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下,改口:“母亲说,让我们带你玩时,多和你说话,要慢慢说,你有?些笨,怕学不?来。”
说到这里,贺长霆察觉被子动了?一下,好似不?满他的话,想从他臂弯里挣脱开去。
他拍了?拍被子,没有?放人,继续说:“那天我在读书,乳娘抱着?你进来,你哭的满脸是泪,乳娘说你非要跑过来玩,劝不?住。见到我,你一个劲儿冲我伸手,我抱过你,你便得意的冲乳娘笑,后来,你非要我的玉佩玩,那是母后留给我的,我怕你弄坏,不?肯给,你便抱着?我的腿,仰头看着?我央求,也是那时,开口叫我哥哥。”
夜色越发地柔和,段简璧闭着?眼睛,神思却不?知不?觉被他带进了?久远的时光里。
“明函和明容听说你会叫哥哥了?,都来逗你,明函买了?很多婴孩玩耍的稀罕物件,一件件给你看,哄着?你不?停叫哥哥。”
“虽则如此,你却还?是最喜欢我的那块玉佩。母亲还?曾玩笑,你概是想做贺家的儿媳。”
这夜,贺长霆说了?很多旧事?,全?是段简璧的幼时趣事?,其?中还?有?许多连小林氏这位姨母都不?曾提及。
段简璧不?记得自己到底何时入睡,只是感觉一切都很祥和安稳,好像穿过这么多年兵荒马乱的时光,重回儿时温情。
隐隐约约,朦朦胧胧,似梦非梦之?间,她好像被人抱着?,那人轻轻抚触着?她面庞,说,“他能做的,我也能做,比他做的更好,以后不?许和他再?做那些事?。”
他言语温和,动作轻柔,段简璧并不?反感,胡乱点点头,进入了?更深沉的梦境。
后来几?日,贺长霆每晚都讲故事?。
段简璧最美好的日子都在儿时不?记事?的那段时光里,他会讲到很多人,母亲,哥哥,舅舅,都是她想有?更多了?解的。
而贺长霆大概也察觉她喜欢听这些,每次都在最勾人的地方突然结束,故意说:“该睡觉了?,明晚再?讲。”
段简璧纵使想多听一些,却也从不?开口央他,只是装作早已入睡,他讲的故事?全?都没有?听在耳中。
一行人很快到了?京城外?不?远,本来能够进城的,贺长霆却故意放慢了?行程,错过了?进城时间,只能在城郊找家邸店宿上一晚。
“赵七,今日不?必送饭到厢房。”
段简璧回厢房歇息时,听到贺长霆这样吩咐,心中不?免疑惑,往常住店,贺长霆都是单独和她在厢房用饭,连她独自出门都不?允许,为的就是不?让裴宣见她。
虽有?疑惑,段简璧却也并没多问,到厢房里放下行装,净手之?时,贺长霆也进来了?。
“明日,就要回家了?。”贺长霆看着?她说。
段简璧不?回应,过了?会儿才说:“明日进城,我想先去看姨母。”
贺长霆点头,又对她交待:“回家之?后,你再?休养一阵子,父皇若派医官来,也不?用担心,叫他诊脉便可?,其?他事?情我会处理。”
段简璧仍是没有?看他,拿过帕子一边擦手,漫不?经心“嗯”了?声。
她这几?日总是如此冷漠,只有?睡着?时,才会像以前一样乖巧几?分。
“明日,就要回家了?。”贺长霆看着?她,再?次重复这句话。
段简璧不?知他何意,扭过头来看着?他。
“父皇眼中,你我夫妇和美,情深不?移,并非今日情状。”
这是在提醒她,进了?京城,到了?王府,不?能再?这般冷眼待他。
“殿下见谅,我不?会做戏。”段简璧移开眼不?再?看他,冷声回道?。
男人不?语,只是面色沉静的看着?她。
“如此说来,王妃在孟津驿里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
此时已经傍晚,天色暗下,房内虽昏昏,但仍可?视物,段简璧便没有?掌灯,虽是这样的情境,贺长霆的眼神却似一道?明亮的灯火,落在她身上,煌煌灿灿叫人逃避不?得。
段简璧被这话噎的无言以对。
他明知,孟津驿中所言所行皆为做戏,他就是故意这样说。
段简璧不?说话,也不?想待在房里被他如此审视,抬步出门,才行了?一步,忽见男人高挺的身影像一道?闪电劈来跟前,挡住了?去路,不?及反应,腰上便横来一条手臂,把她提了?起来。
她身量低,贺长霆很喜欢把人提起来说话。
“王妃,你果真?不?会做戏?”他问。眼中的光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定。
段简璧不?说话。
他另只手抚向她的小腹,“你曾说过的话,我都当真?了?。”
段简璧气力自抵不?过男人,便也没有?抗拒他的动作,只是看着?他眼睛,忽然笑了?笑,问:“殿下,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贺长霆愣住,她不?知道?他要什么吗?她一直念叨着?的夫妇和美,白头到老,竟忘了?么?
“能给的,我不?愿意,其?他的,我无能为力,殿下,还?要坚持如此么?”
段简璧认真?得无情。
贺长霆眼里的光一息之?间湮灭了?。
“那你又在坚持什么?”他眉宇间突然聚了?些冷气,“莫非你到现在还?想着?和元安双宿双飞?”
