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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好以为像这种场合,出于礼貌,男方会比自己早到,现场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反而是两家长辈先在餐桌两端正襟危坐。
    男方那边来的是他父亲闻家昌和继母李路云,宁好上大学之前,和他们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按照从前的计划,宁好是要嫁给他们俩的儿子李承逸,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最重要的变化是闻家昌意料之中的发迹和意料之外的奸猾。
    闻家昌从一个做土方的小包工头扶摇直上,宁好的父亲宁永荣是他的贵人。
    宁永荣是上世纪80年代的清华毕业生,在地产航母海源集团一路晋升,做工程经理时认识了底下干活的承包商闻家昌,认他酒风豪爽、踏实肯干,给他许多帮扶。
    后来宁永荣任海源集团华东区总经理,闻家昌有了一家建筑公司,共同开发了云上雾凇院项目。
    这对海源集团只能算个业务小分支,对闻家昌却是全副身家。
    宁永荣帮闻家昌调动了不少上层资源招商引资,最终把这项目打造成江城第一豪宅。
    如今闻家昌已能与整个江城的政商高层推杯换盏,
    宁永荣却因集团内部倾轧,从华东区调去了中西部,级别不变,资源降级。
    从前闻家昌喊宁永荣“大哥”时,对于宁好,他也半开玩笑叫过“准儿媳”。
    李承逸长得像母亲,英俊风流,开朗机灵,单论个人,两个孩子很登对。但论家世,配宁好还有些高攀。
    谁知风水轮流转,现在反倒李承逸另有安排。
    闻家昌又不想担过河拆桥的名,便提议让前妻的儿子来和宁好相个面。
    听说前妻的儿子和李承逸年纪相仿还略小,自出生就没在父亲生活中露过面,也就是说,闻家昌婚内出轨,家里家外都有孕妇的情况下选了外边的彩旗。
    这段前史实在瞒得太好,
    宁永荣和闻家做了十几年邻居都一点儿不知道,否则会提早对闻家昌的为人产生些看法。
    虽然前妻的儿子没有过错,但是成长路上闻家昌连养育责任都逃避,估计继承家业更没他的份。
    这“狸猫换太子”的提议让宁永荣极为愤懑,要与闻家昌绝交。
    但宁好却说:“见一面吃顿饭看看嘛,你这么较劲,仿佛李承逸是什么不可替代的男神。”
    宁永荣最宠这个女儿,害怕她有主意,因为一旦他们俩有不同的主意,最后总是他退避三舍。
    只怪闻家昌把他那小儿子个人条件吹得太天花乱坠,本科自己凭本事考上北大,留英的博士,刚回江城材料研究所搞科研。
    宁好也是学霸,对学识好的人自然高看一眼。
    宁永荣又怕她误入歧途,找个知识分子,组个书呆子联盟,
    预防针打了好多遍:“现在这个社会,光会读书可不行啊。搞科研那水也浑,论资排辈混圈更严重,要是家里不给他支持,熬不出头的。”
    餐桌上,闻家昌也开始给宁好打预防针:
    “现在很多年轻人不爱听父母安排,喜欢自作主张。但是毕竟社会阅历少,看人哪有长辈看得准?要我说,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最好,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人都是这样,相处久了自然就有默契了。”
    宁好轻笑了下,点头温声道:“是这个道理。”
    .
    她第一次见李承逸是9岁那年,两家人挑了个晴朗日子去露营。
    父母们忙着搭架子烧烤,李承逸在旁兴奋地乱窜,闻家昌怕他撞倒了盛食材的餐盒,打发他远离战场:“去跟好好妹妹玩。”
    李路云一边帮着备餐一边笑:“男孩和女孩玩不到一起。”
    闻家昌当时也是相似论调:“玩久了就能玩到一起。”
    宁好安静低着头在玩玩具,
    听见他们的对话,心里默想:这辈子都不乐意和男孩子玩到一起。
    无奈李承逸已经靠近过来,站在身后看她玩。
    那玩具考的是记忆力,先给三秒让你记住一个亮灯图阵,接着要把灯按亮,如果能复原图阵则算通关,错按了本不该亮的则算失败。
    宁好已经玩到很复杂的关卡,
    李承逸看她这关失败了好几次,问:“能不能让我试试?”
