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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慈这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吃完包子,她便带着她新得的小跟班出门摆摊去了。
    小乞丐果真如他所说,虽然长得瘦,力气倒不小,一手扛着一把椅子,身后背着一包袱的零碎东西,走得健步如飞。
    摆摊的时候,流光也没闲着,扯着嗓子吆喝招揽客人,甚至跑到了街口去拉客。
    商慈颇为无奈地看着小乞丐吆喝到脸涨通红,看样子比她这位摆摊的正主还要卖力。
    又是一位客人上门。
    当那位样貌敦厚老实的汉子,堆着笑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张递给她时,商慈忍不住眉头微蹙。
    这可真是件怪事,自打对面葛三爷走了后,来占卦算命的客人是多了些,但是十有*,开口便都是同一句“需不需要生辰八字”或是直接把准备好的八字递给她。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商慈直接把那张纸推了回去:“这生辰八字切不可胡乱给人,若碰见了居心叵测的高人,借了你的机缘福运,吃了哑巴亏都没处申。”
    壮实汉子很是惊讶,磕巴道:“这……这机缘还能被借走?”
    “又何不能。”商慈淡淡地抬眼,对她来说,用生辰八字借机缘或是害人简直易如反掌,就像之前王府的煞局,也是通过生辰八字来锁定意图要害的人,否则这种无差别害人子嗣的煞局,早就被人发现了。
    那汉子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我这一个月来干啥啥倒霉,难不成是被人借了机缘?”
    商慈眸光微凝,问他:“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把生辰八字给了旁人?”
    那汉子回忆了半响,喏声道:“两月前,我闺女出嫁,我便去请葛半仙择了个吉日,他不但要了我闺女和女婿的八字,连我和我媳妇的都要了。除此之外,倒没再给过旁人,那葛三爷是京城有些名气的算命先生,但凡向他算命占卜的都是先取八字,这是众人皆知的习惯啊……”
    商慈心里顿时警醒,但无凭无据,她也不好仅凭猜测就断言,只道:“这霉运只是一时的,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机缘被借走,迟早也会还回来。”
    借机缘这种事很是损阴德,跟小偷窃贼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后者偷得是油米银子,他偷的是福气和机遇。
    举头三尺有神明,天道即公平,这一直以来都是商慈信奉的。因为她吃得是相术算命这碗饭,师父多次告诫过她,借机缘这种事能不干就不干,从别人那儿借来的东西日后总是会还回去的,拿今后的姻缘仕途还机缘,或是拿寿数还机缘,可谓是得不偿失。
    商慈有些想不通地咬着笔杆,如果这事真是那假瞎子干的,他又何必呢,一把老骨头了,冒着可能会减寿的风险,存那么多福运机缘,有那个命去享受么?
    那位葛三爷混迹市井多年,想来也是个人精,商慈并不认为他会目光短浅蠢笨如斯,用寿数去换金银财物,再者说,不是人越老越怕死,越惜命么?
    他这般肆无忌惮,难道……他有可以抵挡天道规则的法器?!
    这猜测一冒出来,商慈自己都被吓到了。
    那可是只在传说中存在的东西,有了它,相当于在天道面前有了铁卷丹书、免死金牌,从此不惧因果,报应不显。
    师兄当初违逆天道为自己续命,这冥冥之中不知被减了多少的寿数,如果能得到可以抵挡天道规则的法器,那么那些减掉的寿数……
    然而念头只闪过一瞬,商慈就自嘲地摇了摇头,自己是有些魔怔到异想天开了,这种逆天的宝贝哪那么容易寻到,而且这些年来,也从未听说过有哪位同行见过此类法器——有了它相当于有了胡作非为却不会被惩罚的资本,人性的贪婪注定了拥有它的主人不会默默无闻,被同行觉察是迟早的事。
    “婉姐姐,你怎么了?”关切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一只纤瘦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是流光。
    商慈这才回过神来,连那汉子什么时候走了没察觉,她一直保持着手握笔的姿势,雪白纸上洇了一大团的墨迹。
    为了能尽快探听到有关姜府的事,商慈对外自称姜婉,流光得知后,便一直“婉姐姐”“婉姐姐”地喊她。
    “没什么,方才想了些事有些出神了,”商慈放下笔,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准备收摊去附近吃点东西罢。”
    流光哎了一声,帮忙来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
    在街边摆了四天摊子,四周街坊都混了脸熟,商慈将桌椅都堆在典当行的墙根处,吃饭的这会子功夫,也不怕丢。
    街上人流如织,商慈的视线掠过人群,无意间捕捉到其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当下一顿。
    灰皱皱的道袍,黑色瓜皮帽,随着步伐走动而一晃一晃的山羊胡须,有些佝偻瘦削的身形,不是葛三爷又是谁!
