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巧比跟周崇寒的酒席是赶在年前办的,在远洋国际大酒店。
主要宴请的都是周家这边的亲戚朋友,周崇寒的同僚和领导们,摆的就是个排场,从里到外的高大上,包括周家亲戚,都一色的西装晚礼服。
被邀来的宋成斌也不逊色,宋巧比专门为他量身订做了两套西服,搭上领带,在这样的场合里,他又特别善于察言观色,装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自然无端地让人不可小觑。
但宋巧比可不放心,她趁跟伴娘杜琴单独呆在休息室里时,问她:“你安排的那个人靠不靠谱啊?能不能看得住我爸啊?”
“哎呀,放心吧,我那个伙计可是我店里最棒的一个,擅长盯人,他绝对不会让你爸喝多、失态、惹是生非……”
“最好能管得住他那张嘴,别让他什么都说,尤其跟周崇寒的父母!”
“这个可有点儿难了,人怎么也得有个言论自由,你总不能让老爷子装哑巴吧?”
“我现在最渴望他变成一个哑巴!”
“好了好了,别矫情,你都是脱离单身狗,嫁给高帅富的人了,就别太在意其他的了。”
“哼,”宋巧比穿着婚纱也不妨碍她翘着个腿儿,把手里的花儿扯来扯去。“要不是我及时怀孕了,我现在就被迫下岗了……”
“我也挺纳闷的,你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争气呢?”杜琴穿不惯高跟鞋,坐下来上演抠脚大汉的形象。
宋巧比嫌弃地看她一眼回答:“我也是赌一把喽,特意在危险期的时候跟他那个……但是我骗他说那是我的安全期……”说到这,她又笑了:“哎,你说男人是不是上来那劲儿都是精虫食脑了?”
“你就作吧!你就不怕他到时候来个不负责?或者就死不认账?”
“不认账是不可能的,现在科技那么发达,谁也甭想耍赖,但是嘛……不负责这事儿,我确实也考虑过,所以我说是赌一把嘛!赌赢了,我就□□了,赌输了,我就认栽,做掉,离婚,拿了钱重新做人去。”
“呵呵,你以为你属猫?有九条命?”
“大不了不找男人,我至少还有套房子……卖掉去个小城市混,也算够了……”
“呵呵,阿比,你啊你,跟你家老子一样,看得见眼前看不到后头,早晚有天把自己赌进去,一辈子赔不起!”
“哈,谁能算得准后头的事?后头?你我能活到几个后头?别是到时候,往回看把自己肠子悔青了!”
杜琴重新套上高跟鞋,站起来说:“那倒也是,至少那个小三程依依败走日本了,你这正室又宣告于天下了,算是阶段性的胜利,等将来你把孩子一生,他就算要休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道德、舆论和财产分割上,他都不占便宜……所以,你的前途还算光明,我也不跟着瞎操心了……”她正说着,往镜子里无意一瞥,却见门口闪过一个人影,杜琴就回过头问:“谁?”
宋巧比也回头看,发现那门开了道缝儿,又回过头责问杜琴:“你刚没关门?”
“明明关了啊……难不成还要锁一道吗?”
宋巧比狐疑地乱转眼睛,杜琴一捂嘴,低声说:“呀,不会是谁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听见我们说话,然后退出去偷听呢吧?难不成是周崇寒?”
宋巧比马上摇头:”不会的,他在前厅招呼客人呢,我跟他说了,婚礼前新郎新娘是不能见面的。”
“那能不能是周家的亲戚朋友?”
宋巧比侧着头想不出来谁,而且能在这个时候来后台休息室找她的,一般来说应该是她这边的人。
索性不想了,宋巧比一挥手:“哎,你们这些搞侦查的,就是一天疑神疑鬼,总有被迫害妄想症,说不定是你想多了,门自动开了,谁经过门口而已呢!”再一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到点了,仪式马上开始了,咱们出去吧。”
仪式还挺隆重,坐秋千,走红毯,周崇寒千呼万唤,总算在缓缓降落的阶梯上,看见宋巧比被她爸搀扶下来,一步步走向他,然后从宋成斌的手里接过她的手,两人再缓缓走向舞台的中心。
他俩边走的时候,周崇寒还边问她:“我觉得你爸有点激动……是不是在后面偷偷哭呢?”
“他还能哭?我妈死的时候都没见他哭呢……”
“呵呵……”
“老公,我今天漂亮吗?”
“我觉得……粉涂厚了……”
“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说,老公,我今天漂亮吗?”
