她的视线彻底恢复清明,便听芳久凌惊喜地叫道:“师姐!你总算是醒了!你这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芳久凌坐在云黛床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小师叔不是让我们今日去云珠池奏一曲《花神舞》吗,这消息不知怎么的被好些同门知道了,他们早早便前去云珠池守着了!”
云黛并未露出意外之色,因为前世也是这般的发展。
这《花神舞》是一名圣尊境界的音修创作的谱子,虽然流传到现在就只剩下一本残谱了,但其剩下的旋律仍能使得百花闻之齐放。
而云黛要和芳久凌在云珠池演奏《花神舞》的消息则是被小师叔散播了出去,听闻消息的同门皆心生好奇,想来听听这《花神舞》到底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神奇。
他们若是将注意力放在《花神舞》上了,自然就没几个人再提云黛抢功一事了,一切其实都是小师叔有意为之,是小师叔在帮她解围。
可前世,就在云黛和芳久凌刚将《花神舞》演奏完、在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在乐曲中盛开了一树的玉兰花时,叶兮颜却很恰巧地醒了。
她拖着一身病体,跑来找云黛。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拉着云黛的衣袖,眼含泪花,期期艾艾地道:“云黛师姐,我是愿意相信你的,我想定是师父误会了你……”
“……可我取得千灵红沙果后,分明将它妥善地放进了乾坤戒中,后来我便昏迷了,所以我也不知道为何灵果最后会落到师姐手中。”
她语句里虽是对云黛的谅解,却也认定了是云黛偷了她摘来的灵果,将云黛钉死在了不顾同门生死、冒领功劳的罪名上。
云黛急得不行,当场和叶兮颜吵了起来,说了几句不好听的重话。
叶兮颜没有反驳她,只红着眼眶,一声不吭,还是大师兄及时赶来,将云黛斥责了一顿,这场闹剧才算是结束。
经此一遭,云黛善妒恶毒的名头更是坐实了。
云黛神色闪烁了一下,突然道:“既然同门师兄弟们都等在云珠池了,我们也赶紧去吧,免得教他们失望了。”
芳久凌“啊”了一声:“师姐不再休息一日吗?我们改日再去也行呀!”
“不用。”云黛摇头,她迅速就穿好了鞋袜,和芳久凌一起走出了医馆。
芳久凌没注意到的是,云黛的眼神变得莫名的阴冷沉郁,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令她整个人都透着某种瘆人又癫狂的危险感。
云黛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
她怎能错过这个和叶兮颜相见的机会呢?
她可是很期待能再次见到叶师妹呢。
前世她修为大成后,原本想去寻叶兮颜报仇,谁知她却早早地身陨了,她甚至连她的尸体都没能看见,那股憋在心里的火更是无处宣泄。
她和芳久凌踏起凌空步朝着云珠池的方向飞去。
片刻后,云珠池便在她们脚下逐渐显露出轮廓来。
碧色的池水如一汪美玉,柔顺的水并未因寒冷的天气而结冰。
云珠池乃是一口灵泉,灵泉附近栽种着不少花草,池上架起一座廊桥,小桥流水,红廊绿瓦,有种宁静又圣洁的美感。
在云珠池边,依廊而生着一棵玉兰树,弯弯节节的枝头上缀着一片片翠色的叶子,只有绿叶,一个花骨朵都没有。
万仞阁身处云洲最北端的梨山,常年冰雪覆盖,除了本就耐寒的灵花灵草外,普通的花花草草都是被灵脉滋养着勉强苟活,不枯萎就不错了,能不能开花完全看运气。
红廊中或站或坐了不少万仞阁弟子,好不热闹。
云黛和芳久凌落到了玉兰树旁,那里摆着一张石桌,旁边钉了几个石墩凳子。
她们一来,原本就等着看热闹的一大群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芳久凌很熟门熟路地冲着周围的同门略略抱拳,笑道:“各位久等了,我和云师姐这就谱一曲《花神舞》!”
说着她便挥袖将石桌石凳上的落叶拂去,然后坐了上去。就见她指尖灵光一闪,法宝苦竹琴便出现在了石桌上。
云黛也掌心一翻,祭出一杆翠色的玉笛,这便是她转职当剑修之前的本命法宝,妙音笛。
翡翠色的玉笛散发着晶莹剔透的光彩,云黛的手指在笛身上轻抚过,就见其上篆刻着一行小字:空吟雨潇潇,吹落云头雪
她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惘,这件法宝……她有多少年没碰过了?
自她拿起剑后,她便再没吹过笛。
谁让这玉笛没有锋利的棱角,无法将那些带着敌意刺向她的恶意斩断……
“师姐,准备好了吗?”芳久凌偏头来看她,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云黛上一次吹奏《花神舞》还是在三百年前,虽然曲谱她依旧记得,但是当初的心境恐怕已经无法找回了。
她将妙音笛横在身前,冲着芳久凌点了点头。
《花神舞》原名《十二花神舞》,传闻此谱共有十二曲,每一曲都有特殊的功效,可到了如今,这曲谱早已全部失传。
云黛手上的谱子是三百年前,她在一处小地摊收的。
思绪流转间,她已将妙音笛抵至唇边,随着芳久凌起手拨下琴弦,玉笛也被她吹响了,一时之间,音波流淌,以灵气为底色的旋律似潮水般倾泻而出。
笛音配着琴声,轻缓悠扬,为这云珠池的美景又添了几分颜色。
只不过芳久凌听到云黛的笛声后,眼底便流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她偏头悄悄看了一眼云黛,却见云黛垂着视线,玉指轻按,似已沉浸到了乐曲之中。
芳久凌更觉奇怪,云黛师姐的笛声何时变成这般了?虽每个音符都分毫不差,节奏也没有谬误,可那灵气的波动方式却完全不同了,几乎令她觉得陌生,就像是出自另一个人。
《花神舞》的这段曲调本该柔和舒缓,可云黛师姐吹奏出的笛音却带着一股凌厉之气,虽然她极力掩盖着,但波动的灵气是骗不了人的,那股肃杀暴虐之意似要带着她的琴音一起跑偏了。
芳久凌轻皱起了眉头,但最终还是没有停下,又或者说,现在已经很难再停下了,她只得将更多的灵气聚于指尖,又以琴声拨动而出。
站于红廊中的弟子们皆是兵修,他们都不通乐理,自然无人看出异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