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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爸爸……”小家伙抬起头,用那双大得令人心惊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大哥哥,表情懵懂。
    “你爸爸已经死了。”少年的声音很冷,一带一丝感情。
    “不!爸爸只是病了。”小家伙急了,拼命摇头。
    “不!他死了!”少年说着,甚至还狠狠踹了尸体一脚,“看吧,他已经死了!如果还活着,肯定已经疼得跳起来了。”
    “不!他只是病了!”小家伙果然已经能够理解死亡的意思,顿时,大颗大颗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你想不想吃饭?你跟不跟我走?”少年的声音冷了下来。
    小家伙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少年的一条腿。
    看着同样还只是个孩子的少年牵起那只芦柴棒一样的小手,陆秀心中一暖,眼泪又开始狂涌。虽然明知,有一天那只芦柴棒一样的小手,也会成为未来打劫她的人中的一员。
    “你叫什么名字?”眼看着两个孩子就要走远,陆秀忙问。
    少年回头,笑得一脸帅气:“不过是一个馒头,问什么名字啊!”
    “告诉我吧,说不定我哪天就发达了呢!”
    “你想学韩信,报答我的一饭之恩?”
    “对!你小子不错啊,竟然还知道韩信!”
    “我叫水生。别傻站着了,他们快要来了,快跑吧!”想到了什么,少年转身回来,往陆秀手里塞了点东西。
    陆秀低头一看,发现竟是几个铜板。虽然明知这几个铜板根本没办法让她活下来,她还是忍不住一阵感动。
    她没有跑,听说那几个少年还会回来找她,不仅没跑,反而激动不已。她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继续活下去的机会。感谢水生的半个馒头,给她的大脑提供了足够的能量,让她得以从容计划接下来的一切。
    她扒下了那个死去的男人身上的衣服,顾不得上面难闻的气味穿在了身上,又弄乱了自己的头发,隐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他们的到来。
    她藏得极好,那几个少年找了她半天,依旧一无所获,最终,只能选择放弃。就在他们转身选择离开的时候,她借着黑色,偷偷跟在了他们身后。少年一行五人,跟放学的中学生一样勾肩搭背,聊得正热火朝天,完全没料到身后已经多了一条尾巴。
    “那个女人跑了,大毛哥,怎么办?老爷叔知道我们扑了空,肯定又要打我们了!”
    “都怪你多嘴,说那个女人长得貌若天仙!不然,哪会惹来这样的麻烦?”
    “呜呜呜……大毛哥,我错了……可是,她长得真的超好看,比画报上的电影明星还好看!”
    “将来等我们成了老爷叔,我们也要睡这么漂亮的女人才过瘾!”
    “切!睡什么睡?你毛长齐了吗?”
    “齐了!齐了!不信你摸!”
    “去去!一边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女人长得真漂亮啊!”
    “水生还说她长得像他姐,他姐我见过,塌鼻梁,细长眼,才没这么好看!”
    “这话有种你当着水生的面说!”
    “我可不敢,那家伙就是个疯子,谁敢说他姐一句坏话,直接把人往死里揍!”
    “大毛哥,水生怎么没来?”
    “水生又捡回来一个没用的小东西,老爷叔正生他的气,罚他呢!那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到处捡孩子的坏毛病?”
    “那个小东西怎么办?”
    “老爷叔说那个小东西看着还算机灵,既然水生说用他的口粮喂他,那就养着呗。那家伙心这么软,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饿死!”
    第8章
    几个少年一路说着话,一路走到了一片棚户区。
    这片地区不远处就是日本人办的纱厂,无家可归的工人就近在纱厂附近的一片滩涂上搭起了草棚子,久而久之,渐渐也就成了一个聚居区。
    都是些穷苦人家,不过求个能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处,草棚子到处见缝插针,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完备的污水排放系统。整个区域臭气熏天,熏得陆秀好几次都差点吐出来。
    她无比庆幸自己之前剥了那个死去的男人身上的衣服套上了,要是依然穿着张瑞云那身体面的衣服,肯定一进来就会被人发现。
    刚好是工人下工的时间,路上到处都是一身疲惫,脚步踉跄的工人。说是工人,其实不过是些跟那几个少年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那几个少年混入人流之后顿时就仿佛一滴水汇入了大海,要不是那个多嘴的孩子一直在不停喊着大毛哥,陆秀差一点就跟丢了。
    陆秀偷偷打量了一眼下工的孩子,一个个都累得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哪还有力气说话。
    借着人流的掩护,陆秀成功摸到了几个少年居住的草棚子附近。那个草棚子虽然比附近工人的稍好些,却也同样破破烂烂,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她有些奇怪,这帮孩子干着无本的买卖,光从她身上抢到的钱就够他们找个像样的地方住下了,怎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正疑惑间,草棚子里忽然出来一名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干瘦干瘦,哈欠连天,手里还拿着一杆烟枪。看到孩子们,那家伙立刻摆出一张杀气腾腾的冷脸:“人呢?”