“漂亮。”
“嗯。”
接下来就是婚庆公司的那一套流程,dv放映,俩人访谈,宣誓互换戒指,喝交杯酒切蛋糕……最后再来一个抛花儿,当然,宋巧比也并不关注自己的花儿抛到什么地方去,她跟周崇寒已经开始给父母大人们敬茶、跟他们合影了。
接下来第二场,就是挨桌敬酒环节。
父母长辈桌得一杯,亲戚桌得一杯,男方的领导得敬,女方的领导也得敬,免不了寒暄瞎扯一通。周崇寒名声响点儿,北院、大学以及英国那边都来了不少人,更是有以此机会趁机拉近关系的。
“周先生,您太太既年轻又漂亮啊……”总有人这么夸宋巧比,不管真假,反正宋巧比很受用。
但这一次,声音好像是从身后传来的,宋巧比听着有点耳熟,她还没来得及转身,是周崇寒先转过头去,他一看那人,整个人都僵住了。身边的宋巧比似乎也注意到他的变化,也跟着回头,这一回头,她也怔住了。
☆、第20章 一孕又晕(2)
宋巧比回头先看见的是那花儿。
正是她刚才瞎抛出去的那束,看持花的人,眨了眨眼睛,又把目光调回花上,当下竟有了个疑惑,他是来送花的?
周崇寒却比宋巧比淡定许多,还能侧目看宋巧比一眼,接着再把目光定在面前的这位,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您是哪位?”
“免贵姓萧,单名一个远,是阿比的……”
“他是我以前的朋友。”宋巧比立即替他补了下半句,周崇寒又侧头看了她一眼,发觉她涂粉的脸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层。
岂料,萧远笑了,环顾一周,声音低下去,咬字儿却一个个的嘎嘣脆:“阿比,我怎么找不到”前男友“桌啊……”
这话一出,宋巧比语塞,只能瞪着眼睛看萧远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而一旁的周崇寒却只微微挑了挑眉毛,接着淡淡地说:“看来萧先生参加婚礼时总是坐在前男友桌啊,不如这次给你安排一个普通桌吧。”
萧远一怔,又笑了,摸着下巴探究地看着周崇寒笑:“普通桌,我不上,因为很简单,我跟阿比不普通……今儿来就是想敬杯酒,阿比,这么隆重的个日子,你不会连杯酒都不赏我吧?说着这话,他脖子往前一勾,把脸凑到宋巧比鼻子底下,挑着黑眼珠仔细看她,又笑了:“啧啧……别哭啊……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谁特么哭了?”宋巧比下巴抖得厉害,那可不是要哭,是气的!
“周大设计师……”萧远又回过头来,直盯到周崇寒脸上:“咱们阿比可是在手心儿里捧着的心肝呢,多少人想要都要不得呢……她啊,小辣椒儿,水蜜桃,啃一口,甜兹兹,辣酥酥,哈哈……可她偏喜欢别人咬她,咬得她叫欢,她就越喜欢啊哈哈哈!”
“萧远!你有完没完?!”宋巧比这气得连身子都抖起来了,打人不合适,骂人也不大合适,真是能活活儿的气哭。
这时候,周崇寒却说话了,还是淡淡的语气:“萧先生不就是想喝杯酒吗?不过我的酒里可没兑辣椒和桃子汁儿……”他一转身,从伴郎那拿了一杯白酒递过去:“酒是你的,怎么敬,你随意。”
“交杯酒也行吗?”
宋巧比忍不住伸出一条腿往萧远脚上踢,裙子太长,妨碍了她发挥,没踢到,但她几近怒不可遏了,却仍能压低声音:“萧远你最好给我马上滚!这里不欢迎你!”
萧远笑着晃了晃酒杯:“看看,跟你开个玩笑,你都受不住,呵呵,你不想喝也罢,这一杯,我敬周大设计师……久仰久仰……果然是个魅力超凡,风流倜傥的人物!怪不得招得女人前赴后继地投怀送抱!”萧远转睛再看周崇寒,后者也端起了杯子:“多谢捧场。”
萧远歪起嘴角一笑,就把杯中酒干了,那边周崇寒也干了。几乎与此同时,两个人都停盏对视,一个平静得有点颓慵反讽,一个骄傲得有点不可方物。
“行了,行了,咱们去下一桌,不用搭理他!”宋巧比拐着周崇寒的胳膊往另一个方向去,萧远也没跟上来,只是微微笑着,看他们的背影。
迟一点的时候,宋巧比瞅着她爸了,一把拦住他,劈头盖脸地问过去:“好你个老宋!自己来就够讨人嫌的了,还要带上一个,你说!你是不是告诉萧远我婚礼的事儿了?”
宋成斌喝了点酒,也吹了牛,还给周家父母算了会儿命,自觉飘飘然。所以当宋巧比找到他时,他还有点不耐烦:“告诉他了又怎么样?你不都还要跟姓周的过吗?”
“他有病啊!他有病你不知道啊?”
“什么病?”宋成斌还真被宋巧比问住了。
“脑子病啊!”
“哎呀哎呀,人家好心好意来给你送钱,你还说人家有病,我看你才有病!哎对了……”宋成斌放低了点声音又问:“听亲家母说,今天这些红包都归你了……我看来宾拿的红包都挺厚的……嘿嘿,你这次能赚几万吧?不给你老爸两个花花?”
