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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这个,是今日京城民间最新式的元宵。”娴娘子笑?着?拿小调羹盛起一个,喂给官家吃,“不唤元宵,称作汤圆。臣妾觉得好吃极了?,圣上?尝尝可有甚么不同?”
    “唔,”汤圆外皮微微的酥,咬开里头软极甜极,香浓的芝麻馅儿芯也软,竟还能流出来。官家眯了?眯眼,“软,甜,香!”
    说时意味深长?地?看着?娴娘子,大?有一语双关?之意。娴娘子羞怩轻笑?,粉拳猫儿似地?点?了?官家一下,又给官家盛上?一个。
    官家轻咬慢嚼着?,往坐榻上?靠了?靠,伸手又拿过那密报,道:“阿娴惯常得了?好东西,都是一个人悄悄藏在阁里吃,怎今日这样大?方,舍得拿来给朕也尝?”
    “圣上?胡言,”娴娘子娇嗔笑?道,“臣妾哪次得了?好吃食不跟圣上?同用?”
    旁侧立在大?殿里的宫人内侍无?不听得心惊。“胡言”这种词,也就娴娘子一人敢跟官家讲,皇后都不敢如?此。
    官家哼笑?一声,并无?要恼的样子。又见?娴娘子取出一金灿灿的小叶子,呈给官家看:“圣上?可还记得这个?”
    叶茎细致、脉络分明。官家挑了?挑眉,接过来把玩,道:“怎把这个拿来了??”
    娴娘子努努嘴,摇头,道:“今日金蟾去替臣妾买汤圆,遇见?臣妾堂兄的人送来这些,说是给臣妾在宫里用。”
    “你堂兄,朕的中书侍郎,副相陆沛元?”
    娴娘子点?点?头,脸上?挂着?不解的神色,又道:“可臣妾在宫里有圣上?眷顾着?,哪里用得到这许多?”
    官家未作声。娴娘子便?似自言自语软声道:“臣妾阿兄常说,大?堂兄最擅未雨绸缪,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忽然这般疼臣妾,或是听见?什么不着?根的风声了?也不一定,想要臣妾在宫里帮衬呢。”
    这都敢直言?
    一番话听得在场宫人内侍又是一阵汗毛倒竖、心底唏嘘,纷纷替陆相捏一把汗。心道这娴娘子当真是天真浪漫,丝毫不晓得轻重。
    官家抬手唤人,收了?那大?理寺的密报拿下去。道:“能有何事?”
    娴娘子再次摇摇头、努努嘴。喂官家用着?最后一个汤圆,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气调皮起来,道:“圣上?可知这汤圆吃着?好吃,可做起来却不易。不似元宵,最难炸,一不小心就会爆开,油星子溅得到处都是,可怖极了?。”
    “哦?”官家抬眸,似是有兴趣,“那要如?何炸才能不爆,说来给朕也听听。”
    娴娘子便?软声道:“臣妾也是道听途说,说错了?圣上?可莫要怪我。”
    “朕不怪你。”官家把娴娘子搂坐到腿上?。
    “这汤圆呀,要先煮后炸。可煮过了?难免沾水,沾水遇油,便?会炸开。故而关?窍便?是在外头先包上?一层蛋液、面粉制的膜衣,且下锅之后千万不能拿勺子去碰它。”
    “碰了?会如?何?”
    “那膜衣黏在勺子上?,一碰便?破。汤圆爆开,馅儿芯流出来,当真就炸成一锅糊浆了?呢。”娴娘子柔弱无?骨似地?倚着?官家,声如?莺啼,说得绘声绘色。
    -乌枣大?眼长?睫,鬃毛锃亮,浑身?肌肉精壮,急奔两日两夜,仍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江满梨笑?着?把手朝它的颈子上?伸过去,它竟也高兴似地?,把身?子靠过来,在江满梨手上?蹭了?蹭。
    林柳含笑?看着?她,道:“不先夸买灯的人么?”
