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明鸾
她身子高出贞玉一头,这样居高临下盯牢了贞玉,贞玉叫她盯的心里有些发怯,强撑了道:“我方才不过是句玩笑话,况且祖母一心向着我,就算你闹到祖母那里,也不过一场笑话。而你们家的丑事,我清楚的无有巨细,若叫我告到祖母那里,你们母女可就全成了笑话。所以,咱们还是谁也别欺负谁的好。至于大姐姐,那样一个美人,我可不能招到自己身边放着招摇。”
自苏氏带着二房几个姐妹到京,贞秀就如狗腿子一般贴紧了贞玉再没有分开过,贞书与童奇生私下有婚约的事,必然也是贞秀投忠献好才嚼给贞玉听的。这本不过是小儿女间的私话,若二房姐妹心齐,又有谁能知道。
偏二房有个一心要攀富贵,决心要比过几个姐妹嫁个好人家的贞秀在,她又是个眼奸嘴猾的,且不论贞书与童奇生之间有点意思,就算没有意思,都能叫她编出花样来。宋府老祖母钟氏本就不喜欢这些庶子生的孙女们,而这样的事传到她耳中,叫她借题发挥逐了二房母女几个出京,苏氏所有的计划才真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贞书也只能点头同意贞玉的话,默默忍下此事。心内却暗自思忖,处此必要看牢了大姐贞媛,莫要叫这贞玉设个陷井匡进去才是。
她俩才出了林子,贞秀就奔过来一把扯住贞书问道:“他俩在林子里可说了什么?”
贞书甩开她,径直回到丫环群中,冷冷望着贞秀迎上自林子里出来的贞玉,继续在她身旁撒娇作痴,终于哄得贞玉面上有了笑容,便回头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因窦可鸣被父亲北顺王叫走了,余下的这些少年们又与宋府姐妹并不相熟,此时便有些冷场。窦明鸾见此,便又邀了宋府几位姐妹去自己闺房闲坐。贞玉如今大事已定,自然满心欢喜,着意笼络着窦明鸾,贞秀与贞怡是她的小跟班,再不会离开一步的。唯有贞媛放缓脚步,慢慢退后到贞书身边道:“今日委屈三妹妹了。”
贞媛心思单纯又爱思虑,是以贞书并不将方才林中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而是缓缓安慰她道:“这有什么委屈,给你们找门好亲事,才是如今最重要的。”
贞媛叹道:“我也不求什么富贵门庭,只是想找个能一心一意与我过日子的,贴心贴意的人而已。我本不是个能争风出头的性子,只怕要叫母亲失望了。”
贞书见窦明鸾的闺阁近在眼前,也不便再说什么,默默退到了一壁。因这些丫环们俱是贴身伺候的,午间还未用饭,不一会儿便有北顺侯府的丫环前来招呼她们去吃些便饭。
到了哺时,沈氏辞过世子夫人陶氏,套好车驾,才着丫环蓉蓉来请宋府几位闺秀一同归家。窦明鸾叫贞秀贞怡两个捧的十分舒心,自然不愿她们早走,一再相留不住,直送到了侯府门外,才依依不舍的送走了马车。
沈氏携她姐妹几个回到宋府,陪老祖宗钟氏用过晚饭,二房的几个姐妹们,才一个个小脚颤颤告退回了小西院。
苏氏今日在钟氏面前立了一整天规矩,两只小腿颤巍巍路都走不稳,一路倚着贞书才能跨进小西院。饶是这样,她倒还兴致十分的高,拉了贞媛的手问道:“今日可曾见着些世家公子?”
贞媛抽了手敛眉道:“并不曾。”
贞秀笑着凑了过来道:“怎么没有,侯府五公子还特意问过大姐姐名字,盯着大姐姐看了好半天。”
苏氏听了这话两眼放光,迭声问道:“真的?我就说我的贞媛生的这样貌美,那有男子见了她不动心的。”
贞秀接了她的话冷笑道:“可惜了,人家侯府私下里早替五公子订好了咱们家的二姐姐,只怕大姐姐这回是芳心错许了。”
贞媛扭头道:“那不过是个小孩子,你们多想了。”
苏氏向来不太听信贞秀言语,见贞书打了洗脚水进来替她洗脚,遂问贞书道:“可有此事?”
