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结束后,傅怜和云宸赤裸着身体,互相依偎着坐在床头。云宸送了傅怜一枚玉佩,说想和她执手白头,傅怜则说道:“我没那么多想和你说的,但你上回落在我房里的衣裳,我替你带过来了,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洗衣服。”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迭得整整齐齐的素白衣衫,王婉看见,在那衣衫的袖角,有一片精致的竹叶绣花。
……
如果记忆只到这里就好了。
如果后面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那就好了。
王婉挣扎着想从梦境里苏醒过来,但后来的画面,还是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各式术法的光不间断地击打在头顶的青崖山结界之上,在暗淡得令人压抑的天色下,更加显得五彩斑斓。
耳畔风声呼啸,傅怜正御剑而飞,从青崖山前山,向着后山禁地的方向飞去。
王婉能听见她心底自言自语的声音。
“前几天阿宸才说他们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得消失几天,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赤邪攻上来?青崖山的结界看上去也比平日里脆弱一些,难不成他们是在禁地维护结界?”
“云宸这个该死的家伙,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不同我说,是怕我说出去么?也太不信任人了……”
“不过既然如此,那他们正在做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吧……我必须得快些去告诉他们赤邪攻上来了……”
“再快些,再快些……”
青崖山熟悉的景致随着脚下飞剑速度加快,也飞速地从眼前向后倒退。
从凌霄殿,路过弟子居,再到后山的竹林,最后是通往禁地的那一片葱郁密林……
“叁师姐,停下来啊……”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王婉一辈子都不会忘,也不想再看第二次。
只是任凭她喊得再大声,记忆里的傅怜,也再不会有听见的机会了。看更多好书就到:j uwe nw u.co m
熟悉的古老石阵出现在视线里,王婉看见正守在阵眼前的“自己”、云宸以及其他的青崖山弟子。从高空中向下看的时候,自己的身影渺小得像是一枚沙砾。傅怜的飞剑急速地向下俯冲,地面上的人影也越来越大,最后,王婉看见“傅怜”的身影倒映在“自己”和云宸的眼底,红色的衣裙、红色的本命剑,绚烂得像是极夜里天边的最后一盏烟花。
稍纵即逝。
“阿怜!”
“叁师姐!”
王婉想要闭上眼,想挣扎着从梦里醒来。
但傅怜的记忆很完整,生命的最后一刻,时间好像也被拉长,她听见“王婉”和“云宸”的呼喊之声被拖长的尾音,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放慢黑雾缭绕到眼前,将她的四肢和感官都完全包裹,傅怜想要迅速回过头去,却只能看见一片猩红的衣摆。
直到某一个瞬间,一切都戛然而止,眼前突然只剩下了一片像是鲜血一般的红。
王婉也不知道是自己在梦里没有痛觉,还是傅怜在此刻本身就没有感觉到痛,周身唯一的感觉,是彻骨的冰冷,她仅剩的体温,正在随着体内精血的流逝,也逐渐抽离。
脖颈处传来骨骼断裂的咯咯声,傅怜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赤邪道:“青崖山,果然不乏自作聪明的人。”
然后,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傅怜觉得自己好像化成了一枚被抛入深渊的石子,在一阵无力感里,逐渐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水里。
原来,一切都是我自作聪明么?
原来,我一直都是最没用的那个
内心深处的记忆像是灌入五官的海水,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是幼年时身在傅府,母亲说:“整天就知道吃吃吃,胖成这样了,不如改日托关系让你去青崖山修道,也好吃吃苦。”
是初入青崖山时,旁人议论道:“杂灵根的废柴,也不知是怎么拜入清曜长老门下的。”
是宗门任务时,他人避之不及的眼神:“我才不要和她一起。”
却也是有一天的凌霄殿前,她拿着刚分配到手中的宗门任务不知所措,回头时却看见一个穿着普通青崖山弟子服饰的十叁四岁女弟子,正怯生生地站在自己身侧。她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偷偷咽了一口唾沫:“这位师姐,我可以和你一道么?我想吃你的糕点。”
也是某日微风拂面,青崖山后的桃花开得灼灼,那男子迎面走来,掌心里,是那枚雕得并不精细,却颇具神韵的小木人:“这是你做的?很好看。我云宸就该是这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对不起,小师妹,说好的要一直并肩而行,可是我又拖你后腿了
对不起,阿宸,说好的要一辈子开开心心,可是我要让你难过了
记忆的颜色逐渐消退,王婉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如死灰一般的漆黑。
她并没有看见,傅怜的那一缕残念,正从她肉体的眉心处缓缓飞出,化作一片如萤火一般的星点,一路向上飞去,直到弥散在石室中的黑暗里。
失去了残念的肉身,也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像是失去了水分的一盘散沙,全然溃散在地面之上,化作一摊灰烬。
但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在那一片尘埃之间,还有一枚小小的玉佩,正反射着头顶逐渐散去的残念微光,显得温润而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