    江满梨一手抱着?那鱼戏莲花灯,半侧过身?来,灯光照得她脸颊绯红如?初荷半露,道:“乌枣送灯也有功劳。”
    铺子门前人挤人,二人只得退到侧边空处。藤丫忙中捉空地?给江满梨拿了?斗篷追出来,见?两人你侬我侬地?牵着?手,心底嘟囔两句,径直上?去给江满梨把斗篷披上?,道:“小娘子不会骑马。”
    江满梨闻言以为藤丫要劝她莫去。她确实没骑过马,心底也有些打鼓,正?要说其实不去看灯也行,却听藤丫道:“林少卿可要看顾好小娘子,千万莫让她摔了?。”
    见?林柳笑?着?点?了?头,藤丫这才过来接过江满梨手里的彩灯,又把斗篷的兜帽也给她戴上?。
    江满梨笑?看藤丫闷闷的模样,道:“那我可真去了?啊。”藤丫点?点?头。江满梨又道:“铺子里顾不过来就撤掉几个菜。”藤丫作出不耐烦的样子,笑?着?蹙眉挥手:“知道了?,小娘子快去罢。”
    话落间江满梨腰上?一紧,已经侧坐到马背上?了?,身?后人几乎是与她同时落下,把缰绳递到她手中,道:“抓紧这个。”
    江满梨听话抓住,扭头见?藤丫已经回了?铺子。林柳双臂自她腰间环过,同她共执缰绳,把她牢牢圈固在怀中。
    “坐稳了??”
    江满梨点?点?头,林柳便?拍了?拍马颈。
    乌枣小步向前,大?约是知道今夜不同往常,行得格外轻稳。小市人声鼎沸,繁灯灿若星河,二人穿行其间,有人认出了?林柳:“咦,那不是平成侯府的少郎君么?”
    “哟,”另有人跟着?八卦,“马背上?带的是个娘子么?”
    “好像是,但怎戴了?兜帽,看不清脸。”
    出了?小市向东拐上?御街,乌枣得以放开些步子小跑。马蹄清脆砸在地?上?,江满梨一开始还没忍住惊呼了?一声,后来发觉倒也不似想象中颠簸,便?放松下来。
    回头看去,玄武南门楼上?官家已经登临御座,左右朵楼上?灯球高悬,两条绢布扎的青龙彩灯左右盘旋于灯山之上?,绕球蜿蜒如?真龙集璀踏云而行,又好似银河成仙悠游下凡嬉戏逐闹。
    乐声渐起之际辘车绞水上?了?灯山,逐时而放,瀑布般阵阵倾泻于流光溢彩之间,引众人大?肆击掌高呼。
    “好看吗?”林柳偏头问她。温热的气息自耳畔流过,除了?熟悉的冷香,还有些许男子奔袭多日,浸润了?尘土的野性气味。
    江满梨身?子酥麻,慌忙从美?景中抽身?回神,扭过头去。道:“好看……”
    马儿逆着?人群如?同破开一股水波,南下过了?宣桥再往外走,嘈杂的人声乐声渐小,马蹄放开跑得一会,游人又逐渐挤挤挨挨起来。便?是到了?城外沿河的滩涂,众人结伴放灯的地?方。
    河岸摊铺纷杂,花灯如?昼,卖灯的小贩拿竹子编得好大?网,彩灯鳞次而悬,游人看中哪个便?给挑下来。沿途每隔三五步便?是一这样的摊子,照得人面上?的红晕藏都藏不住。
    二人信马由缰地?缓行其中。穿梭过几群放灯的游人之后,江满梨一眼看到角落里卖炒栗子的伶仃小儿,林柳便?抱她下马去买。
    冬末初春的栗子,不如?秋日里刚熟透的大?,却经由存了?一阵,愈发的甜。
    十五文一小包,炒得出了?些蜜油,略微粘手。黄澄澄地?剥开来,给林柳吃一个,自个吃一个,沙沙糯糯、又软又甘。
    江满梨裹的是惯常穿的素斗篷,不如?狐裘暖和,随马跑了?这一阵,手指都凉下来。林柳捉住她指尖捂着?,道:“怎不穿那件狐裘了??”
