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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绾小声道:“他想着升官。”
    太后笑起来:“陛下就喜欢他这股性子,勤勉,肯吃苦。”
    顿了顿,又说起赵氏,“你婆母还好么?”
    折绾:“好,还是老样子。”
    太后叹息,“我最近总梦见莺姐儿和宁昭。”
    宁昭长公主是她的女儿,八岁就去世了,莺姐儿长得大些,但也大不了多少。
    太后:“皇帝这段日子又想把十三公主送来,我怎么敢接呢?”
    她再承担不起一个孩子死于年幼之时的痛了。
    折绾轻轻的给她捶腿,道:“那就不养。”
    太后突然就哽咽起来:“阿绾,三娘走出来了,可我还没有。”
    她说到这里,拿出帕子擦眼泪,“她说,孩子们需要往生,我们也需要将此事跨过去——可我跟她不同。”
    宁昭是因病去世的,她心里不好受,却也能放过自己。可莺姐儿不是。
    她道:“她是我抱进宫里来的,是死在我怀里的。我总觉得,我若是不抱她来宫里,她就不会去世。”
    她思念宁昭,看不开莺姐儿,便也觉得自己是个不详之人。
    可她依旧贪恋孩子们在身前。她道:“你和丹崖来的时候,我心里是欢喜的,可也惶恐不安。我就想着,我不留她过夜,也不留你过夜,这般算不得我养的吧?”
    折绾听得心头一酸。
    太后确实从不让她在宫里过夜,也不让她连着日子来皇宫。她就怕自己的煞气冲了她们的气运。
    可无论是丹崖还是她,仅仅这般进宫陪她说说话,她就愿意为她们掏心掏肺的。
    这次三娘的事情,还有茶叶的事情,太后都在暗中帮着她。
    但她除了进宫陪陪太后,也帮不了其他的忙。
    此事……年代久远,已经成了太后心里放不下的过去,她开导不了。
    折绾叹息一声,握着太后的手,“您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万万不可伤心过甚,坏了身子。”
    她去世的时候太后还活在世上。
    但无论她怎么说,太后的精神还是时好时坏的。
    过年之前,皇帝心里挂念着太后,在各处妃嫔那里用膳也用不好,还对着亲近的大臣叹息,“朕当年若是没有母后一步步的教导扶持,也很难稳稳当当的坐在皇位上。”
    吓得臣子们跪在地上连连安慰。
    直到过年,皇宫里面还不敢有欢声笑语。皇帝还让折绾住在太后的宫里陪着她,但太后却坚决不允,道:“我好着呢,只是精神差了一些,这是到了年岁,一年又一年,自然是一年差一年,哪里就需要你这般担心了?”
    皇帝年岁越大,越是对太后孝顺,他把儿子们都拢到太后的宫里去,“这样总行吧?是男人,又不是姑娘家。”
    太后哭笑不得,却也不愿意王爷们常来。她道:“有阿绾和丹崖常来就行了,我哪里有那么多精神搭理他们。”
    玉丹崖怀孕之后,太后也不见她了。她怕自己没福气,将丹崖的孩子出意外。
    这份小心翼翼虽然不曾明说,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莹姐儿在宫外也听闻太后病了。她好奇的道:“太后是不是从未出过宫里?”
    折绾点头,“何止不曾出宫,她连自己的长乐宫也不愿意出。”
    莹姐儿:“那她应该出来走走,人怎么能一直闷在一个地方呢?”
    折绾摸摸她的头,“我们莹姐儿真聪慧。”
    但太后却被困在那里了,走不出去。
    大年初三,折绾和刕鹤春要进宫给太后请安,刚要出门,便见英国公叫他们过去。
    英国公坐在堂庭里,迟疑的道:“你们这回去,不若跟太后提一提,下回带着莹姐儿一块去。”
    折绾手就慢慢的握紧,“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英国公:“咱们深受皇恩,自然要回报陛下和太后。”
    他也是想了很久才做出来的决定。
    鹤春看起来是不被陛下喜爱了,鹤悯倒是在外光宗耀祖,可是京都却要一个跟在陛下身边才行。
    这般外头一个,京都一个,互相扶持,才能让英国公府长久下去。
    折绾是女子,莹姐儿也是女子,英国公的意思倒不是让莹姐儿跟着折绾一块进宫受宠。他还是想让川哥儿或者升哥儿走一走当年刕鹤春的路子。
    刕鹤春当年是怎么被陛下养在身边的,那川哥儿和升哥儿也许也有机会。
    折绾便气笑了。她第一次对英国公出言不逊,“父亲真是机关算尽。”
    她断然拒绝,“儿媳不会说的,太后也不会愿意。”
    英国公恼羞成怒,却不愿意跟她一个女人争辩这些,只对刕鹤春道:“你媳妇不懂大局,你回去跟她好好说一说才是。”
    刕鹤春却知晓父亲这是舍不得当年他在陛下面前行走带来的好处,他比折绾更懂得如何跟父亲打交道,便道:“父亲还是跟三弟和三弟妹说一说最好。”
    英国公颇为无奈:“你们是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送姑娘进宫陪伴太后,我若是写信给鹤悯,一来一回不知道废去了多少时间,等他回信,黄花菜都凉了。”
    他好笑解释道:“难道那种克女的无稽之谈难道你们也信?都是无稽之谈。我就直言吧,这也不是咱们一家的主意,多少家都想走鹤春当年的路。”
    身为一族之长,他要打算的路自然更长远,他站起来,“我心意已决,你们若是不说,那我就去跟陛下说。”
    只是由折绾等人说出来更加合适一些罢了。
    且不管陛下愿意不愿意,但总要表一表忠心的。
    折绾便冷笑道:“父亲尽管去说吧,陛下面前,难道要留下一个‘求荣’的印象才好?”