贞书嗯了一声道:“那五公子与贞玉年龄相当,又身份相当,自然是良配。”
苏氏失望不已,垂头丧气长叹一声道:“谁叫你们父亲是个庶子,分家一文银子没分到,偏居在那穷乡偏壤,连个正经出息都没有,遑论攒嫁妆。”
贞书劝道:“若有人真心喜爱大姐,又怎会在意嫁妆?金银之物皆是死货,人才是活的,有人何愁赚不到钱,娘莫要太操心了。”
苏氏那能不操心,擦完脚躺在床上半晌无言。贞媛带着几个姐妹卸钗梳发,整衣折履,正默默忙着,就见四房沈氏房中的蓉蓉掀帘进来,笑嘻嘻敛衽福道:“二夫人并几位姑娘安好!”
苏氏忙起来坐正了,指了贞书道:“你快给蓉蓉姑娘倒杯茶来。”
蓉蓉忙摆手道:“不用了,奴婢不过是过来传句话儿,传完就走的。”
苏氏穿鞋下了床,拖蓉蓉过来坐在椅子上,又接过贞书手里的茶亲自递给蓉蓉,才道:“姑娘整日辛苦,就在我这里歇会儿脚又如何?可是四夫人有事吩咐你过来的?”
蓉蓉接过茶,起身欠道:“那敢劳二夫人亲自递茶,罪过罪过!方才四夫人那里得了老祖宗的口信儿,说后日南安侯府也有场花会,方才宫中荣妃娘娘亲自派人送来信,叫咱们府里的几位姑娘们后日到南侯王府赏花聚会。”
苏氏听了这话,喜不自胜,笑道:“多谢蓉蓉姑娘前来相告,只是王府单请了几位姑娘么?没有说要何人相陪的话儿?”
她虽嘴里不言,心里也隐隐期望着宫中荣妃能发发善心,叫她也能出去交示一番。
蓉蓉讪笑道:“因信中并未明言,大约仍是四夫人相陪。”
苏氏虽心中失望,面上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她见蓉蓉起身要走,忙自怀中掏了一把铜钱塞到蓉蓉怀中道:“劳烦姑娘了,拿这钱卖碗茶润嘴呗。”
蓉蓉收到怀里,微微一笑,起身告辞了。
话说如今大历开国也过百年,朝中公侯皆是沾亲带故。宋府钟氏所生的女儿宋经年,自当今皇帝还在东宫时,以奉仪身份入宫伺候,至今已有二十多年,虽一直无有盛宠,然则她平日谦合有礼,进退有度,颇得皇帝称赞。她膝下唯有一子名李旭成,在皇子中行二,比太子李旭泽也只小一岁而已。
大历律法,皇子着冠成年,皇帝便要赐其封号封地,并离京赴封地而居,无诏不得颤自入京。纵观百年来,皇子们大都愿意求赐富庶安丰的内陆各州,也算为自己置一生平安富贵。然则李旭成自求皇帝赐其凉州作封地,却是个北方蛮族常来骚扰,州内苦寒贫穷的地方,又兼凉州向来为本朝边界,界上时时用兵,州内也不得安宁。皇帝自幼十分喜爱这个本分安稳的二皇子,几番劝他可往无战乱而又富庶的蜀中,李旭成却不为所动,一再要求奔赴凉州。皇帝无奈之下也只得应允,赐他平字为封号,也是寄希望于从此凉州无祸事的愿想。
即平王已赴凉州,皇帝对荣妃便更多了几分尊重,虽封号中尚无个贵字,然则宫中嫔妃各样待遇上,荣妃已是勘与圣人比肩。
也正是因此,宋府这两年在京中也渐渐有了些地位,贞玉也正是倚仗着荣妃,才能常在各公侯之家走动。而此番二房四位姐妹齐齐上京,也正是荣妃宋经年在幕后四方筹画,好教她们能往各公侯之府见客交际。
