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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金屋藏娇的毛病咋就改不了,藏人竟藏到这儿来了,就不怕黄泉下有人看着你?”九王轻笑着回应着。
    “天上地下,想看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怕过谁?”九王略抬了眉眼。
    “怕你藏错了人,引火烧身。”太子站起来,拍了拍衣襟下摆,“得了,随我去看看吧。”
    “看看。”九王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和不屑。
    二人快步上前,只见陶墨言惊诧万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低声吼道:“怎么会是你?”
    屋子外赵戎和周子安察觉不对,赶忙冲进来将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子扶起,她甫一抬头,便连赵戎心下也是一沉,失声道:“宋……宋喜竹?”
    “你吓着她了。”九王扶着宋喜竹,轻声问道:“没事儿吧?”
    宋喜竹眼神瑟缩了一下,赶忙摇头,九王笑道:“别怕。”一壁笑着对众人道:“都是自家人,容本王向诸位介绍,这就是本王新纳的如夫人。”
    第143章 鱼蒙
    “不,不可能……”陶墨言甩开众人冲进去。屋子里飘荡着淡淡的香气,床上的被褥凌乱,绣架上还有未绣完的半朵梅花。一旁的书案上凌乱地摆着文房四宝,不知是谁打翻了墨汁,染了半张桌子,书案上却没有半张纸。
    陶墨言惶惶走过去,只见地上散落着数张团起来的废纸,他弯腰捡起一团,展开一看,纸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憨态可掬的猪。
    一只猪……
    “……这个粥很是费工夫呢,要猪腰子、猪肝、猪肠粉、猪肉、猪心、猪肚加入生姜丝、精盐、白糖腌制、熬煮个把时辰才能好,便是清洗这些食材就花了我不少功夫!旁人说,若是喝了家人煮的状元及第粥的考生,必定能金榜题名……”
    “你跟猪过不去啊?”
    “……以形补形嘛!我不管,你喝了我的粥,今儿一定能高中……”
    研儿……
    陶墨言忽而站起来,杀气腾腾地冲向九王,赵戎上前一把抱住他,就听太子喝道:“放肆,你要以下犯上么!”
    “殿下,府里四处都搜过了,没有可疑的人!”
    “方才可有人出入?”
    “没有!”
    官兵上前汇报,太子眸色沉了沉,不甘道:“既没有可疑的人,便都撤了吧。墨言,随我回去!”
    “可是!”
    “绑他回去!”太子眼风一扫,厉声喝道。赵戎和周子安两人架着陶墨言往外走。
    九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擦肩而过时,只听陶墨言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我一定会找到她。”
    九王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表情,直到整个院子空了下来,柳管事才附在他耳旁,轻声道:“人已经送走了。”
    “同我斗,他何德何能。”九王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下一刻,忽又有府中管事急急忙忙冲进来,惊慌失措道:“王爷,出事了,出大事了!御史玉敏、张涛联名上书,告发刑部尚书包大人贪污,包大人已经被禁卫军带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九王急急问道,管事哭丧着脸答道:“就在方才……王爷,包侧妃娘娘听见消息心悸气急之下.,动了胎气,难……难产了!”
    ******
    一辆装饰朴实无华的马车晃晃荡荡行驶在乡间的路上。
    宋研竹用力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仍旧一片黑暗。这些天她都被装在一个宽敞的箱子里,每每过关卡她都试图弄出一些声音来,却总是没人察觉,她索性放弃了。像是又过了两日,他们从闹市走入乡间。迷迷糊糊中听见一阵悠扬的牧笛声,继而变成了哼唱,“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分明是首别离的悲伤诗句,那人唱起来却分外欢快,她侧耳听了片刻,眼眶不由红了。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过了好几日,一闭上眼,就想起那日在屋里分明听见了陶墨言的声音,就在下一刻,她却被人绑起来推入床下的密道。狂喜之后的狂悲来得如此之快,像是一记重锤击打在她的心上,她却分外平静:只要不死,总有希望,不是么。
    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宋研竹的身子起起伏伏,像是被人抬起来又落了下来。她侧耳听,就听见外头有男子凌厉道:“人已经送来了。主子说了,要好生看顾着,若是少了一根头发,定要拿你们是问!”