    “跑了……”回答他的是为首的那个大毛哥,那孩子是所有孩子里面长得最高的,但目测年纪依然不超过十四。
    “怎么会跑了?你们怎么办事的?”
    “老爷叔,这种逼良为娼的事还是不要做了吧!要是被杜先生知道,那就死定了。”
    “哟!哟!你小子胆子肥了,竟敢教训到老子头上来了?”那男人操起烟枪,对着那个叫大毛的孩子的脑门就砸了下去。
    “大毛哥!大毛哥!”那几个孩子倒是义气,见大毛被打,一个个义愤填膺,对着那男人怒目而视。
    “怎么了?想造反?这么崇拜杜先生,有种你们投他去!只可惜杜先生日理万机,哪里会理会你们这样的小瘪三!一个个良心都给狗吃了,也不想想给你们饭吃的人是谁!”男人骂骂咧咧,拿起烟枪对着几个孩子按照高矮个头一个个敲了过去。
    几个孩子被敲得眼泪汪汪,却是一声不吭。
    “去去去!继续给老子干活去,补不回刚刚的损失,今晚不许吃饭!”
    大概是觉得几个孩子面不改色有点奇怪,男人忽然上前,一个个开始搜那帮孩子的身。果然,在大毛身上搜出了几枚铜钱。
    “好啊!竟敢偷奸耍滑,糊弄到老子头上来!”男人顿时怒火中烧,仿佛遇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般,对着大毛就是一顿猛抽。
    这可不是拍戏时那种看着疼,打在身上却轻飘飘的特殊手法,每一下都打到了实处,每一下都激起其他几个孩子一阵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反倒是当事人,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陆秀屏住了呼吸,望着大毛那张倔强的脸,忽然没开始时那么恨他了,想到他那句不抢你对不起我自己,也只觉得心酸。他们可不是后世那些看了几部黑道片就以为自己是黑帮老大的中二少年,他们是真的别无选择。
    那男人一直到打到上气不接下气才停了下来,也亏得他一副痨病鬼的模样,不然,陆秀真担心那个叫大毛的孩子会被他打坏。
    “今天老子心情好!便宜你了!”饶是如此,他也依旧一脸的意犹未尽。
    他的心情的确没办法不好,收起烟枪,他拿出那个原本属于陆秀的钱袋亲了一口。怎么说也在马桶里泡了半天,钱袋上的味道没那么容易散掉,亲完,他脸上的表情果然变得有些诡异。
    陆秀捂着嘴,差点没笑出声来。
    “老爷叔,今天就别去赌了……”
    “你懂什么?今天早上起来听到喜鹊叫了,手气肯定不错!赢了明天给你们买肉吃!”
    陆秀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了。十赌九输,染上了赌瘾,百万家财都能输得底朝天,还能有个地方住就已经不错了。
    几个孩子大概已经料到了那袋钱的结局,一个个哭丧着脸,肉痛不已。
    幸亏此时,那个男人已经转身离开,不然,看到他们露出这样的表情,肯定又是一通好打。
    不知是不是憧憬着在赌场大杀四方的美好景象,男人双眼放光,哼着小曲,连原本虚浮的脚步也踏实了。
    此时夜幕已经彻底笼罩了大地,借着夜色的掩护,陆秀成功跟着男人来到了赌场门口。估计是难得有钱,那男人进的赌场规格不低,不仅霓虹闪烁,门口还停着不少小轿车。
    现在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进去,陆秀脱掉了披在外面的死人衣服,又整理了一下头发,这才抓住机会,跟在一个独行的男人身后混了进去。
    这个时代身为女性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劣势,但有时候却也是种优势。不少男人进赌场的时候都带着女伴,成功混进去之后,陆秀的存在根本不引人注目。
    不愧是在这个时代都能挂上霓虹灯的赌场,这边的规格的确很高,各式各样的赌台赌具令人眼花缭乱,要不是里面的人依然一身民国的打扮,陆秀几乎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误入了八十年代赌片中的场景。
    里面空间很大,但架不住人多,依旧烟雾缭绕,空气浑浊至极。陆秀找了半天,才在转盘台前找到了那个指使那帮少年抢了她钱的男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抓紧了路上捡的一片锋利的竹片,心脏狂跳不止。
    她现在才意识到,人一旦被逼到了绝境,真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没错,她打算凭着这片竹片逼那个男人把钱还给她。这个时代的赌场身后站着的都是各种各样的帮派,那些帮派虽然在后人眼中都是些黑恶势力,但其中不少人却有着后世所没有的豪侠之气,最敬重敢作敢为的汉子。
    她虽然不是汉子,却也打算在这边赌上一把。赌赢了,拿回钱她跟孩子都能活下去,赌输了,反正左右不过是一个死字,与其慢慢饿死在街角,她宁可死在这里!
