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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宋连江远去的脚步声,行歌松了一口气,对上斐然殊的眼神,又禁不住方寸大乱。船也不曾摇晃,她却开始晕,酒也不曾喝了多少,她却已经微醺。心上人是个绝世美男这件事,真是于精神健康相当不利。
    斐然殊想到此地毕竟非他地盘,外面船工来来回回,宋连江也随时会过来关心,便叹了一口气,缓缓松开行歌。他躺在床上,闭眼调整了几次情绪,才开口说道:“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装病么?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有绝对的可能选择离甲板最近的地字号客舱。”
    “地字号客舱……有什么吗?”行歌意乱情迷之时被松开,正有些不满,听到此话瞬间好奇心占了上风。她心中不解,地字号客舱是妙善法师住过的,难道阿斐是妙善法师脑残粉?
    斐然殊将行歌捞起,一个旋身站到床边,而后用一只手抬起床板。
    “答案就在床板背后。”斐然殊道。
    行歌凑近一看,只见床板背后,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太上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感应之道,存于轮回。
    是以天地有司过之神,依人所犯轻重,以夺人算。算减则贫耗,多逢忧患,人皆恶之,刑祸随之,吉庆避之,恶星灾之,算尽则死。欲增人算,丹田往复。
    ……
    是一整篇的太上感应篇!但……有些地方是不是怪怪的?每一段的最后一句,看起来都跟前文不搭……但若把所有最后一句连起来看,则更像是一套心法口诀?
    “这是……完整版的太上感应篇?”行歌惊疑不定。
    “正是。”斐然殊道。
    “可是不是说,被那个国师清辉真人盗走了吗?等等,这个房间之前只有妙善法师住过,那么……真正盗书的人是妙善法师?天呐,虽说我们洗月观穷,但也不能偷东西啊!再穷不能穷骨气啊!师门不幸,不幸。”
    行歌心中对妙善法师的认识,瞬间又升华了。
    斐然殊推了推她的额头,道:“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什么?”
    这动作有些亲昵的意味,行歌摸着额头,一时有些呆然。
    斐然殊循循善诱道:“一件东西,为什么会有人抢?为什么镇魂珠现世便会引来武林灾祸?”
    行歌思忖道:“因为稀少。如果人手一份,又何必抢夺?”
    斐然殊点头称是,“所以南华经无人争抢,镇魂珠人人争夺。而太上感应篇乃孤本,自然也有人想占为己有,然后引真正的道门之秀出洞。”
    行歌想想不对,“太上感应篇是书啊,又不像镇魂珠不可复制,他凭什么认为那是孤本?”
    斐然殊笑道:“因为清华观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道门之首才能翻阅太上感应篇,清华观只负责世世代代监守经书。可能是清华观的道长们深居简出,避世清修,迂腐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让人忘了他们才是道门的祖师爷,千年存续,靠的可不是迂腐二字。”
    行歌愣了下,“他们监守自盗了?”
    斐然殊叹,“噫,修道之人的事,怎么能说盗?他们默许了妙善法师复刻其文。”
    行歌也叹,“真是大道无为。佩服佩服。”
    突然想到一事,行歌瞠目道:“既然他们都复刻了,为何还要我来找书?”