    “那是自然!”又一粗犷声音回道:“我周明办事,主子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二人又嘀咕了一阵,宋研竹恍惚听到那凌厉男子低声嘱咐:“近来局势紧张……轻举妄动……”那唤周明的男子连声应着,道:“这周家庄是我祖上三代传下来的产业,没人能怀疑到我这儿来!”
    两人窸窸窣窣说了一会话,脚步声渐渐远了,过不得多时,那唤周明的男子又回来,吩咐两旁道:“快将人放出来!可别闷坏了!”
    宋研竹赶忙屏声敛气,过了片刻,眼前忽而传来一片亮光,她只装睡,却听那几个男子冷不住抽了口气道:“嚯,这小娘子长得可真是标志!”
    “主子看中的女人,能差么!你们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挖出来!”周明斥道。
    “看看还不成啊?”一旁有人嘀咕道:“咱们在这周家庄也待了个把月了,庄子里统共就这么几个女人,老的老糙的糙,抢回来的那些哭哭啼啼没完没了着实没劲儿。唯一看得上的两个,一个是母老虎,一个是大嫂,你也总得让兄弟们想想法子去去火!”
    “要去火自己弄拂尘去!”周明斥道。那人听了□□道:“自从当家的领了个水嫩嫩的大嫂来,土包子也变成了秀才,说的话都让俺们听不懂嘞!这弄拂尘又是啥意思?”
    “打手铳、打秋儿、手活,这回懂了吧!”周明扬声笑着,见宋研竹眼睛紧闭,抬脚踹了身边人一脚,骂道:“去把那几个姑娘叫来伺候夫人!”
    “好嘞!”那人应着,周明盯着宋研竹看了片刻,也踱步出了门。
    等他走远,宋研竹这才睁开眼,环顾四周,屋里的陈设十分简朴,难得的是简朴里还透着几分雅致。床上的被褥散发着太阳暴晒过后温暖的味道,被面儿却是崭新的,想来接她的人早早便做了准备。
    她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开了条门缝往外看,只见院子里站了三三两两几个农夫模样的男子,衣着朴实,身子却看着很是强壮,其中一人背对着她,宋研竹莫名觉得那人身影极为熟悉,待他转过身来,宋研竹不由一窒,神色大变:那人便是当日绑走他的虬须客!
    想着惨死的陶杯和生死不明的初夏,一股恨意翻滚上来,待她回神时,才发现紧握着双拳,指甲尖扣进掌心,几乎掐进肉里。
    院子里鱼贯走入几个村妇模样的年轻女子,瑟瑟缩缩跟在一个年长的婆子身后王宋研竹方向来,宋研竹赶忙躺回床上继续装睡,婆子将人领进门,斥道:“你们好生伺候夫人,若有半点差池,仔细你们的皮!听见了没!”
    几个女子抖着身子,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婆子这才满意地点头,走近宋研竹身边,见宋研竹双目紧闭,低声吩咐道:“夫人许还要睡上几个时辰,你们去准备些吃食和水,宝禅,宝娟,你在夫人跟前等着,若她醒了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张妈妈。”那两个丫鬟异口同声答应着,余下众人皆退出门外。
    宋研竹只觉得有人站在她跟前看了许久,目光反复在她脸上逡巡了好几遍。
    丫鬟甲道:“你瞧这位夫人这么漂亮,是不是也是被人强抢了回来?”
    丫鬟乙道:“应当是的,我看她也是被人下了药的……到底比咱们漂亮些,咱们做丫鬟,她却能做周大爷的夫人!”
    丫鬟甲道:“我看她不像是周大爷的夫人,倒像是周大爷的上宾……若真是周大爷的夫人,周大奶奶定然不依……”
    “那倒也是,她可是个醋坛子!”丫鬟乙回着,深深叹了口气道:“宝禅姐姐,你说周大爷会放咱们回家去么?”
