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空无一物的行李箱。
银灰色的发闪过额前,挑拨他巧克力棕的眼眸,发间漏下一点点白炽灯的光,在俊挺的鼻梁悠悠晃晃。
他拿出手机,呆呆望着预定好的机票。两张。
一张智清圣,一张宋亦恩。
逐渐黯淡下的屏幕,映出无数宋亦恩的脸:他看着自己时毫不掩饰的欢喜,字语行间渗透着的小心翼翼和满满当当的对不起,偶尔溢出眼角的伤心,故作无事的笑意。
下一秒可能就要崩溃的表情。
还是那个宋亦恩。
那个当年没有抱紧的宋亦恩。
那个当年没能抱紧的宋亦恩。
那个五年来一刻没有放下的宋亦恩。
那个越想推开越跑进心里的宋亦恩。
那个拼命想伤害可是他痛自己更痛的宋亦恩。
曾经是彼此的沧海,曾经是彼此的巫山。曾经许诺地久天长,也曾经以为海枯石烂。
可是。
「智清圣,我们分手吧。」
「一个残疾人能给我什么幸福?」
「腻了。」
时光走得那么急,分手的话挥之不去。
天知道没有宋亦恩的日子,智清圣是怎么熬过来的。
充实和自律,每天都让自己变得更强,以便再见的时候可以毫不费力把他留在身旁。
智清圣从来没有放下过宋亦恩。
第一次见宋亦恩,他像智清圣的英雄从天而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视线情不自禁地朝有他的光线奔去。
本以为友谊已经足够,后知后觉占有的欲望覆水难收。
高中告白的那个晚上,心跳的雷鸣到现在都还抹不去。
相依相守的四年时光,到这一刻都是此生最大的灿烂。
他还记得每一次亲吻的冲动,每一次牵手脉搏的汹涌,每一次出门在他左右的清晨,每一次难受有他陪伴的午后。
宋亦恩像他的太阳照亮清晨,像月亮熨平他的噩梦。
不怕别人的讥讽,只心疼他的受伤。
父亲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智清圣绝不会用宋亦恩祭奠将来。
可是那天回家的路上,世界一声巨响。醒来后,他们天各一方。
宋亦恩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这五年来,智清圣没有一天不在想他。
不会知道智清圣早就打探到他的下落,只是不敢靠近。
不会知道他出版的诗,智清圣已经可以倒背如流。
不会知道他们曾经住下的公寓早就被智清圣买下,到现在都是原来的模样。
不会知道酒店门口再会的那一天,智清圣怀着怎样的心情预约下了酒店房间。
不会知道他在床上说」对不起」和「我想你」的时候,智清圣差点就哭出来。
不会知道智清圣在他手机上偷偷装的追踪gps。
不会知道他喊「清圣啊」的时候,智清圣转过身时插在口袋里的手,在多厉害地颤抖。
不会知道他住进别墅后,智清圣在他房门前每天偷偷说的早安和晚安。
不会知道去医院见奶奶那天出来后,智清圣偷偷躲在车里哭了多久。
不会知道每天一个人去看奶奶的时候,智清圣跟奶奶说没有女朋友的原因是他只喜欢宋亦恩。
不会知道每天晚上他在别墅等待的时候,智清圣也偷偷躲在花园的长凳上看他。
不会知道他在长凳上睡着的时候,智清圣摸过他的头发,和说的那些情话。
不会知道他被智音琦弄得伤痕累累的时候,智清圣看得心都要碎了。
不会知道他今早脸色苍白,智清圣是怎么用力才忍住没有去抓他的手。
……
智清圣从来没有放下过宋亦恩。就像宋亦恩从来没有忘记过智清圣。
他们兜兜转转,谁都爱得荒唐。
「嘟嘟嘟——」
手机屏幕上出现林智雅的名字,智清圣摁下接听键,林智雅几乎吼着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
「智清圣,宋亦恩在哪里?!」
「你怎么知道宋亦恩?」
「……他今天手术你知道不知道?刚刚和他电话,突然就没声音了。之前见到他的时候就晕过去一次,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里?」
「嘟嘟嘟——」
掛了电话,智清圣疯狂朝机场出口的方向跑去,胸膛震荡着不知是滚烫还是冰冷的呼吸。视野在剧烈晃动,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奔跑,还是世界在颤抖。
哪里都看不见宋亦恩。宋亦恩在哪里?