    斐然殊又叹,“为了逼我入局。”
    从妙善法师赶行歌下山,到国师清辉盯上行歌,在四方城散播她假冒女冠的消息,引官兵去查,引出她道门之秀的身份,将她暴露于天下人眼中,到三方名宿不加阻拦,坐视论道之局形成,看似牵着行歌走,实则一步步,都在逼斐然殊入局。
    “为什么他们觉得利用我,就能逼你入局?”他们又不是都知道故人的事……
    “你觉得呢?”斐然殊目似深潭,深深望着行歌。
    行歌满脸通红,羞道:“可能我长得美。”
    斐然殊差点就要翻白眼了,在心里念了十句诗才压抑住了这股不雅的冲动,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行歌一眼,道:“废话不提了,你先将心法熟记,然后结合逍遥游运走一周天试试。”
    说完,斐然殊行至舱门处,将门口的餐盘端了进来,而后锁上舱门。
    行歌盘腿而坐,闭目冥心,顿觉灵台清明,一股生生不息的力量正在体内游走。
    鲲鹏万里击长空,长空无云转入海,上下求索枉嗟咨,两处茫茫皆虚无。
    行歌正觉得体内真气四走无所依凭之时,背心一热,一道沛然内劲缓缓注入,耳边响起斐然殊清冷缥缈的声音:“虚无生自然,自然生大道,大道生一气,一气分阴阳……”
    这是白玉蟾的玄关显秘论中,关于丹药之道的。
    行歌跟着念了一遍,感觉体内镇魂珠开始散发热力,她只觉四体舒畅,精神大震,于是回忆着玄关显秘论中的文字,喃喃诵道:“太虚太无太空太玄,杳杳冥冥,非尺寸可量,浩浩荡荡,非涯岸可测,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大包天地,小入毫芒,上无复色,下无复渊,一物圆成,千古显露……”
    原来这一段,说的竟是镇魂珠的由来。
    行歌一悟,七窍皆通,两种内功心法在体内交汇融合,化作一股强大劲道,将镇魂珠团团围住,护住镇魂珠的同时,护住心脉。此时,她才有了余力回哺那道帮助她领悟的纯阳真气。
    斐然殊察觉真气轮转,心知行歌内功大成,便适时运转先天心法,回守丹田。
    不知过了多久,斐然殊缓缓撤掌,行歌也徐徐吐出一口气。
    行歌感觉四体轻盈,飘飘欲仙,“我有一种神功大成的感觉。”
    斐然殊习武多年,自然了解那种感受,起身道:“应该是饿了。”
    行歌被这么一说,确实也觉得肚中空空,跟着起身,见到斐然殊一早端进来的粥与清爽小菜,登时两眼放光,坐过去,吃了两口才发现宋连江只备了一副碗筷,应是给他以为晕船的斐然殊食用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阿斐,你饿不饿?”
    斐然殊瞟了一眼菜色,面露嫌弃,道:“你吃吧。”
    行歌一听,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吃了。
    斐然殊看她平日大酒大肉以为她胃口大得紧,但此刻只是清粥小菜她也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不由大感安慰,这姑娘想来是个好养的,带回家也不至于加大眠眠的负担。
    唉,他于百忙之中竟还能想到天下第一庄的生计,眠眠若知晓此事,必要感动涕零,然后在江湖榜上大刷一条话题:有一种哥哥,叫斐然殊。
    斐然殊沉浸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之中。
    行歌吃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事,稍停了筷子,问:“阿斐,我这样算武林高手了吗?”
    斐然殊回神,道:“不算。”
    行歌撂筷子不干了,“凭什么啊,我堂堂道门之秀正道栋梁中原楷模。”
    斐然殊有些愕然,她不说出来他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给自己安上了这么多称号……真是够不要脸的。不过那副理直气壮自信满满的模样,他也不讨厌便是了。
    斐然殊清咳一声道:“你见过空有内功一招半式都不会的武林高手吗?”
    行歌拍桌而起,一边撩起袖子一边撂狠话,“还就不瞒你说了,贫道略识一套拳法。”
    斐然殊将一手背到身后,一手平摊,坐于椅上,八风不动,道:“请招。”
    行歌被这翩然风度迷住几刹,力持镇定,运气下沉丹田,马步扎得四平八稳倒有几分模样。说时迟那时快,她击出左拳,被斐然殊右手包住,再击右拳,斐然殊偏头避过,双拳暴击,斐然殊连人带椅转了个方向,行歌毫不气馁,继续出击。
    斐然殊招招拆解,差点被逗得笑岔气。
    虽然行歌可能觉得自己出拳如风,但以斐然殊的修为看来,这种速度,太慢了,出一招的时间他能破十招。于是行歌一套王八拳使得虎虎生风,在斐然殊眼中却成了:左拳,右拳,一个慢动作,右拳,左拳,慢动作重播……
    最后斐然殊为免忍笑忍到内伤,只好一招将她擒住,锁入怀中。半晌才道:“镇魂珠不同于一般丹药,它追随过许多位道门之首,不断相生,不断脱离,寻找新主,在上千年的过程中,镇魂珠上不仅积累了众多道门高人的修为,还残留着许多旧主的记忆。”
    行歌想起时常在她脑中出现的奇怪画面,时常脱口而出的奇怪语言……
    “阿聂自幼体弱,便是不堪承载镇魂珠,后来我帮她调理,虽有收效,却始终无法改变她的体质,因为她那时不曾学过内功心法,只凭本能化用镇魂珠的力量,所以才会不断耗损……而你不同,你今日学成了两套心法,此后便可控制自如,再也不用担心被反噬之痛。”
    当年,斐然殊获得聂云坠崖身亡的消息后,并未去查探真伪或者寻找尸体。
    他去找了妙善法师。
    不管聂云是死是活,这世上若有一人能救她,那便是妙善法师。
    那一次会面,他知道了镇魂珠的所有秘密,以及,聂云未死。
    聂云说过,莫寻,莫救,生当陌路人,黄泉不相交。
    他素来守信,所以三年不曾踏足太阴山。直至四方城外,陌路相逢。
    行歌从斐然殊一席话中得到一个重要资讯——她的病,来自镇魂珠。
    而此刻,她大病得愈!
