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懒得跟你废话。”少年天野道,“虽然我觉得活着没有特别多的意义,但是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家庭,父亲也好,新母也好,都是我活着的动力。
因为他们活着,我想要陪伴他们,所以我也在努力活着,努力过好自己的每一天,为的就是不让他们担心。
我和你不一样,你说我是基因的走狗也好,基因的什么什么也好,但相比你鬼扯的那些东西,我更在乎的是正儿八经的感情。”
“……”听完这些话,少年月伯没有再做声。
天野很讨人厌,但讨人厌的天野,偶尔会说出一些让他不想反驳的话。
……
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少年月伯都处于一种非常消极的状态。
他的脑海中会反反复复地出现天野的那句:为了家人而活着。
为家人而活……
为家人……
为什么别人在生活中所能感受到的短暂的快乐、开心与期待,自己明明也感受到了,可这份温度,却就是不能填满自己冰冷的心房?
明明他已经有了和蔼的父亲,开朗的新母,还有虽然招人讨厌但也没那么讨厌的弟弟,明明他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他的当下也确实是幸福的,他非常珍惜这一切,可为什么……
为什么他始终有一种永无止尽的疲惫?
为什么他不能完全像天野一样,做一个为家人而活着的、无意义的、平凡快乐的人?
是因为既定的命运太过于庞大,让他对短暂平凡的快乐都难以发自内心地喜悦吗?
是因为过于格格不入的童年和人生,让他已经难以再拥有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了吗?
是因为“预言之子”这个四个字真得太重了,重到已经压得他无法喘息了吗?
还是说,可能就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天生的悲观的虚无主义者呢?
他的胸腔太冷了,无论倒入多少暖意,也无法让他拥有常人的温度。
……
“你听我说,月伯。”
一个春日的午后,微风惬意。
别墅的屋檐下,长长的木质走廊上,少年月伯躺在男人的左边,手中拿着冰淇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少年天野躺在男人的右边,手握游戏机玩得不亦乐乎,而男人躺在两人中间,望着随风摇晃的风铃出神。
“你和天野不一样,天野其实是个比较容易在亲密关系中被满足精神需求的孩子。”男人轻声说着,“但你不是,过为曲折的人生阅历让你过于早熟,而过于早熟的孩子,很容易像太早开放的花朵那样,过早呈现颓败和凋零的趋势。”
少年月伯闻声,看向男人。
“你总是问我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其实人的生命其实或许根本没有意义。”男人轻声说着,“或许人生就是……就是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所有的生命与世间万物都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即使人类的生命或许真的没有意义,但是人类却很难在没有意义的状态下活着,所以人总是爱对人生的每一步做出定义,甚至不止是定义人的,还要去定义花、定义草、定义整个世界。
这种定义可能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可是月伯,你想一想,为什么爱情明明那么难得影视剧中却总是在歌颂爱情?为什么人类总是习惯于记录人性的光辉时刻?为什么人类会不断地讴歌很多美好的事物呢?”
“……”月伯摇了摇头。
“因为这就是人类发明的一种对抗这种无力的无意义感的方式。”男人道,“人类确实是基因的奴隶,我作为一个生物学者我不能否定你的看法。
但是,我们不是纯粹的奴隶,我们不完全是被动的,身为这副身体的人格,我们一直在尝试对抗这样无情的自然选择,我们一直想要超越□□的束缚,拥有真正的灵魂。
所以,其实,我也真心地希望你能像那些电视剧中一样,用一种哪怕你认为自欺欺人的方式去处理这样虚无的情绪——”
“去期待。”男人道,“去让自己充满对未来的期待,不一定是期待爱情,你可以是期待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感情与事物。
期待这一切迟早会到来,期待未来会变得明媚阳光,期待所有的不快乐都一定会过去。
你可以让这份期待具象化成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然后怀揣这样的期待,人才能够好好活下去,而好好活下去,是我身你的父亲,非常卑微的一个心愿。”
说到这里,男人伸手摸了摸月伯的头道:“所以,月伯,我真的很担心你,担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走好人生的路。”
月伯垂眼,默默地看着手中缓慢融化的冰淇淋。
“你们俩聊什么呢?”就在这时,房间内有女人走出来,瞧了眼外面的三个男人道,“一个个伤春悲秋的,干脆写诗去算了。”
“我也想说来着。”天野不耐烦地摘下耳机,爬起来跑到女人身边道,“一天天的,他们两个就爱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
“去让自己充满期待,让这份期待具象化成一件事或者一个人吗……”
父亲离世一周年的那天,月伯独自站在实验室的窗边,看着窗外逢春的枝丫冒出嫩绿色的叶苞,陷入茫然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