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抿了抿无色的唇瓣。
他不说话,陆不眠也不说话,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陆不眠的心绪仍未平复,他想着,曾经的顾醒被他们所有人一人一锤,一拳一脚,一次又一次的研磨成了齑粉灰烬,变成了千疮百孔的模样,人人厌弃,偏他舍不得,分外舍不得......
“我去找顾禹钦。”他自觉和顾醒没话说,大抵顾醒也并没有那么想要面对他,遂撑床起身。
手腕忽的被拉住,力道不轻不重,陆不眠跌坐回去,唇上一热,竟是顾醒吻住了他的唇。
他们的呼吸是那么严丝合缝的交融,陆不眠顿在原处,心跳的频次攀升。
“不准去。”顾醒错开几寸,低声说:“那是我的事......”
“可是——”
“我说不许。”顾醒咬牙,复又封住他的唇瓣,柔软的舌尖探入陆不眠的口腔,勾引一般扫过,陆不眠的呼吸凌乱,他倏地反握住顾醒的臂弯,略用力的将顾醒抵在床头。
顾醒细微的吸了口气,低下头去。
“我还是个病人呢......”他痛笑:“陆不眠,你公报私仇。”
陆不眠的眼底隐约有暗火跳动。
他胸膛起伏,像是竭力压下某些冲动,坐回去,替顾醒掖了掖被子。
“你不同意,我听你的。”
顾醒垂眸,笑了笑。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就当是换了一种方式生活......不要总是被禁锢在过去,就会轻松许多。”
“可我想帮你讨回公道。”陆不眠说。
“你救了我的命。”顾醒触了触他的指尖,轻声说:“够了。”
话音甫落,他的目光转向门外。
陆不眠循着他的目光回首,看见病房的门外站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女人,是冉慧。
“要让她进来吗?”陆不眠作势起身。
“不......”顾醒按住他的手背,错开目光,摇头,“她应该是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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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慧在门口站了许久,始终没有等到开门,直到有人来驱赶她。
这些年她一直压抑着心底对顾醒的关切,一是无颜面对,二是她总是告诫自己,顾禹钦才是他的亲生儿子,顾醒是那对冷血傲慢的上流家庭的产物,会脆弱,会消沉,却不会和自己真正的亲厚。
但顾醒会为了救她连命都不要,这一刻,冉慧破防了。
这是她第一次放下所有的戒备想要看看顾醒,此刻她的心不住地往下沉,浓烈的失落感和愧疚感涌上来,她握紧了拳头。
她平时不怎么用手机,此刻笨拙的掏出来,给顾禹钦打电话。
打了两轮,电话都被挂断了,冉慧满头是汗,她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涨红,而后颤抖着双手给顾禹钦发了消息。
“你差点害死我的醒醒你知不知道!如果直到你让我埋下的那颗种子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我绝对不会帮你!”
片刻后,顾禹钦给她回电了。
“妈妈,那不是我的本意。”他平铺直叙道:“我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实属不易,妈妈,我需要你帮我,这是政治斗争,所有的斗争都会有附加风险。”
“你斗你的,为什么非要连累醒醒!他当初为你牺牲那么多!你何苦还要害他!”冉慧通红了双眼说:“你现在来,你给他道歉。”
“妈妈,我很忙。”顾禹钦说。
“不,你应该给他道歉。”冉慧破天荒的执着,“你如果不给他道歉,我就把你的事情都告诉他——!”
电话那头,顾禹钦似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吧,妈妈,我不认识路。”他淡淡道:“你现在出门,走到路拐角,一个蓝色的广告牌门口,就能看见我,你带我去找顾醒,好吗?”
“好。”冉慧点头,她笨拙的摸索着路线,下楼,穿过医院大厅,在路边找了许多人问了又问,许久才寻找到那个蓝色的广告牌。
冉慧垫着脚东张西望,风将她的几根白色的头发丝吹的飞舞。
街拐角闪现出一辆漆黑的悬浮车,如同幽灵,车轮无声无息的转向,如利箭瞄准了冉慧。
“轰”
顾醒在床上抖了一下,勺子掉进了汤里。
滚烫的汤溅了几滴在他的虎口上,陆不眠忙拿了纸巾替他擦拭。
“怎么了?”他问。
“我妈呢?”顾醒的眼神发直。
“你是说......”陆不眠说:“我去帮你找找。”
“算了。”顾醒有些反常的按住他的手腕,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困了,想睡觉。”
他突兀的躺下,用被子盖住了脸,再没了声音,陆不眠看他这样也不好打搅,起身离开。
出门后,他就听见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议论。
“冉阿姨在楼下出车祸了你知道吗!拖到抢救室直接没气了,肇事车逃的影子都没了。”
“真是造孽啊!”
......
陆不眠一时怔忪,他回眸望向顾醒的病房,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兀自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顾醒便从床上坐了起来,青年低头拔掉了手上的输液管,掀了被子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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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禹钦走到皇冠大酒店的大堂,停住,微笑着接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