    江满梨便?笑?道:“哪有穿着?狐裘做饭的?弄脏了?多奢侈。”
    说着?把剩下的炒栗子往林柳大?手中一塞,道:“林郎替我剥罢。”林柳笑?笑?,当真就拿过来,剥给她吃。
    江满梨牵着?乌枣的马缰,乌枣也任凭她指引。往前闲逛了?一会,到了?岸边树下,看一群年轻娘子郎君正?在放天灯。时不时忽然自对岸沉黑的天际窜上?几丛烟火,火树银花,流星似地?洒下来。
    林柳没有就近买灯,而是去了?滩涂远处一对老夫妇的摊子上?。天灯俱是那老翁自个糊的,扑拙有些瑕疵,然诚意满满。老妪像是不会言语,见?售出两只灯去,高兴地?看着?自家老官人笑?。老翁一面跟林柳道谢,一面攥着?老妪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就让她跑丢了?一般。
    江满梨接过灯来,笑?看他道:“林少卿真是善良人。”
    林柳回看她:“江小娘子不也是么。”
    天灯点?燃,托着?底向上?轻轻一送,任它升高飞远,垂眸拱手,闭眼许愿。
    再睁眼,见?那灯儿已经汇入了?漫天橘黄之中,认不出是哪一盏了?,林柳忽然从身?后环抱过来,用左手与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出声问她:“可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江满梨手心痒痒,轻轻挣了?挣,没挣开。又听林柳温声道:“愿我的阿梨平安富贵,再不用日日操劳,再不怕弄脏狐裘。”
    柔光从夜色中流淌下来,江满梨轻轻侧过去看他,见?他眸中好似也有万朵华彩汇成的暖流,徐徐灌进她心里。
    骑马回城的路上?又经过那小儿的板栗摊子,江满梨重又买得一包。乌枣甩着?尾巴,步履踏得随意悠然,正?好让江满梨放手坐在马背上?,边走边吃。
    剥开一个放进林柳口?中。看他神色自然地?吃了?,又剥一个递过去。
    林柳顺势垂首来接,却是江满梨调皮让了?让,栗子没接到,些许温热的柔软猝不及防点?在他唇角的酒窝上?。
    轻轻啜了?一下。
    林柳怔住,牵在缰绳上?的手指紧了?一下,乌枣得错了?指令,竟扬蹄小跑起来。
    江满梨口?中不自觉溢出一小声惊呼,却还来不及回身?去抓那缰绳,腰侧环着?她的手臂一收,整个人便?被牢牢地?圈住。气息吹在她脸颊上?,愈靠愈近,最后轻轻覆上?去,吻住她的唇。
    林柳长?腿一夹马身?,二人便?这般,奔回京城的灯火里去。
    第79章 一整只商船队?(一更)
    霍书耳后的墨消去约莫七成,不?仔细看,几?乎是不?能见了。
    江满梨有心等?几?月后?那墨再消两成便送他回学堂去。
    霍书自个?也高兴,说起阿爹有位旧友是教书先?生,若没记错的话就在宣桥南崇济坊内、太学附近开间书肆。问江满梨能不能借午歇的时间,去寻一寻那位先?生。
    “这有何不?可?”江满梨喜道,“我今日便与你同去可好?那位先生学问如何?准备些束脩,寻到了,先?请他为你把功课温习起来,为入学做做准备。”
    给阿霍的束脩从端午后?到现在,攒了也有七个?多月,拜师入学,都足够充裕了。
    阿霍急急摆手:“不?用?不?用?,不?劳阿梨姐同?我奔波。崇济坊距咱们小市远,又是大坊,有多少家书肆还不?知呢,一家一家寻,定要费些功夫的。”