而荣妃之所以愿意相帮二房庶弟,盖因她眼光长远又善谋虑深思,知道母亲钟氏如今亲子已丧,唯一嫡系的孙女儿贞玉嫁人在即。虽自己贵为皇妃,然则毕竟宫门深如海,不能经常出宫常伴在钟氏左右。贞玉娘家无父母兄弟,钟氏自己无嫡亲的儿子孙子,沈氏膝下两子又太过幼小不能挡事。宋岸谷虽一直养在钟氏跟前,可也叫她活生生个溺杀了,如今整日仗着荣妃名号在京中吃酒瞎混,更是个指望不上的。
而自己的几位庶弟,虽当年都叫钟氏打压的无一丝翻身希望,然则二房几位姑娘听闻面貌生的秀美,若能在京中觅得一位良婿,将来无论于钟氏,还是贞玉,都是一把好助力。
也正是因此,收到荣岸嵘书信之后,荣妃才会刻意筹画,也是想要叫二房几位姑娘在京中觅位良婿的意思。
次日,二房几位姑娘在钟氏膝下扮了一日的祖慈孙爱。再过一日,一行几位姑娘便又打扮收拾停当,与沈氏一起套好马车往南安侯府去了。
如今的南安侯陶仞,其祖父是太宗当年南征时手下最得力的节度使。而他自己如今也在朝中任着太傅之职,也算门庭显赫。其膝下两个女儿陶素言与陶素意,一个已成年嫁人,嫁的正是北顺侯府世子窦可昌,而这小女儿陶素意,因着窦明鸾的原因,与贞玉也有些交情。如今她们几个去,接待她们的,便正是这侯府二小姐陶素意。
南安侯府毕竟亦有百年家业,府中十分古朴雅意。虽有高檐大柱,亦有□□曲折,最是这陶素意的闺阁,丛花遮香径,翠竹掩幽壁,竟是个十分清雅幽静的所在。她着一袭月白襦裙,银钗素饰端站在小院门口,手中还持着一卷书,虽则容貌不算娇俏,身上却有股淡淡的书卷气在。
贞书仍是扮作丫环跟在几位姑娘身后,她虽离的远,却明显觉得贞玉兴致没有昨日高涨。而贞秀与贞怡两个惯爱金黄翠绿的头饰项圈,见南安侯府这二姑娘穿的素素淡淡,还不如身边那两个丫环穿的华丽,自然也没有那份要去捧她的热络心思。
宋府几位姑娘在沈氏带领下才要见礼,那窦明鸾一身绛白色襦衣华裙从院中走了出来,迎过贞玉略笑道:“妹妹今日怎不来早些,叫我等的心焦?”
贞玉仍是往常一样的云肩披帛,凤尾褶裙,头上也戴的如座宝塔一般金华灿烂。笑吟吟接过窦明鸾的手问道:“为何你今日瞧着这样憔悴?”
窦明鸾取帕子轻掩了下鼻子才道:“昨夜踢被子受了些风寒罢了,明儿就好的。”
贞玉瞪了眼窦明鸾身后的丫环冰槐道:“那就是这起子丫环们贪睡惹的祸事,为何不拖出去打板子?”
窦明鸾仍是掩了鼻子道:“原也不干她们的事,咱们快进去呗。”
陶素意闺房亦是古朴雅意,十分的宽敞明亮。起居室里今日摆着一张铺饰的十分绵软的小榻床,榻床上摆着小几,最是方便两人促膝谈心的。另还摆着七八张铺饰绒垫引枕的大圈椅,椅间皆摆着高几,起居室正中又是一张大方几,上面摆着各色干果,水果并糖瓜零嘴。
☆、第10章 杜禹
屋中还坐着一位身量不高,圆脸杏眼的未嫁女子,见一众女子进屋,起身款款敛衽施礼。陶素意笑道:“众位姐妹,这是我外家的表妹,闺名实秋。咱们皆是未嫁女子,不过略大小个一两岁,也不必再行些虚礼,在此无大无小一起闲谈片刻再去后苑,赏我家那迟开的芍药,可否?”