    英国公皱眉,“老大媳妇,你平日里瞧着也算是懂事,如今却是越发气势大了。”
    竟然还敢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呛声。
    折绾笑了笑,“不及父亲的念头大,太后连十三公主也不愿意养,父亲为什么觉得太后会养莹姐儿呢?”
    她眼睛眯起来,“我猜,当年母亲给莹姐儿取名为莹的时候,父亲心里怕是就有念头了。”
    莹姐儿。
    莺姐儿。
    折绾深吸一口气,“我且告诉父亲,太后并不克女,我自然是觉得这般谣言是无稽之言。但太后也不会让莹姐儿住进宫里去——就像当年的莺姐姐一般。”
    她说完此话,转身就走,根本懒得跟他费口舌。刕鹤春心里倒是痛快,他笑了笑,“父亲还是弃了这个念头吧,太后面前,难道父亲有阿绾熟悉么?太后的性子,父亲有阿绾懂么?”
    他跟着折绾离去,倒是将英国公气个仰倒。
    他手颤抖着捂住心口,半晌喃喃道:“鹤春这还是恨上我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这是运筹帷幄!没有我这般机关算尽,他们哪里来的这般的好官途?哪里能在太后和陛下面前露脸?京都一片瓦掉下来就是一个官,一个世家子,一个世家妇——没有我,他们能跟这群人分别而开?”
    一群人,如此年岁了,还要他来打算这些事情,竟然还反过来嘲笑他。
    他对鹤春实在是失望。还是养得太过天真了。因知晓陛下喜欢这般的性情,他也没有多加管教,只任由他去,谁知道养成现在这样!
    但一个儿子废了,他也不愿意跟老三因为这事闹僵,老三的性子孤僻,说话做事并不顾忌他的脸面,要是到时候闹起来,自己怕是也如同勋国公一般成为笑话。
    所以因着刕鹤春的话,他又给老三去了一封信。
    还把宋玥娘叫到跟前去说。
    他的那套为了孩子们好的说辞在宋玥娘面前行不通。
    宋玥娘本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但临近过年,还是被父母送了回来,她忙活了一个年,正是疲惫的时候,冒然听见此事,惊得后背汗毛都起来了,对着英国公就是一瞪。
    瞪瞪瞪,瞪不死他!
    因事关太后,她不敢高声放肆,但她跟赵氏多年婆媳,无话不谈,上回赵氏能把她的事情说与四夫人,这回她也能把赵氏告诉她的事情说与英国公。
    她压低了声音,笑着道:“父亲未免做得太过了些——当年莺姐姐进宫,本是不愿意的,可父亲非得她去,临行前还骂了她,她这才在太后的宫里落泪,被太后瞧中了——我听母亲说,父亲这些事情尤为有手段,这一招,莫非是参照了曲有误,周郎顾?”
    英国公能打赵氏,却不敢打宋玥娘,只能任由她阴阳怪气,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低声骂:“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宋玥娘啧啧一句,“我哪里敢胡说八道,我这个人最是老实了,但谁也别想欺负我的孩子去!”
    她脾气横冲直撞的,能这般阴阳怪气几句已经是极限了,当即就道:“不行父亲就替鹤悯休了我吧!我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去,我也不是那般破落户的人,非得死活赖在这里不走,我只有娘家父母和兄弟养活。”
    英国公气得直哆嗦,“反了,反了,都反了。”
    等折绾回来的时候,便听闻宋玥娘带着升哥儿和莹姐儿又回娘家去了。
    英国公气倒了。
    但这事情,到底是被太后知晓了。全因太子妃去太后宫里的时候碰见折绾问了一句,“听闻你三弟妹最近带着孩子在宋家住?”
    折绾就笑了笑,“是,宋家老夫人最近身子有些不痛快,玥娘自来孝顺,便回去伺候。”
    太子妃便道:“是个孝女。”
    宫里的话,一句三婉转,太子妃话没有说尽,太后却起了疑心,小声问,“怎么回事啊?”
    折绾:“就是我上回进宫跟您说的,父亲想要莹姐儿儿进宫陪您。”
    她并没有瞒着太后此事。
    太后皱眉,“我不是拒绝了么?”
    折绾:“父亲给三弟去了信,还找三弟妹说了。”
    太后闻言叹息,“当年莺姐儿也是他这般送进来的。”
    她心绪更差了。
    折绾就笑着给她捶背,“上回莹姐儿还问您了。”
    太后打起精神,“哦?”
    她一直听折绾说莹姐儿的趣事。
    虽然两人未曾见过,但是她知晓莹姐儿和雁姐儿给折绾送了昙花。
    如今她的宫里也养着几盆昙花呢。她也想许个愿望。
    其实英国公的主意打错了,即便是不把莹姐儿送进来,她也不会亏待了莺姐儿的侄儿侄女去,她这辈子,最为歉疚的人就是莺姐儿和宁昭了。
    折绾就轻声道:“莹姐儿说,您为什么不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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