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事,已没什么好说。
白玉衡用心记下云萝山所在,将地图交还给齐名海,起身淡淡笑了一下,“山内布置得很是喜庆。提前谨贺新春,愿蜀山治域一片祥和。”
齐名海受宠若惊,忙率众下跪谢恩,“属下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君望!”
白玉衡也未再多言语,在满山弟子的跪地恭送中,飞身化作流光而去,引得一片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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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萝山再小,方圆也有五里。对如今的白玉衡而言,半日飞行上万里易如反掌,可在丛林掩映的小山中寻一个人,却并非易事。
他是晌午便赶到了云萝山,却在日落时分,方才于山的西南山腰处,找到那座很小、很简陋,已经被经年风雨侵蚀得几乎没发再住人的小木屋。
一身玄衣,背上铺满银色长发的熟悉身影正背对着他,扶着刚做好的木栅栏“叮叮当当”地向地面锤钉。
许是那背影微微佝偻着,总感觉不复往日那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倒显得有几分垂垂老矣。
仔细看那银白长发,也不再是往日里绸缎般的柔亮顺滑,而是十分地干枯毛躁,颜色与其说是银白,不如说是花白。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锤钉栅栏的人停下手中动作,回头。
那双原本光彩如宝石般的朱碧异瞳,竟都失了颜色,看起来灰蒙蒙的,瞳子涣散,仿佛失了焦距般。
原本蜜糖般莹润的皮肤也失水干枯了般,松松垮垮地挂在脸骨上,两腮都深深凹了进去。
相视无言。
直到暮色将笼罩着小院的温暖余晖彻底取而代之。
明逍回神,拢了拢被晚风吹乱的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整理了一下衣服,看起来十分慌乱无措,“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白玉衡努力压下喉间的肿痛,开口时还是有明显的暗哑,“阿遥告诉我的。”
明逍意外地睁大眼睛,“阿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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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东侧一丈见方的菜地东边,有一处隆起的小土包,前边立着两块木制的墓碑,上书“吾师谢平生”和“吾弟明遥”。碑前放了两束还很新鲜,一看就是刚采来不久的雏菊。
是白玉衡刚刚放上去的。
木屋破漏的小窗处幽幽亮起一抹如豆烛火。
明逍弯身点完蜡烛,收好火折子,直起身后又故意再用力挺了挺身,让脊背更直一些,而后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坐在桌边的白玉衡一眼,说:“我去给你倒杯水。……这处山涧的水特别甜。”
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人扣住了。
明逍还迟疑着要不要转身,那扣着他手腕的人已经站起来,将他从背后抱住了。
他感觉那人低下头来,将脸埋进他的肩颈,压抑又无助的哽咽便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耳朵。
环着他的双臂箍得他有些疼。
明逍下意识地去推白玉衡的胳膊——虽说,话已经说了,事也早就做过了,可是……他们何时这般亲近过。
明逍很不习惯。
“……你别……白玉衡,你放开、你放开我……”
白玉衡感觉推着自己手臂的手,基本只能用“软弱无力”来形容。
他已经从怀中这具身体里,感受不到一点灵力、魔力。
“我不该把你交给吴天……我应该自己看着你……”男人在他颈间哽咽。
明逍立刻察觉到白玉衡对吴天的怪罪,急忙解释道:“是我自己溜出来的!而且……而且我溜走的时候,还没变成这样……你别怪天哥。”
白玉衡蓦地抬起头来,一手环着明逍腰身,一手扣着他的下颌强制他转头看向自己。
“那怎么说?你想瞒着所有人,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明逍实在是还不习惯这种程度的亲近,以及,白玉衡愠怒的模样着实让他有些心虚。
他微微咬住唇,双光闪烁,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脸。
白玉衡死死盯着明逍,只觉满心的无奈和无助。
人都这样了,他能拿他怎么办?连句狠话都不忍再说。
“跟我回天机阁吧,逍逍。”白玉衡低声,近乎祈求。
“也没几多时日……做什么还要凭添一些无用的记忆……不过是叫分别时更加难过罢了……”明逍垂眸低声。
“若无回忆,如何抵得过岁月绵长?”白玉衡拥紧怀中人,用颤抖的唇瓣去蹭他的耳后,“哪怕只有一日……半日,逍逍,与你共渡的时光,会是温暖我今后漫长孤苦岁月的唯一慰藉……”
怀中人不曾应声,白玉衡便静静拥着他,耐心地等待。
忽的一阵晚风刮过,破漏的窗纸阻拦不住,桌上的那抹豆灯转瞬便被卷熄了。
在黑暗吞噬一切前,定格在光亮中的最后一帧画面,是他温柔拥着他的缱绻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