宋巧比气得真想拿钱砸死她爸,可惜,她知道,那老家伙砸不死,只能乐死。
“谁让你把萧远弄来的!一分都甭想拿!”宋巧比转身就走,走出去几步还不忘回头嘱咐:“跟我公婆说话,你给我小心点儿!别胡说八道!”
本来就事儿多,还赶上这么一档子插曲,宋巧比就找不到周崇寒了,拖着个粉红蕾丝边儿的长纱裙到处问——哎,看着我老公没?
有人刚回答没看见,一推开酒店安全通道的门,就看见门后站着一个人,默默背着身子抽烟,那不就是周崇寒嘛!
“哎,你媳妇找你呢,你没听见?”那人问。
周崇寒举了举手里的烟:“马上回去了。”他怎么没听见,听见不爱理罢了。
“哦……呵呵,可别让新娘子等太久呢!”那人顺着通道下楼:“妈的,电梯半天不上来,我下去倒个车,挡着别人了。”
“哦。”周崇寒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那句话却萦在他耳边——挡着别人了,他嘴角抽搐一下,觉得心就跟脱了节似的,咯噔咯噔地往下坠,说不好,大概吃了什么不消化的东西了,他胃疼。
本来他是主张性/爱分离的,就跟大部分男人差不多,后来他见识多了点儿,也逐渐主张婚爱分离的。爱实在是个太复杂太沉重的东西,耗尽心血,还由不得自己说了算,他这个年纪,给得起性,给得起婚,却未必给得起爱。
不过,那个萧远就一定爱宋巧比吗?也未必,周崇寒看他,不过是个被抢了棒棒糖的孩子。
说到底,日子还得往下过,都说中国人的婚姻是凑合,外国人的婚姻难道就不是凑合?说到底,人,无非就是在无聊和*中摆动,婚姻,是人类智慧进化的反刍。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承受这种矛盾的痛苦,一半在明媚的光里,一半在阴暗的海里,半智半愚。
烟尽了,周崇寒觉得自己似乎在外面呆了很久,于是才一拉门,进了酒店内堂。
似乎这会儿人都少了一半,也许是他的错觉,是他的希望,希望这时候,所有人都消失,只剩下他,一个人缓缓往前走进婚姻的圈套里。
“你看见我老公没?”是宋巧比的声音,周崇寒不由地停了脚步,转过头去,看左手边的更衣间里,宋巧比正提这个裙子,焦灼地问一个人,那人躲在半掩的门后,瞧不见是谁。
周崇寒刚要推门进去应一声,结果却听对面那人的声音:“阿比,老公没看住就要发疯?都问到我这儿来了啊……难道还能是跟我决斗给他斗死了?”
是萧远。
周崇寒在门外顿了数秒,转身想走,但却听那人又说:“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说的那些话……阿比啊阿比……你可真……呵呵,让我心疼呢!”
宋巧比打断:“你说什么呢?!”
“婚礼前,你跟杜琴在休息室里讲的那些话啊……说什么你骗周崇寒说是安全期,其实是危险期,就是赌一把,看自己能不能怀上……果然怀上了,你正室的位置也稳住了……”
宋巧比登时脸都变了,白里有灰,粉都遮不住,也一时说不出话来,似乎如鲠在喉。
门外的周崇寒只看得她的侧脸,心下却明白了几分。
“阿比啊,阿比,瞅瞅你,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儿……好像好不容易逮住个良人,使劲儿往上爬,拼了命的拴住,生怕别人抢了去,呵呵,你不累吗?你算计得头不疼吗?你不疼……我替你疼……”
“你闭嘴!”宋巧比又发抖,这次是有点害怕。
“哎呦呦,你别怕,我怎么能跟周崇寒说这些?就算我说了,他也不能信啊!不过,阿比,你有替你的孩子想过吗?将来他问你他是怎么来的,你该怎么回答他呢?是为了打赌下的血本?哈哈……这年头你妄想用一个孩子拴住一个男人?那你也太天真了!阿比,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男人是有多坏……”
“哼,看你就够了,你是最坏的!”宋巧比声音苍冷决绝。
“我坏?我坏的至少让你知道,跟你坦白……他呢?他心里怎么想,你知道吗?哼,装得跟个知识分子似的,不过就是个衣冠禽兽,伪君子不如真小人!”
“你坦白?哼,萧远,这可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了,自打认识你,我就没觉得你靠谱过……你还不如周崇寒呢!他起码比你有责任心……”
萧远似乎也在沉默,最后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阿比啊阿比,有时候我并不想跟你走太近,我怕着了你的道……现在看来,我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宋巧比不大懂他这话,困惑地瞪他:“萧远,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一问,似乎把门内外的人都带进了一个现实处境里,一时间,竟仍然是沉默。
周崇寒看不见萧远的脸,也不敢凑得太近,只得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望,不过他猜,萧远正打着宋巧比的主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