    赌场里到处都是四处巡视,维持秩序的地痞流氓。估计因为她是女人,虽然有人注意到她神色不善,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大概是把她当成了过来抓赌徒回家的老婆。一直到她杀气腾腾地扑向那个男人,用竹片抵住了那个男人的颈动脉,所有人才猛然回过神来。
    陆秀的运气真的不错,那个男人本来长得就不高,加上抽大烟亏空了身体,没怎么挣扎就被她轻松控制住了。
    出了这样的变故,原本还人声鼎沸的赌场刹那间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般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人?有话好好说!”大概是竹片缺乏威慑力,几名男子立刻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
    陆秀连忙心一横,避开颈动脉的位置在那个男人的脖子上狠狠划出了一道口子。
    “别过来,你们要是再过来,我马上割开他的颈动脉!颈动脉你们知道吗?就是人脖子上最粗的那条血管,只要一割开,血马上能够溅到天花板上!”
    没有人想看到血溅天花板这样的景象,几名男子的动作果然停了。
    “你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为首的男子一脸紧张,生怕陆秀手抖真的在这里闹出人命来,身为在赌场维持秩序的抱台脚,他们最怕的就是出现这样的状况。
    陆秀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小女子冒犯之处,还请各位大哥海涵!我也不是故意要给各位大哥添麻烦。在这里动手,就是想请各位做个见证。不是我滥杀无辜,而是这个男人死有余辜。”
    看到所有人都露出了一脸等着听八卦的表情,陆秀连忙接着往下说。
    “小女子父母双亡,独自一人到这上海滩来寻找生路。没想到初到上海,就被这个男人派出的几个小朋友抢走了全部家当。不仅如此,他甚至还打算把我抓起来卖到窑子里去!要不是我运气好,如今早已身陷魔窟。如今我身无分文,就算没有被卖到窑子里去,也只有饿死一条路。小女子思来想去,觉得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拼了一身性命,除了此獠。也省的以后再有无辜女子被他祸害!”
    这番话陆秀说得义正词严,深得后世即将英勇就义的英雄豪杰的精髓。她之所以特意强调对方要把自己卖到窑子里,就是因为这边就是之前水生指的杜先生的地界。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既然杜先生对逼良为娼深恶痛绝,那么他的手下就算只是摆摆样子,也必定不可能跟那个男人同流合污。
    陆秀说完,冷冷一笑,抓紧了手中的竹片,这就准备除了此獠。
    “女侠!女侠饶命!别……别杀我……我把钱还给你……”果然,她才刚刚摆出架势,那个男人便吓得屁滚尿流,连连求饶。
    “钱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看不惯你逼良为娼的险恶嘴脸!今日留你一条性命,之后也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要因为你生不如死!”其实,对陆秀来说,钱才是重点,但既然已经在cos女侠,戏当然要做足。无它,谁让这个时代的英雄好汉就吃这套呢?
    “女侠饶命!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做这猪狗不如的事了……饶命啊……”那个男人面对那几个少年的时候明明恶如虎豹,如今,却乖顺得仿佛绵羊,浑身瘫软。陆秀一个女人,哪里能够撑得住他一个男人的重量,竟然被他从怀里滑了下去。
    发现自己奇迹脱困,那个男人连忙一个翻滚,躲到了赌场那几名男子的身后。
    留下陆秀捏着竹片,欲哭无泪。果然,女孩子的身体还是太弱了。
    就在陆秀愣神的时候,赌场方面的几名男子已经上前,扣住了她。陆秀心中大急,难道刚刚的表演失效了?难道后世关于这个时代帮派成员的描述都是骗人的?
    “放开她!”就在几名男子交头接耳,犹豫着该怎样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好听的男声。
    声音清朗浑厚,虽然不带一丝感情,在陆秀听来,却如冬日暖阳拂过寒冷的冰面,让人浑身为之一暖。
    她循声望去,看到了二楼上一道纤长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色西服,身材挺拔,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晚上的竟然戴着墨镜,逆光下,根本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一副墨镜,一根雪茄,以及一缕袅袅上升的青烟。
    陆秀的第一反应是,靠,谁在这里cos许文强!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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