    真是无巧不成书。
    眼眸转了转,商慈偏头喊了声流光,循着那背影,率先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第12章 医馆偶遇
    流光一回身,见商慈已快步走出去好远,连忙撒丫子追,边跑边喊:“婉姐姐,等等我——”
    “小声点。”商慈回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流光摸不清状况,气喘吁吁地扯了扯肩上的布带:“你怎么突然走了?”
    “跟着他。”商慈只管大步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流光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葛三爷的背影,先是微愣,随即眼底滑过一丝慌乱。
    这一停顿的功夫,又和商慈拉开了几步路的距离,流光欲言又止,垂下眼咬了咬唇,就地一滚。
    “……哎唷,我的脚……”一声痛呼从身后传来。
    商慈闻声顿住脚,回头:“怎么了?”
    流光抱着右脚瘫坐在地上,仰着脸望着她,一脸可怜巴巴的痛苦之色:“我的脚扭了……”
    “……”
    商慈看看渐渐隐入人群的葛三爷,又看看坐在地上的流光,叹口气,到底转身走了过来,蹲下查看他的伤势:“你也是,好好走着路也能扭到脚,怎么样?痛得厉害么?要不要去医馆……”
    “不……”流光原本想说不碍事,但又怕商慈丢下他继续去追葛三爷,于是遮遮掩掩地捂着脚踝,垂头哑着声道,“痛得厉害,怕是……扭到筋骨了。”
    不远处正好有一家医馆,商慈把他搀扶起身,流光单脚站立,由着她扶着,一蹦一蹦地往前走。
    商慈心中有些狐疑,但看小乞丐眼底闪着水光,唇角抽动着,嘴里不时地发出嘶嘶的吸气声,倒不像是装的,暗叹一声错过就错过吧,反正京城地界就这么大,总会有再碰上的时候。
    这家医馆口碑不错,平日里生意很好,上门来诊脉的病人排着长龙,商慈二人进了医馆大门,找了个条凳坐下,默默地排着队。
    坐诊的是位胡子花白的老郎中,说话慢,诊脉慢,开方子运笔也慢吞吞的,倒没有一人催促,都在静默地等待——求人看病,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流光忽然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问:“我的脚不怎疼了,这儿的诊金也不便宜,要不咱们回去罢?”
    前面只剩一位病人,眼看着要排上了,商慈轻声回:“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还是让大夫看看吧,万一伤到了骨头就麻烦了,还在乎那几钱银子?”
    流光不好再说什么,乖乖闭上了嘴,只是那不时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此刻慌乱的心思。
    排在他二人前面的,亦是一位头戴白纱帷帽、一袭白色烟罗褶裙的姑娘,身边还跟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丫鬟,衣料皆是名贵的缂丝锦缎,瞧这装束打扮,应是贵族家的小姐。
    老郎中询问那姑娘的病症,她低垂着头,有些难以启齿的窘迫,几番犹豫之下,悄悄拉开了一边衣袖,露出了半截胳膊。
    白衣姑娘声音带抖:“我也不知这是怎么了,一年前手心里长了一块黄豆大的黑斑,当时并未在意,谁知现如今,已经渐渐长成这副模样……”
    白衣姑娘身段丰腴,嗓音婉转,掀开宽大的袖口,以为入眼的会是一条白皙雪腻的纤臂,却没成想,那纤臂之上满是大小不一、密密麻麻的黑色斑块,乍一看像苔藓似的,甚是骇人,且在手肘部分,那黑斑完全没有淡化的迹象,且看她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连面都不露的模样,可见这黑斑不止只长在一条胳膊上。
    老郎中手中的笔杆都掉了,大惊失色:“这、这是花柳病啊!”
    医馆内并不嘈杂,老郎中这嗓音不大不小的一句,瞬间吸引了医馆里所有人的目光。
    当下所有人低语纷纷,看那姑娘的眼神都变了,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病原体,原本挨着她近的人瞬间后退好几步,满眼的惊恐厌恶。
    花柳病是现世的绝症了,很难根治,不仅病患饱受折磨,重点是会传染,并且这病的名声又臭,多在青楼女子之间传播,寻常人家都是闻之色变。
    商慈眸色沉了沉,除了那郎中,就属她离得最近,看得最清楚。
    那些骇人的黑斑,哪里是花柳病,分明是……
    白衣姑娘像是被四周人怪异的眼神蛰到,迅速地拉下袖口,肩膀微微的颤抖,白纱轻晃,瞧不见她的神情,但见她十指紧紧搅着帕子,骨节泛白,想必是难堪到了极点。
    她身旁的小丫鬟长得圆脸圆眼,一团和气,没成想却是个厉害的,当即啐了老郎中一口,反唇驳斥:“我呸,你这庸医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小姐分明还是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会得哪门子的花柳病!你睁大眼睛看看,花柳病是红斑,奇痒难忍,我家小姐这是黑斑,不痛不痒,你说说这怎能一样!”