    “你方才不?是说在太学附近么??”江满梨问道。
    “好,好像是记得在太学附近,”霍书道,“但我记得也不?清,也有可能记错。崇济坊有太学,有国?子监,还有许多别的书院呢,兴许不?是太学。”
    说罢转身要去上菜,道:“总之阿梨姐先?不?用?管,我寻到了便来告诉阿梨姐。”
    藤丫见他端菜出?去了,方才凑过来与江满梨道:“大约是怕小娘子见着他伤心的模样罢。”
    江满梨原就觉得阿霍方才有些慌张,此时闻言,忽然明白过来了。
    除夕那日出?事,阿霍与小六当面遭遇这么?一回,当是又惊又怕的。连藤丫都在屋里暗暗哭过许多次,或为旧主梁小娘子,或为着后?怕,半夜也惊醒过许多回。
    可直到今日,阿霍始终未开口提过那事,表露得很是镇定。甚至过于镇定了些。
    “你见他伤心了?”江满梨压着声音问藤丫道。
    藤丫努嘴点点头,道:“就我跟着阿念去工坊送辣笋三丁,你带阿霍找陆小娘子和许家郎君看铺子那日。”
    “关了铺子回平成侯府上,睡前小厨房不?是送来些参汤么?,我不?知阿霍有没有,便想着给他送一盏去。哪知刚进了前院,便听着有人呜呜咽咽的。还吓了我一跳呢。”
    藤丫皱起眉头,回忆着,道:“听见他断断续续口里喊阿爹阿兄,我探过去,见他对着梅园就这么?空荡荡地跪拜。后?来我寻了个?午歇的机会,想与他说说此事,怎想方提及他阿爹,便……”
    “哭啦?”江满梨挑挑眉。
    藤丫点头:“可不?是么?。”
    又道:“小娘子还是由着他自个?去罢,就当让他散散心。”
    一番话说得江满梨心上沉甸甸的。阿霍这孩子命运实在坎坷,好在如今守得云开,只要性格上不?为此落下瘢痕,日后?仍大有可为。
    想着想着,忽而想到阿霍头一次去郭东楼吃珍珠丸子,很是喜爱。看看厨下江米、猪肉皆有。不?如再给这小子做一回?
    -孙景天终于回京,兴师动众地率了一只商船来,装得尽是襄州特产。
    送些给郑家分茶在京城的分号。其?余的,半数分去郭东楼,半数送来给江满梨。
    巴掌大的油桃脯十?几?斤,甜得腻喉,草绳捆成垛,往地上一扔便是咚的一声响。黑灰黑灰的干山蕈拿两抱大的粗篾筐装着,阿霍藤丫两人搬了三趟没搬完。
    江满梨看傻了,问还有么??
    孙景天道:“不?多呀,也就十?七八筐。你这铺子里几?日不?就用?完了?”
    好容易把山蕈都搬完了,又有襄州的珍珠江米二十?几?麻袋、襄州的芥头菜干十?几?缸。哼哧哼哧全扛进后?院两间屋棚里去,午歇的时间也过得差不?多了。最后?抱下来一木箱子麦冬、半人高的襄州黄酒六坛。
    “没啦?”孙景天到底坐那喝茶没出?力,觉得一盏茶的功夫就搬没了,“我明明雇了整条船运来的,怎就这么?点?咦,好生奇怪!”
    道:“今年麦冬收得少,跑了好些地方,就攒得这么?一小箱。待明年回去我设法多弄些来。”
    又懊恼道:“黄酒也带少了。三家一分,就拿下来这么?些。早知我便再雇一船,专运黄酒来。”
    倒是对那芥头菜的数量很满意,走过去拍了拍大缸子,微笑道:“这个?能吃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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