余人自然无有不应的。
那聂实秋缓步过来道:“请众位姐妹入座吧。”
她与陶素意两个招呼着宋府几位姑娘并明鸾一并坐了,才在下首两张圈椅上坐下。
贞媛还且罢了,贞秀这些日子安心要在京中闺秀们中间一展自己善逢迎交际的风彩,满以为京中闺秀,皆是像贞玉一样喜欢传闲话捣事非的长舌女子,再或者就是像窦明鸾一样略会几句诗文就吟吟唱唱,着人一捧就飘飘欲仙的轻浮少女。
那知今日到了南安侯府,看人家府中小姐一派书卷气质,又声姿朗朗仪态大方,看似一派亲和却无下手可捧之处,两人也只好随众入了座,半晌并不敢言语。
虽有一众丫环陪侍在侧,陶素意仍是亲自替娇客们斟茶奉盏。她这里所用的,是一整套的越窑青瓷,釉色青翠莹润,捧在手中却是光彩照人。这茶盏本色便如湖光清澈,再注入嫩黄茶水,捧在手中鹅黄配着青翠,闻茶香四溢,致人仿如畅流于春光三月的湖面,风光流转无尽意蕴。
北顺侯世子夫人陶氏是陶素意的姐姐,窦明鸾与她相交颇深,到了她的地盘,自然也要学她一般风雅,聂实秋更不用说。唯有贞玉幼年失母,在闺仪方面颇缺教养,况她自幼性刚不喜柔,更不爱在这些方面用功夫。如今见了这些闺秀们如此文绉绉,更觉不喜,也懒学她们那一套,自擒盏过来一饮而尽,将那茶盏又轻搁在方几上。贞秀与贞怡两个见了,也学她一饮而尽,放下茶盏。
那身后伺候的丫环见此,捧壶过来添满茶盏,贞玉见那陶素意与窦明鸾几个仍是捧着只小盏不知在那里瞄些什么,如此沉默中,自己也不好头一个开言说话,抬眼望向窗外,隐隐见贞书仍是穿着那件长褙子,与一众丫环站在院子里。她身量瘦高,比之别的丫环要高出一头来,是以她一抬头便能看到。
贞玉昨日与贞秀两个忙着笑骂京中闺秀,还未顾得上报前日在北顺侯府时贞书冒犯自己的仇。而此时这屋中一众女子,又是当着二房其她三位姑娘的面儿,如此当众难为贞书一番,倒是个极有趣的事情。
想到此,贞玉缓缓歪了那茶盏,仍由茶水落到胸前云肩上,才故作惊讶的哎哟了一声道:“四妹妹你为何要撞我?”
贞秀本是座在她身边,又故意挨挤的十分紧,方才众人未注意,此时皆注目于贞秀,真以为是贞秀撞了贞玉。贞秀不知贞玉意图,但也知道自己务必要捧好这个嫡系的姐姐,放下茶盏起身道:“是妹妹不小心,姐姐勿怪!”
贞玉摆手拉她坐下道:“这是那里话,不过是你未注意到罢了。快叫丫环替我进来换了云肩吧。”
贞秀才要起身,就见贞玉凑了过来轻声道:“叫三妹妹来换。”
贞秀会意,出门从安安手中接过贞玉的包袱递到贞书手里,欠身温言道:“好二姐姐,方才我不小心撞翻了贞玉的茶盏,她云肩上洒了茶水,指名要你亲换,求求你别落脸,好好伺候她一回,叫她饶了我。”
贞书道:“我是你那门子的二姐,她才是你的嫡亲二姐姐,莫折煞我了。”
说着却也捧包袱进了屋子,走到贞玉面前福了一福道:“请二姑娘往这边宽衣。”
贞玉向后挪了那圈椅,指了指坐中诸位闺秀道:“不过是块云肩而已,这座中皆是姐妹,不碍事的,就在这里亲换吧。”
贞书不疑有它,先亲自替贞玉解了那本已湿掉的云肩。在一旁展开包袱,取出另一块万年如意式柳叶云肩来,弯腰才要替她系上,就听贞玉道:“你这个头太高,压的我喘不过气来,跪下系吧。”
贞书低头瞧了贞玉一眼,便见她面上虽是淡淡的,嘴角噙着冷笑眼光中满含着嘲讽,忽而便明白过来。什么贞秀撞翻了茶盏想必都是她自己故意的,所为必也是为了折辱自己。贞书本就脾气倔些,又向来没受过苏氏管束,也多读了些闲书,心中也有些傲气。气的当场就要发作出来,只是回头扫了贞媛一眼,见她容色虽十分娇美,但面上遑遑不安,十指紧捏绞索在一起望着自己,想必也是怕自己当众出丑,在为自己担忧。
想到此处,贞书心中暗自宽怀道:无论说什么,贞玉也是姐姐,跪又有何妨。
她屈膝跪下,展长身姿伸手替贞玉系好云肩,这才起身福道:“二姑娘,系好了。”
贞玉见自己挑衅她不发作,心中恶气还未出尽,却又不能再当众磨搓于她,便应声微笑道:“那你就在我身后伺候着,莫要走远了。”
既然不能当众折辱,那就让她站在自己身后作丫环,二房别的几个姐妹们坐着她站着,要她们全都心里难堪一会儿吧。
陶素意抬眉瞧了贞书半晌,微微笑道:“宋二你府中这丫环倒生有些意思,瞧着不卑不亢肩方骨正,不像个作奴才的。不像我府里这几个,虽我整日□□,出来总是溜腰侉肩没个正形。”
见陶素意也注意到了贞书,贞玉心中有些得意,故意抬高了声音道:“奴婢们本就天生是伺候人的命,虽时要听主人差遣,虽时要跪着请安,自然都是软骨头,那里能肩方骨正。”
陶素意本是想借丫环为名,与贞玉言谈几句,听她出口便与自己是截然相反的观念,便也不欲再与她多谈,微微一笑捧起了茶盏。
那聂实秋四下里笑着瞧了一番,忽而欠身道:“姐妹们可知道前儿京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儿?”
