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原本是一片攀爬架,现在只剩长满野草的土坡。
陆思扬找了个最高处,也不管是不是会沾染满身草渣泥土,直接仰躺了下来。
不远处,巨大的圆形设施在黑夜中静静矗立。
陆思扬枕着胳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摩天轮。
小时候每每生日,爸妈都会带他来游乐园。
那时候,陆家还不是现在的陆家,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如今的豪宅。
可他依旧觉得满足。
后来,妈妈去世,他爸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可每到生日,依旧会抽出一天陪他来坐摩天轮。
再后来,游乐园设施越来做陈旧,最终关闭。
他慢慢长大,陆家也变成了现在的陆家,于是每年的生日,变成了他跟圈子里狐朋狗友的彻夜狂欢。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有了这个习惯。
会一个人来这里,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摩天轮。
铃——
手机铃声划破宁静的夜,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陆思扬看着手机屏上的号码,眸光变幻,最终,按下了挂断键。
可对方又锲而不舍得打了过来,在挂断了三次后,陆思扬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盯着摩天轮已经露出铁皮的格子,眼底的疲惫与倦意,在顷刻间泄出。
陆思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摩天轮便在他的脑子里慢慢地转动起来。
微凉的风,伴着不知名的植物气味儿,幽幽飘来。
陆思扬渐渐舒展开眉头,享受着片刻的惬意与安宁。
嘎吱——
迷迷糊糊间,静谧的园园区里,突然听到一道突兀的脚步声,陆思扬瞬间睁开了眼睛。
他坐起身,转过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对方高大的身形,从拥挤的灌木丛小道中走了出来。
黑暗中,对方唇齿间的香烟,闪着猩红的火光。
忽明忽暗的光线,映照着对方张狂不羁的脸,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更加深邃冷凝。
只看一眼,陆思扬便收回了视线。
杂草被踩踏的沙沙声越来越近,方律独特的低沉嗓音在身旁响起:“怎么不接电话?”
陆思扬只目光沉沉望着不远处的夜空,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方律嘴里咬着烟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不回家?”
陆思扬闭了闭眼,转过头,语气淡淡:“把烟灭掉。”
“怎么,”方律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将烟拿远了些,“不喜欢烟味儿?”
陆思扬拍打着西装外套沾上的草渣,轻描淡写道:“这里满地枯草,火星子掉上去风一吹就着。我还没活够,不想自|焚。”
“是嘛。”方律笑了笑,走到不远处卡通形象的垃圾桶旁,将烟按灭,又坐了回来,“这几天怎么不联系我?”
陆思扬转过头,对上了方律的目光。
浅灰色的瞳孔带着认真的眼神,似乎是在真的寻求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问出,那天傍晚,酒吧门口的男人是谁。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可笑。
这话实在是没意思,他跟方律,不过是上了几次床,勉强算是合拍。
除去这个,可压根儿没到有资格问这种问题的关系。
他便岔开话题,答非所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律指了指从他口袋里掉落出来的车钥匙:“laferrar这种豪车,放眼整个山省,只陆总这一辆。”
话里话外,还带了几分揶揄。
要是搁在平时,陆思扬早就回怼了,可他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这辆车,还是去年他过生日的时候,他爸送的生日礼物。
当时他只想到,这车开出去拉风得很,看到公子哥们艳羡的眼神,他就觉得浑身舒畅。
现在想想,这一辆车,比他今天捐出去的钱十倍还多,一想这个,他根本笑不出来。
要是有他爸在,陆氏也不会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不仅不会赔钱,说不定十辆laferrar的钱都赚出来了……
想到这儿,陆思扬证证望着摩天轮,胸口堵得发闷。
方律在一旁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想不想做?”
现在?在这种地方?!
方律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思扬甚至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回头惊愕得瞪着方律:“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些东西吗?”
方律一愣,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表情有一瞬间的哭笑不得。
“我是说,”方律捏着陆思扬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面向正前方,“这里——”
啪——
耀眼的镁光灯突然亮起,照亮了半个夜空。
彩色油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的摩天轮,在黑夜中骤然亮起。
摩天轮四周装潢的彩灯,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五彩斑斓的线条,一根根直直射向四周,照亮了所有的角落。
陆思扬被方律捏着下巴,大睁着双眼,直直望着如梦似幻的场景。
那些变幻的光线,映照在他的眼眸中。
巨大的摩天轮,在他的眸中,开始缓缓旋转。
游乐园里适时响起了欢快的音乐,跳跃的音符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瞳孔,他的身体,和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