    “应当能吧……”丫鬟甲压低了声音道:“那日我听他们闲聊,他们不像是什么农夫,倒像是山匪。听说前些时日,京师里出了位姓陶的将军,将京师附近的山匪都给剿灭了,他们或许也是迫不得已才退到这儿来……说像山匪吧,又不像,那些山匪若是抓住了咱们这些年轻姑娘,可都是要……”
    声音越发低下去,“先奸后杀……”
    “嚯。”丫鬟乙吓了一跳,声音都带了哭腔,“我瞧他们不像山匪。平日里他们只让咱们干活,也不碰咱们。只偶尔两眼冒着光……宝禅姐姐,我家里还有重病的老娘和年弱的弟弟,我不想死在这儿……”
    丫鬟甲道:“咱们本本分分做事便是了。姐姐只劝你一句,千万得老实做人,别动了什么歪心思……那日同咱们一同绑回来的杜鹃你还记得?听说昨日同周大爷多说了两句话,便被周大奶奶丢进井里了。”
    “嘶……”丫鬟乙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我以为她是逃走了!”
    “你也别想着跑出去!”丫鬟甲警告道,“前几日张妈妈带我去外头替周大奶奶采露水,我就观察过了,这庄子里里里外外都有人把守不说,在的位置更加偏僻。咱们这就是在深山老林里,即便让咱们走出去,都不知该往哪儿走。四面都是山,都是树,若是走不好,遇上豺狼虎豹,被吃干啃净了,骨头都不剩。咱们眼下保命最重要,余下的再慢慢盘算……”
    “嗯!”丫鬟乙连声应着,哽咽道:“咱们几个就宝禅姐姐年纪最长也最有见识,我求姐姐,上哪儿都带着我吧,别丢下我!”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分不了彼此,你放心好了,总有一日咱们能逃出去的!”丫鬟甲道。
    二人背对着宋研竹说话,宋研竹睁开一条缝瞧二人,只见丫鬟甲十□□岁模样,眉目寡淡,眼神却无比坚定,另一个丫鬟乙十四五岁模样,还未完全长开,生得倒也机灵。她暗暗记住两个人的名字——“宝禅,宝娟。”
    院子外忽而又骚动起来,有丫鬟扬了声行李:“请大奶奶安!”
    宝禅神色一敛,肃色道:“她怎么来了!宝娟,你当心!”
    一壁说着一壁带着宝娟出门迎客,周大奶奶还未走近,声音便传了进来,“周大爷迎回来的贵客是在里头么?人可醒了!”
    “回奶奶话,那位夫人还未醒……”宝禅回道。
    “没醒?”那位周大奶奶轻笑着,“那可真是遗憾。故人重逢,我还想看看她瞧见我会是什么模样呢!”
    宋研竹乍然听到她的声音便觉万分耳熟,待听到“故人”二字,脑子里忽而闪过一个人的脸,当下如置身冰窖,从头凉到了脚底。
    门外的人渐渐靠近了,宋研竹听见低声“嗤”地一声讥讽,过不得片刻,宝禅失声叫道:“奶奶你要做什么!”
    眼前一道影子晃过,几乎在同时,宋研竹抓起手边的枕头支起身子全力往那影子方向丢去。
    只听“哐当”一声,枕头和鱼洗应声落地,宋研竹脱力靠在床边,定神一看,眼前是一长睽违许久的脸,带着冲天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她。
    宝禅宝娟二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方才还笑脸盈盈的周大奶奶进门便拿了一个鱼洗盆子装满水要泼沉睡中的夫人,转瞬之间,夫人却醒了,周大奶奶没泼着她,反倒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二人惊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冲到周大奶奶跟前,低呼道:“奶奶,你不打紧吧!”宝娟看看两人,又觉不对,转身去搀宋研竹。
    宋研竹提防得望着眼前的人,只见她用手捋平淋湿的额海,忽而面露凶相冲上来便要掐她。
    “果然是你这贱人!”她双目通红,睚眦俱裂,叫嚣着便要扑上来,宋研竹身子发软,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对一旁呆若木鸡的两个侍婢吼道:“还不拦住她!”
    宝禅闻言才晃过神来,忙扑上前懒腰抱住她,嘴里大念,“奶奶使不得!”一壁朝呆若木鸡的宝娟吼道:“叫人哪!”
    宝娟愣了一会回过神来,赶忙冲出门外找周明。
    那周大奶奶瞧着柔弱,此刻却像发了疯一般捶打宝禅,宝禅生怕她会上前伤着宋研竹,只能咬着牙忍着。
    眼见着快要拦不住,门口忽而一声厉喝,“怜儿,住手!”
