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一处偏僻的巷子。
说书先生双手插在衣袖之中,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巷子,遥遥地看到了一个背身而立的男人。
邻近,他堆笑着张口:“爷...”
男人转过身来,暗夜下看不清他的脸,抬手扔给了说书人一个金锭,转而,绕过他离去...
说书人一把接住,头都?不敢抬起,连连道谢:“多谢爷,多谢爷...”
月光下映出男人的脸,年近半百,髭须黑发,一袭华贵衣袍,正?是谢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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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前?,长安陆执别院,柴房。
谢怀修浑身受缚,被绑在柱上。
原本院落寂静无?声,突然,门外匆匆而来的一个杀手打破了安宁。
“宁国公有危险,陆家今夜举家迁移,主人让你即刻返回扬州,告知玉莽王领军相援。”
声音虽小,但谢怀修听得?一清二楚。
他眸光骤变。
陆伯陵有危险,只能?是李胤参透了李乾津的身份。
单凭一句李乾津尚在,李胤就能?识破他的身份?
谢怀修觉得?这不可能?,至少短期内,绝无?可能?。
但这不可能?之事如今已?然成了现实。
谢怀修起先眼中现了慌乱,旋即顿了一下,接着便缓缓地露出了疯癫的笑容。
事已?至此,便是逼着陆伯陵不得?不反。
暴风雨果然如他所愿刮了起来,那便越大越好!!
旋即,他惦念起了一人,眼中再度有变,立马费力地将藏匿在衣中的一把短刀从?袖口倒出,接在手中,拔掉刀鞘,而后?便割起了绳子。
没得?一会儿,绑缚身上的绳子便已?被他尽数割断,谢怀修恢复了自由?。
他没犹豫,知道这院中已?经无?人,立马出了柴房,继而离开了别院,直奔自己在长安临时居住的府宅,敲响了林文竹的房门。
“弟妹...”
正?时下午,林文竹刚刚午睡醒来不久,听得?是谢怀修的声音,心一颤,马上亲自迎了出去。
“侯爷...你回来了...世子...”
美妇仰着头,语声发颤,心中所想自然尽是小女儿那日所言,正?急着询问缘由?,被谢怀修打断。
“弟妹,快快收拾,长安即将不再安全,我送你去别处...”
林文竹一怔:“为什么?”
谢怀修语声温和,与平常无?异,全然没有连日来的疯癫之态。
“你先收拾,车上我再与你说。”
林文竹听出了事情紧急,点头应声,而后?,马上吩咐了婢女,一起忙了起来。
谢怀修没走,就立在了她的门外等她。
不一会儿,林文竹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朝外奔出寻他。
“侯爷,颜汐...颜汐可会安全?”
谢怀修略微怔了一下,起先没答,旋即方才开口安抚:“弟妹放心,有陆兄在,她不会有事。”
林文竹眼泪在眼圈中打转,心中翻江倒海了似的,但听得?谢怀修此言,点了头:“嗯。”
小半个时辰后?,林文竹与婢女收拾妥当。
小厮将东西搬上马车。
当日,李乾津尚未现身,大明宫尚未有火药被引爆之前?,他,便带着林文竹逃出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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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汐姐妹在梁州停留了两日三夜,解了乏累后?,便赶紧上了路。
沈嬿宁怕卓牧白追来,巴不得?日夜兼程地跑。
颜汐心中隐隐地也?有着点不好的预感,亦不敢停留太?久。
接着,十人昼行夜宿,又一连跑了七八天,七八天后?歇息一日,如此一行就是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之后?,她们终于到了剑南道益州。
众人皆喜,姐妹二人寻住处,买宅子,备物品,姑且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这般一过就是四个多月,迎来新年,到了次年三月,春暖花开。
沈嬿宁腹中胎儿已?八个月有余,肚子早一天天大了起来,眼见着便要?生了...
颜汐除了每日为阿姐诊平安脉,给阿姐调配补药、补品,便是陪着阿姐养胎聊天说话,日子过的虽平淡却舒心,每日温馨欢喜,又满含期待,等着长姐腹中的小生灵降生。
除此之外,她便是每隔五日去一趟集市,非为买东西,只是去听人说战事。
剑南道不比山南西道,节度使姓宋,有些中立之意?。
两方交战已?半年有余。
昔日退回扬州之时,是李胤杀陆执最好的时机,彼时他都?没能?杀得?了他,后?续自然只会更难。
两方力量本极其悬殊,然不过半年,便已?势均力敌。
扬州大有退守为攻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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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节度使府,深夜,陆执书房。
灯盏中烛火微亮,立在玉案两旁。
桌上铺就着地图,狼毫已?干。
男人倚靠在太?师椅上,双眸紧闭,不知何时已?经睡着。
良久良久,他突然睁开了眸子,从?睡梦中惊醒,那双眸子依然黑暗无?光,视线模糊,半眯许久,方才看清屋中陈设,分清自己身处何地,眼前?小姑娘的一颦一笑慢慢消散。
他,又梦到了她...
半年前?她不辞而别。
他至今不知她在何处。
她与他相认,治好了他的病,但,还是离开了他...
他曾疯狂地找她,却如何也?找寻不到...
陆执倚坐在原地一动未动,心口“砰”“砰”“砰”地跳动。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良久良久,起了身去,摇摇晃晃地缓步出了书房。
夤夜,凉如水,天无?星,夜风袭来,裹着花香,吹动他的衣摆,发出猎猎声响...
不时,他返回寝居,进了卧房,皂靴未脱,昂藏的身躯慵懒地躺在了床榻之上,抬手随意?地扯着领口的衣裳,将衣服解的乱七八糟。
一股浓烈的思念与极端的占有欲席卷心头,他念她至极...
“东福...”
忍耐良久,嗓音低沉颓废,他唤了小厮。
半晌无?声,他明显暴躁不耐了去,厉声再唤:“东福!”
这次有人听到了传唤,急匆匆地过来,但却不是东福。
“世子,奴才在,今夜非东福当值,晚上那会子,世子让东福回去歇息了...”
陆执呼吸渐沉,眸子半睁,修长的手还在胡乱地扯着衣服,没再追问东福,语声低沉而沙哑:“去,把五石散拿来...”
“啊...”
小厮顿了一下,弯着身子,忍不住劝道:“世子,那东西吸多了伤身...世子别...”
他话还没说完,但见男人转过了头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襟。
小厮当即身子一晃,被拽到他的眼前?。
男人眸色微红,狠声:“我叫你拿来...”
“是是是是...”
小厮再不敢说其它,连连点头。
陆执阴恻恻的眸子又盯了他好一会儿,方才慵懒地松开了人。
小厮连忙去取,将东西放到了桌上,过来回禀。
“世子...”
陆执抬手,让人退了,不时起了身,将衣裳彻底扯开了下去,随意?丢在了地上,裸-露着精健的胸膛,结实的臂膀,慢悠悠地到了桌前?。
良久良久良久...
他身子放松地靠到了椅背之上,头颅轻仰,双臂垂下,眼眸微闭,神态放松,唇角边慢慢泛起笑意?,黑漆漆地视线之中,终于又渐渐浮现了她的样子,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
渐渐地,幻觉出现,耳边响起了她的声音...
“哥,哥...”
那是她十几岁时的样子,不是今生,好似是俩人的前?世...
她十岁来了陆家,奶声奶气,胆子很小很小...
不仅胆子小,个子也?矮矮的,白嫩嫩的好似一只漂亮的小白鸽...
每次看到他,她都?害怕似的低下头,甚至不敢与他说话。
那时的他只有十六岁,尚未恢复记忆,并不认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