又是这个问题。
段简璧不?想回答,也不?想争吵,更不?想晋王因此迁怒裴宣。
“我饿了?。”段简璧别过头,神色里透出些疲惫。
恰好此时赵七禀说晚饭已备好,询问是否送来厢房。
“知道?了?。”贺长霆这才把人放下,随在女郎身后也去了?用饭的客堂。
在客堂,段简璧见到了?裴宣。
她差点没认出他来。
不?过六七日没见,裴宣像变了?一个人。
他一向是个温润干净的郎君,甚至会因为发髻梳得不?好请她帮忙,现在却一身酒气,胡茬杂乱的像荒草,衣裳也不?如之?前整洁,袍子角胡乱的掖在腰中,手中还?拿着?一个酒囊。
见到段简璧,裴宣暗淡颓靡的眼神闪烁了?下,似是意识到自己狼狈的情状,忙低下头去,顿了?片刻,夺路逃开了?去。
“阿兄!”
在认出那人是裴宣的一刻,段简璧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涌出来了?,她知道?当着?众护卫和晋王的面,她该忍下这份情绪,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很心疼裴宣。
裴宣曾经是那么好的一个郎君,给过她安稳和依靠的阿兄,却变成这样。
“阿兄!”
段简璧追随着?裴宣跑了?出去。
连贺长霆都始料未及。
赵七和一众护卫也都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各个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看向晋王。
“不?必跟来。”
阴沉沉的声音落下,贺长霆已经抬步出了?邸店大门,见裴宣纵马在前,段简璧骑马在后,两人距离越来越近。
贺长霆跨上马去追。
他记得段简璧不?会骑马,但看眼下情景,她不?止学会了?骑马,马术还?很不?错,在昏暗的夜色里,并不?算宽阔的道?路上,驭马的速度甚至不?输他。
是谁教她骑马?除了?裴宣,想不?出第?二个人。
贺长霆用力一夹马肚,但听马儿嘶鸣,哒哒啼声似滚雷一般,很快追上了?段简璧。
两匹马并肩疾行,贺长霆伸出手想把女郎抱到自己马上,不?曾想她为了?躲避他的动作,竟然勒转马头,驱马跑进了?旁边的树林中。
夜色昏暗,树林中枝桠交错,跑马很危险。
贺长霆也急忙勒马转进了?树林。
“阿璧,伏身,停下!”
横斜交错的树枝抽打在贺长霆脸上,他却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前方像无头苍蝇乱撞的身影。
“阿璧,抱住马头,伏低身子,停下来!”裴宣察知这里动静,也跟了?过来。
概是听了?裴宣的话,女郎的速度稍有?所慢,贺长霆趁机追上去,一跃跳上了?女郎的马,伏低身子将人拥护在怀中,抢过马缰强行勒停了?马。
“放开!”段简璧试图将贺长霆推下马去。
她不?想叫裴宣看见她和贺长霆有?多亲近。
概因这过分强烈的抗拒和回避激怒了?男人,他竟一把扯过马缰,按着?她要捆起来。
“不?许伤她!”裴宣纵马行近,一脚飞出去攻贺长霆右肩。
贺长霆不?避不?闪也不?迎战,故意随着?裴宣的攻势跌落下马,单手拥着?段简璧也将人裹下了?马。
虽然看上去是被裴宣一脚踹下马的,贺长霆落地时却很稳当,怀中的女郎更不?曾受到半点伤害。
“你为什么绑她!”裴宣手执马鞭指着?贺长霆,高声质问。
夜色昏暗,鸟雀惊飞。
贺长霆看他片刻,忽而冷笑了?声,高高在上地说道?:“她是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裴左卫,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说罢,又转目看着?段简璧,目色阴沉,带着?命令和强迫道?:“告诉裴左卫,你是谁的妻子。”
手臂便又紧紧按在她腰上,迫她亲近自己。
引得裴宣又抬脚踢过来。
贺长霆仍只是虚虚挡了?一下,挨了?裴宣一脚。
裴宣早已怒不?可?遏失了?理智,才不?管什么君臣尊卑,对贺长霆抡拳就打,贺长霆并不?还?手,只挡住他朝自己脸的攻势,待他泄去了?大半怒气,才出手反击,却也并不?伤他,只是阻止了?他的攻势。
然后放了?一个信号烛。
护卫很快就会过来。
“裴左卫,以下犯上,你可?知,该当何罪?”贺长霆冷肃威严,与裴宣没有?了?半点情面。
段简璧也愕然地愣住了?,她想不?通贺长霆为何要放信号烛,为何要把事?情扩大。
明明可?以私了?,他却打算动用作为王爷的权力,让裴宣伏罪。
“你故意的,你故意逼阿兄打你,你故意要他犯错,你故意要治他的罪!”
段简璧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从贺长霆要她到客堂用饭时,就已经存了?别的心思。
贺长霆看了?她一眼,冷漠的目光没有?丝毫波澜,看向裴宣道?:“念在往日情分,你现在走,我不?会叫人追捕。”
裴宣冷笑了?声,“你杀了?我啊。”
“你的罪,自有?律法来治。”夜色越发的浓重,贺长霆的神色已不?可?辨,只能听出公事?公办的居高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