冲到机场入口的时候,心突然一个重重的咯噔。
从胸口冲上耳际的雷鸣让他几乎不能呼吸,眼前重重一黑。像堤坝被暴雨破防,世界天旋地转。他冲上前去,抱住地板上失去意识的宋亦恩。
「这人好像就突然倒下了……」
碰到他那一瞬间,所有犹豫和忍耐被解绑,思念和悔恨泛滥成灾。
「谁打了急救电话吗?」
耳朵听不见周围人的喧嚣,眼睛只映出心爱的影子昏迷不醒。
「打了打了,啊那边那边,救护车来了!」
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喉咙却被卡着说不出一个字。
智清圣的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全身都在颤抖,以至于救护人员一度怀疑比起意识不明的患者,面前这个没有一丝血色的活死人更危险。
去医院的路上,他从头到尾都执拗地叫着宋亦恩的名字,可是除了救护人员的急救指示,再没有人应答他。
他紧紧抓住滑落在地上的合影,和那个分明早就被扔掉的鉆戒。
「亦恩……宋亦恩……亦恩啊……」
–––
「急性穿孔阑尾炎,马上安排手术。拿拿命开玩笑吗?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才把病人送过来?」
面对医生的责问,智清圣低下头,红着双眼,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一会儿,接到联络的林智雅也赶到医院。望着眼前比想象中更失魂落魄的智清圣,她强忍住涌上嘴边的责问,静静和他解释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全程智清圣静静没有说一句话。有好几个瞬间,林智雅看到他在颤抖。
「外面有两个人想见你。」
她话音刚落,两个面色凝重的年轻男子走到二人跟前。
jackson和金夜明。
jackson脸上有些不安,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终于拿出手机,递给智清圣:
「……清圣哥,你看一下这个视频。」
视频录下了五年前智龙成,尹俊和宋亦恩对话的全程。五分鐘,智清圣觉得喉咙被人扼住一样无法呼吸。他从未看过那么狼狈的宋亦恩,那么孤立无援的宋亦恩,那么绝望着嘶吼的宋亦恩,那么嗷嚎大哭的宋亦恩。
他恨了那个宋亦恩整整五年。
「视频……哪里来的?」他抬起头,声音已然没有一丝温度。
jackson面露难色,望了望身旁一直沉默的男子,欲言又止。
「我拍的。」金夜明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慌乱。
「为什么你会在场?」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
空气突然安静,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清。
「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是又怎么样?」
没等金夜明夹杂着一丝嘲讽的句子说完,智清圣一拳已经打过去。金夜明一个踉蹌,摔倒在地上。
「金夜明!」
「智清圣!」
一旁吓坏的jackson和林智雅几乎同时喊出来。
林智雅赶紧拽住继续走向金夜明的智清圣,jackson则挡在一脸不服气正欲起身还手的金夜明身前。
但是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两人根本拦不住。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互相扯着衣领,你一拳我一脚地开始互殴起来。唯一的默契是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谁也都没有因为落在身上的疼痛而发出惨叫。
焦急的jackson一个冲上前去挡在智清圣跟前,金夜明抬在半空中的拳头终于缓缓落下。林智雅趁机抓住智清圣的臂膀,把他拉过长椅坐下:
「智清圣!!你现在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想吗?你是闲得慌吗?你还有心情打架?!」
jackson也赶紧一把抓过金夜明,然后回过头望着智清圣,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似的:「清圣哥,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联系我。好好照顾亦恩哥。我们先走了。」说罢,他对身旁的林智雅点头使了一个眼色,半拉半拽着金夜明离开了。
信息在太大,林智雅还没来得及消化眼前发生的一切——包括现在在她面前不停地流眼泪的智清圣。
那个平日里不皱一下眉头的,高高在上的智清圣,竟然会为了谁在公眾场合失去理智地动拳头,竟然会为了谁在大庭广眾之下不顾一切地嗷嚎大哭。她突然好像释然宋亦恩为什么傻傻痴迷智清圣了。
智清圣也那么傻傻地喜欢宋亦恩啊。
急救手术室的灯在头顶不安地闪烁,静静映照着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
智清圣又一次抓紧藏在手心的鉆戒,心中冻结了很久很久的河流,开始一点,一点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