    周明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周大奶奶的手腕将她拉开,只见宋研竹哆哆嗦嗦地躲在宝禅身后,抬头看见他,眼里的厌恶一闪而过。
    周明黑着脸将周大奶奶往外拖,宋研竹隐约听见周大奶奶叫嚣着“爷,就是她,就是她害我至此……你替我杀了她,杀了她……”,直到声音远去,她不由长长松了口气,一摸额头,竟是冷汗连连,后背都湿透了。
    宝禅递了杯水给她,轻声问道:“夫人,你不要紧吧?”指尖碰到她的掌心,只觉得冰凉如水,再看她脸色,苍白地毫无血色、
    “不要紧……”宋研竹的声音有些哆嗦,一杯水落了肚总算缓过劲来,身子靠在墙根,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心里不由地暗骂朱起镇。
    你当周奶奶是谁?正是死而复生的赵思怜!
    当日宋研竹还对陶墨言说过,只怕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更怕赵思怜不死,没想到竟是一语成谶。宋研竹此刻想起来,都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嘴巴子——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倒是应验了。这朱起镇更不是玩意儿,哪儿不送,偏偏把她往狼窝里送,这真是巴不得她早些死!
    宋研竹惊疑不定,那一厢,周明拖着赵思怜到了房中,亲声道:“怜儿,那是王爷的贵客!”
    “她是什么贵客!”赵思怜哭道:“爷,当日您救我时,我便跟您说过,这世上我谁也不恨,我就恨宋家的这个贱人。就是她,屡屡在我家人跟前挑拨离间害我有家不能归;就是她,害我入狱遭受百般羞辱!更是她,害我如今只能隐姓埋名,躲在这山间田野不得出头!我与她的仇不共戴天!您说您疼我,爱我,若您真疼我爱我,就该替我杀了她已泄我心头之恨!”
    “你说的宋家的表姐,便是她?”周明愣了一愣,赵思怜咬牙切齿道:“就是她,宋研竹!她就算化成灰我也认识!”
    “这可有些难办……”周明犯难道:“送她来的柳管事还在咱们庄子里,他说过,王爷过些日子许会来看她。若是当时候她有半分差池,咱们便要吃不了兜着走……”
    “我不管,我就是要她死……”赵思怜忿忿说着,见周明还在犹豫,眼皮子一搭,眼泪扑漱漱往下掉,委委屈屈地拿着帕子抹泪,哽咽道:“您说您爱我,就是为我粉身碎骨都愿意。敢情都是骗我的?好,你不杀她,那我走好了,反正这地方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她决意要闹,拿了帕子作势往外走,走了两步觉出不对来,回身一看,周明黑着脸皮坐在那,眼里半分暖意也没有,沉声道:“你若要走便走,反正这四处是深山,猛虎野兽四处游走,你有胆子就去,几天后我自然会让兄弟去替你收尸!”
    赵思怜晓得他这是真的动怒了。当初的水匪头子变成了眼下的山匪头子,身后还有九王爷做靠山,到底不比当初,说起话来底气都足上许多。她不由心虚,顿了步子抽抽搭搭哭起来,边哭边呜咽道:“那就让奴家被野兽叼走好了。反正奴家这条命也是爷救回来的……”
    ”你还记得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周明冷声道:“当初为了救你,我在王爷跟前求了好些天,九死一生才将你瞒天过海弄回来的!若不是因为我跟了王爷多年,你当他肯给我这个面子?可你怎么说的,她‘害我如今只能隐姓埋名,躲在这山间田野不得出头’,你究竟是恨她还是恨我!你不是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我这山匪,更瞧不上我让你成日东躲西藏见得光?”
    赵思怜唬了一跳,这才懊恼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忙止了哭声柔声道:“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周明讥讽道:“是,你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我不过是个水匪头子,成日打家劫舍,你瞧不上我是正常的。可后来呢,你家道中落遇见了我,你让我替你杀了你爹,我干了;你说你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我咬咬牙放你走;到你被人打进牢里,我得了消息,恨不能替了你……如今你隐姓埋名跟了我,你还委屈了是不?”
    “我没有……”赵思怜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周明合上眼,叹了口长气道:“你在建州时我一直都在你附近。怜儿,你究竟是恨她还是嫉妒她,你自个儿清楚。那个陶墨言,不是你能碰的人,你若还不死心,那你趁早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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