窦明鸾闻言垂头不言,贞玉不明究里,抬眉问道:“何事?我竟不知。”
原来这陶素意自幼孤高清冷,不善与人应酬,然则宫中荣妃给南安侯夫人聂氏,要她在府中招待一些自家远房及亲戚中的少年才俊,说好是欲要为娘家宋府二房的几位女子则婿,聂氏承了旨意便欲要操办此事。然则长女素言已嫁,素意孤冷,她怕宋府闺秀们到此无人招待以致冷场尴尬,便唤了自已娘家聂府三房的女儿聂实秋过来相陪。
这聂实秋论起暖场交际,比陶素意自然要好出很多来。她今见这里冷了场,便连忙接过话头聊了起来。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杜国公杜节度使府上的世子杜禹你们可知?”
贞玉道:“那是自然,他不是有名的不服管教,幼时我去他家作客,还亲见过他父亲提着鞭子满府找着要抽他,后来听闻他因杀人被下了大狱,莫不是要斩首了?”
聂实秋捧茶盏略饮了一口,低了眉头道:“他是国公府的世子,中山王虽去了,杜国公与他亲父子,就算他真杀了人,也只有替他脱罪的份儿,那里真会杀他。”
贞玉急的直拍椅背道:“这些年他们府里换了夫人,我们也再无走动过。你快说他是怎么了?可急死我了。”
聂实秋几宋府几位闺秀皆明眼睁睁盯着自己,这才轻轻放下茶盏,手叩在桌沿上道:“本来他因杀人罪,被拘在应天府大牢内,谁知前日他竟逃走了。”
贞玉惊呼一声道:“逃走?我记得他下狱是两年前的事儿,当年也不过判了四年刑期,他再耐得两年便能刑满出狱,为何要逃走了?”
聂实秋道:“正是了,这才是奇的地方。我家二哥就在应天府作官的,听他说,那杜禹虽也吃的牢饭,可他的牢房就在府尹公房隔壁,自住一间不说,还宽敞明亮十分舒适。因他当年在学业上不用功,杜国公便聘了位名师每日到狱中给他授课讲书,两年中从未间断。因他是国公世子,应天府并未给他上手铐脚镣,他行动也如正常人一般,每日还格外有操习武艺兵器的时间。这样蹲大狱,除了不能自由出行,那里与正常人不一样?而他这两年在牢中也表现的十分乖巧,没有流露一丝一毫要逃出去的意图。怕也正是如此,应天府差役们才放松了警惕,前儿早上用过早饭,先生来替他温功课,温完之后便抱着书本离开了。差役们中午送饭时才发现,杜禹竟穿着那先生的衣服大摇大摆溜掉了,而牢房中被绑在书桌前的,正是杜禹的先生。”
贞玉哈哈笑了两声,感叹道:“这正是他的行事作派,那会儿我还小的时候,到国公府去作客,他摆的模样十分正经,手里拿个小簪盒说要送我枝簪子,我打开一看,里面竟滚出一只壁虎来。”
窦明鸾本就面色发白,忽而起身拿帕子捂着嘴对陶素意道:“好姐姐,容我到你内室躺一会儿罢,我这会儿有些头晕。”
陶素意起身亲扶了她往内室走去,聂实秋对着贞玉贞媛等道:“既她身体不适,咱们也别在这里聒噪了,咱们起身到外面走一走可好?”
贞玉贞媛几个起身虽她到了外间,一众人便往后院走去。
这南安侯陶仞祖上江南,他家花园布局自然也与北顺侯府不同,无朗阔宽敞的莹草杨林,也无一览无余的湖光水色。此处花园虽小,却处处精奇,各处皆是黄石怪木,月洞门后有薜荔,蜂腰桥上染苍棱,处处透着江南韵意的清奇精致。聂实秋与贞玉皆在此游玩多时,一心要往那芍药园去,而贞秀与贞怡自然是跟紧了贞玉迹步迹趋的,唯有贞媛行动慢些,渐渐便落到了后面,贞书放缓脚步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