    老郎中许是歪搅胡缠的客人见得多了,见丫鬟这般出言不逊,倒也没愠怒,颇有几分怜悯地语重心长:“你说得也有道理,可若如你家小姐所说,这黑斑是陡然间生出,而非娘胎自带,只怕是恶疾,且老夫诊了这么多年的病,从未见过此奇症,与之最相近的就是花柳病了,短短一年时间,这黑斑能从黄豆大蔓延成这地步,以老夫之见,你还是早点回去,给你家小姐准备后事罢……”
    那丫鬟一听‘准备后事’四个字更是炸了毛,气得脸色泛红,一手叉腰,另一只手都快戳到老郎中的鼻梁上:“什么妙手回春,什么医者仁心,我呸!你见识短浅、医术不精,还污蔑我家小姐清誉,真是岂有此理!”
    白衣姑娘从条凳上起身,强忍哽咽:“禄儿,算了,咱们走罢。”
    “小姐,你别听这庸医胡说,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再换一家看,这京城的医馆那么多,我就不信没人能看好这病……”小丫鬟扶着白衣姑娘往外走,不住地安慰她。
    白衣姑娘有些泄气:“这已经是第三家了……”并且每次诊断的结果都是一样,她的信念快要被消磨殆尽,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勇气一次次承受饱含歧视的眼神与非议。
    “实在不行,还是告诉老爷夫人吧,请太医署的人来诊,这医馆里的郎中医术哪比得太医……”小丫鬟苦口婆心地劝慰,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小姐是担心消息外露,与沈家亲事会黄,但这日子一天天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若那沈家公子真因为这事退亲,也算认清一位薄情的负心汉。”
    白衣姑娘没再言语,只是沉默。
    商慈把她二人的对话听了一耳朵,心里越发纠结了,看来这二人是一点也不清楚这病的根源,这病得对症下药,看大夫有什么用。那姑娘虽然现在看起来与寻常人无异,但不消多久,那黑斑侵进入骨,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流光见她的注意力被那主仆二人吸引,他正愁找不到借口离开,于是连忙开口说:“我在这坐了一会,感觉脚好多了,不信你看……”
    说罢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以表明他比方才脚不沾地的情况好上许多了。
    “那好,你在这等我一会。”
    商慈想了想,丢下一句,转身迈出门槛。
    “两位姑娘,请留步,”商慈没几步就追上了那主仆二人,二人闻声回头,商慈没有拐弯抹角,望着白衣姑娘,直言道,“我可以治好你的病。”
    白衣姑娘静默未语,小丫鬟满脸的不可置信,既惊疑又惊喜地脱口道:“你说什么?”
    ☆、第13章 十二药精
    小丫鬟满脸的不可置信,既惊疑又惊喜地脱口道:“你说什么?”
    “我可以治她的病。”商慈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刚刚在医馆里的那一眼,已看了*不离十,但谨慎起见,商慈还是上前卷起白衣姑娘的袖子,细细查看了一番,毫不避讳地用指尖摩挲黑斑,——触感平滑,没有凸起,与寻常皮肤没有丝毫区别,一切都与师父曾跟她说过的一样。商慈更加笃定了自己一开始的猜测。
    白衣姑娘像是被她的动作惊吓到,傻傻地由她摸着自己的手臂。
    所有人一看到她的黑斑都唯恐避之不及,除了丫鬟禄儿,不但不害怕,还敢上手摸的,她是第一个。
    “果真如此。”商慈放开她的手臂,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周芷清和小丫鬟禄儿对视了一眼,禄儿语气恭谨地开口问:“敢问姑娘,我家小姐究竟患的是什么病?可有法子医治?”
    “这并非是病,你家小姐现在看起来并无大碍,只是时间长了,恐性命不保,”商慈顿了顿,目光转向白衣姑娘道,“三言两语我也解释不清,姑娘待回了家中,务必要告知令尊令堂,今日天色已晚,如果姑娘信得过我,明日可来东街的福临客栈找我。”
    若刚开始,周芷清对她还有些怀疑,但方才她那一番抚摸黑斑的动作,已全然打消了她心里的戒备。
    周芷清有些怕届时找不到她人,连忙问了句:“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商慈眉眼微敛,自然地回道:“我叫姜婉。”
    姜婉?
    周芷清愣了愣,她印象中有个女儿叫姜婉,父亲同是朝中官员,她与姜婉又是同龄,在京都贵族小姐圈内的大小场合中难免碰过几面,瞧着面前这人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但身形和声音都和那之女很相似,难道这俩人是同一人?
    周芷清细细地打量商慈,很有些不确定,那姜婉美则美矣,只是性子很是懦弱怕生,几次赏花诗会总是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偶被姐妹们调侃几句,更是脸红如血、连话都不会说了,而面前的女子无论说话行事都很有条理,气质是截然不同,且姜姓婉名都很常见,京城那么大,遇见同名同姓的也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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