    贫道从此毫无弱点!行歌此刻无病一身轻,喜形于色,正欲举手欢呼,发现双手仍被斐然殊交十扣于胸前,连忙努嘴示意:“阿斐,手,手。”
    斐然殊手劲一松,行歌双手随即垂落。
    嘶——麻了。随着手臂的晃动,这酸爽……行歌无法控制地红了眼眶。
    斐然殊见她红着眼,咬着唇,想起之前数次未竟之事,顿时眸色转深。
    “阿斐啊阿斐,贫道必须说一说你了,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怜香惜玉。你看,你这个抱人的姿势,跟捆绑有什么区别?还差点把一个美少女的手臂弄折了。你说你是不是很不对?再说了正确的怀中抱妹杀应该是什么样的呢,起码得是贫道把你抱回客舱时那个姿势……唔!”
    行歌瞠目,这近到可以看到斐然殊脸上毛孔的距离是怎么回事!
    这在她唇上碾磨的触感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的大病得愈呢!这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啊!
    说好的两部心法融合从此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爬楼也带劲儿了呢!
    “闭上眼睛。”斐然殊在她唇上哑声命令。这双瞪得跟见了鬼一样的眼睛,太影响情绪。
    “哦。”
    行歌下意识闭上眼睛,便察觉到那双唇又附了上来。先是浅尝,继而厮摩,那火热的触感,几乎要将她神魂缠去,她心如擂鼓,方寸大乱,又忍不住偷偷睁开一缝眼,只见斐然殊闭着眼,长睫轻颤,面上泛着情动的红,行歌顿时心神俱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行歌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辨别这是现实,还是发病,她满腔情潮无处安放,只能用双手紧紧抱住斐然殊,将她的唇,她的身体,她的魂灵,一味向他靠近。
    虽说二人俱是经验欠奉,但斐然殊到底是个饱览群书的,很快将所看所学灵活运用。
    二人从互相撕咬,到渐入佳境,不过须臾。
    唇舌之间,情丝缠绵,行歌只觉神魂俱散,如蹈云间,如陷泥潭,直到察觉身下异物……
    “阿斐,你你你,你冷静一下……”行歌气喘吁吁。
    “怎么了?”斐然殊含着行歌下唇,嗓音低哑。
    “你你你……顶着我了……”行歌羞红了脸。
    斐然殊顿住,缓缓退开,突然探手下去。
    “哎哎阿斐你不要这样,贫道是个正经人……”
    行歌不是很有说服力地推拒着,忽然,斐然殊从身上掏出一件物什,道:“顶着你的,是这个么?”
    那是一块看起来并不陌生的盘龙玉佩。
    “行歌啊行歌,你面红若烧,莫非是,想到了别的?”
    看着斐然殊似笑非笑的神情,饶是皮厚如行歌,也有些撑不住。
    “咳,正是此物!”行歌大声说着,颇有几分掩盖心虚的意味,又急急想带开话题,“哎呀,此玉佩玉质纯而温润,雕工精细不乏气度,定非凡品啊。”
    “行歌喜欢?那便赠你吧。”斐然殊含笑将玉佩为行歌系上,一双长手却在她腰间流连不去,惹得行歌又是一阵迷离,直到一道煞风景的咕咕叫声响起。
    这姑娘……还真是饿不得。
    斐然殊抵着她的额头,心中叹气,半晌才松开了她,拍了拍她的脸,道:“去把粥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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