    宁好仰头觑他,把玩具递出去,
    没想到李承逸一次通关,她也不好立刻把玩具收回来。
    后来男孩在她小椅子旁席地而坐,连着过了十几关,不费吹灰之力。
    她刮目相看,对他说了第一句话:“你记忆力真好呀。”
    .
    思绪回到相亲局上,男主b角姗姗来迟。
    一桌人同时朝大开的门抬眼。
    闻家昌抢在旁人心生芥蒂之前率先发难,咋咋呼呼喝道:“怎么回事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态度有问题!”
    表面是斥责,实际是给他解释机会。
    可男主角却一副情商余额不足的态度,不急不缓地说:“高架口堵得水泄不通。”
    堵车往往是最烂的借口,
    早料到这个情况,就该做充分准备提前出门。
    宁永荣马上就拧起了眉,暗忖果然是个书呆子。
    闻家昌也恨铁不成钢,比刚才更加恼火,指着转桌上的白酒没好气:“你自罚三杯,先敬你荣伯。”
    男人慢条斯理,在微笑,语调却冷淡:“喝不了,开车。”
    整段垮掉。
    宁好忍俊不禁朝他看,他戴着眼镜,
    镜片后眼睛的形状让她熟悉,有种认识很久的感觉,心里忽然腾出空间,安静了。
    双方长辈似乎已经对这桩婚事不抱期望了,饭桌上气氛冷冷清清,任闻家昌一人聒噪也炒不热。
    临近尾声,宁好要回单位,礼貌地起身告辞。
    闻家昌仍不死心,努力制造机会:“斯峘你不是开车了吗?送送她。”
    在她客气推辞之前,闻斯峘就已经紧跟着站了起来。
    男人从服务生手里接过套了塑料袋的伞,在电梯里对她说:“你在一楼大厅门口等我,我去把车开上来。”
    宁好正好脚疼,也不想在地下车库远征。
    等在檐下时,雨势已经比午饭前小多了,淅淅沥沥地落,天色都亮了许多。
    他的车很一般,奔驰e级,
    即便这样,宁好想,应该也有他父亲的赞助,刚参加工作哪有积蓄。
    她拉开车门,副驾上有个塑料袋。
    正犹豫是不是该关上车门转战后排,听见他说:“这是给你的。”
    宁好迟疑着拿起塑料袋,坐进去。
    是一家全市连锁进口超市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黄色包装的一盒防磨贴,和她自己在便利店买的那种不同,包装上写着“亲肤水凝胶”。
    “谢谢。”
    她从袋子里抽回视线,转向窗外。
    车在行驶,雨水的流向往后斜,人行道边的樱树被打湿了,花瓣飘在浅浅的积水上,水面反着光,形成一条点了粉彩的闪锻。
    她脑海中浮现《立春》里王彩玲的话作为画外之音:
    “每年的春天一来,实际上也不意味着什么,
    但我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似的,
    心里蠢蠢欲动……”
    第2章 尾灯
    “你单位在哪里?”
    “解放东路。”
    车平稳行驶,车厢里干净、静谧,不说话时连白噪音也没有。
    四下隐约有雪松混玫瑰的清冷香氛,宁好平时买洗衣凝珠偏喜欢这个气味,因此格外亲切。
    男人打破沉默:“听我爸爸说,你在海源置地工作,已经独当一面做项目经理了。”
    “得了长辈关照。”宁好淡淡地自谦。
    闻斯峘没有接话,承认她说的是事实,
    但是光有关照没有实力,别人也不敢委以重任。
    他只担心自己对她的憧憬化成固执,不知不觉越了界,惹她本人反感。
    静默几秒,
    宁好忽然改了主意:“我想先回趟家,可以么?”
    “当然,你家在哪儿?”他即刻踩了刹车缓下来,并准备随时变道。
    如临大敌的态度让宁好感觉到隐形的压力,以为他嫌麻烦,忙说:“就在公司附近,锦湖苑,你送我回家就行,我换好衣服自己走过去。”
    “我都可以送你,不麻烦。”闻斯峘说。
    “我回家换套衣服。”
    男人抽空转过头,扫她一眼:“为什么要这么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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