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浅夏低头看了看覃晴叫袖子盖住的左手,昨儿一回府覃晴便叫她偷偷去下等的奴婢婆子那里弄了些劣等的香料来搓在了手腕子上,可是将她们吓了一跳。
“抹点药过两天就好了。”覃晴浑不在意,她早就想到了老太君绝不会置之不顾,是以老早想了对策,只是问道,“你们可问过了?”
“是,”浅夏道,“昨儿回府没多久,傍晚的时候,老太君就暗暗穿了二姑娘问话呢。”
覃晴闻言,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果然老太君是不能忍受四房有出头的机会,若是覃依覃涵也就还好些,毕竟是大房是她嫡出的,而三房和四房都是庶出的。
“姑娘可要去二姑娘的院子?”浅夏问道。
“不了,回去吧。”覃晴道,既是还要在这宁国公府待着,那么覃韵就要早些适应老太君还有其他的几房,毕竟她若想要找个好人家好好嫁出去,是不能再像曾今那样缩在自己的院子里了。
过了老太君的那一关,覃晴在府中安生地过了几日,便又有了一件事情,温氏要给覃子懿选婚事了。
其实温氏想张罗这些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覃子懿如今十八了,早就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只是覃子懿不学好,总是在外头逞凶斗狠,名声不怎样,也没有功名,是以二老爷覃沛便想着等覃子懿再稳重些考个功名再议亲事,但温氏岂是能等得住的,只觉着大房的一嫡一庶那般德性都早已娶了亲,凭什么自家儿子要一拖再拖!
这话是在吃饭时叫提起的,彼时覃晴亦坐在桌边,听着温氏将覃子懿夸得天下最好,真真有些听不下去,都说慈母多败儿,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老爷,你看大房的子承孩子都有了,子良也快了,咱们也该给子懿娶个媳妇了。”温氏道。
覃沛皱着眉道:“胡闹,子承子良都二十好几了,自然该有孩子的,只凭这个就匆忙给子懿寻亲事,简直胡闹!”
温氏不依不饶道:“可子承十七就娶亲了,也是没有功名,还有子良,哪个成亲的时候有功名的,现在也没有,你总说子懿不省心,给她娶房亲事也好让他早些收收心。”
覃沛闻言,只凝眸皱着眉沉思,温氏趁机继续撒娇道:“老爷……”
覃晴在一旁拨着碗里的米粒,只觉不忍直听
这覃沛乃是真正金榜题名过的御赐进士出身,在翰林院里任职,学问是极好的,而且为人正直,只是有些书生意气,还有些刻板,是以对于覃子懿这个不思功课书本,只爱耍枪弄棍的嫡子向来严厉打压,从小覃子懿挨的板子就比爱好诗书的覃子恒多了不知几倍,但覃子懿依旧能活成今天这样的原因温氏绝对功不可没,只因覃沛虽然刻板严厉,但对于温氏却是束手无策。
想来这便是一物克一物,温氏的娘家是从江南升迁而来的,乃是江南的水乡女子,柔弱似水,又撒得一手好娇,每每都叫覃沛束手无策。
“好了!”
果然,覃沛的眉头一松,道:“那你就去办。”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看子懿同不同意就是。”
“好嘞。”温氏马上笑开花儿,“妾身明儿就叫人把子懿找回来。”
“娘,”一旁的覃晴立马开口,笑道:“我去吧,我去把哥哥找回来。”
温氏的心中高兴,立即就应了,“行,你去吧。”
有了温氏的首肯,第二日早晨覃晴便叫人准备了马车往覃子懿的书院而去。
虽说覃子懿不争气,可如何说都是宁国公府的公子,进的乃是京中最好的书院,是以覃晴到了门口的时候便叫守门的给拦了下来,说不是书院的学生不得入内,浅夏上去表明了身份来意,才有人往里头去通报,却依旧是不得进。
“这什么书院,也不瞧瞧姑娘的身份,竟还叫姑娘站在门口……”浅春看着门房那目中无人的模样,不由得轻声嘀咕道。
“圣人之地不得无礼。”覃晴皱了皱眉,转身低声训斥了一声。
浅春缩了缩头,不再言语,陪着覃晴一等就是老一会儿。
五月的日头已是有些晒,虽覃晴站的地方晒不到,可站久腿却是有些酸了,浅春等的有些不耐烦,伸头往里头看看,只见一个穿着书院学生儒衫的从一头而来,便忙对覃晴道:“姑娘三少爷出来了。”
覃晴闻言,亦伸头往里头看去,只见从抄手游廊里缓缓走来一个身着书院青灰色儒衫的少年,身材挺拔,远看着的确与覃子懿有几分相似。
覃晴不由皱了皱眉,虽说身形相似,但覃子懿向来风风火火的,又何况明知她在门口等,岂会这么慢悠悠?可这个身影却是似曾相识。
浅夏一指头戳在浅春的脑袋上,“瞧你那眼神儿,瞎嚷嚷什么,连三少爷都认不清了么!”
来人的确不是覃子懿,覃晴也看清了,可却是瞬间浑身僵硬,怔怔地看着那人缓缓朝大门靠近。
“卓公子出去啊?”门房的人一见那少年瞬间便变了笑脸,恭恭敬敬地目送那少年从身边走过。
“嗯。”那少年却是只淡淡地应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跨出大门,然后眼波都未动一下地掠过覃晴等人,径直上了路边的另一辆马车。
“这人是谁?”浅春不禁问道,方才那人从身旁经过的时候,虽不曾如何,可那好似高不可攀不可一世的清高模样却是谁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她们好歹是宁国公府的人,平时跟着主子出入王公贵胄之家也就见着那些皇室的郡主小王爷敢对着宁国公府的人这般态度了。
卓浔,翰林院大学士之子。
覃晴的手死死攥着手中的帕子,眸光好似不能移动一般贴在了那辆马车上面,看着它越走越远。
那个曾和她两情相悦的人,那个曾对她许下非卿不娶的人,那个胆敢退了她的亲悔了她的婚的人……
仿佛胸口被什么东西梗住,覃晴伸手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是宁国公府的幺女,从小锦衣玉食受尽了宠爱与夸赞,可就是这个人,用一纸退婚毁了她所有的一切,从云端跌入泥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一只求评的年糕眼巴巴地等着……好可怜呐……
☆、覃子懿
即便被削职罢官当朝廷杖也要抵死悔婚,到底宁国公府的六姑娘该有多么不堪,才让翰林大学士家的公子宁愿放弃大好的仕途也要抵死悔婚?因为他们宁国公府是色供之臣,是奸佞之家,是以清贵忠君如卓家如何能叫人说成依附权贵贪恋权势的伪君子娶她这个权佞之女?
可是难道他们就没有想过,他们宁国公府世袭勋贵,即便当时已经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卓家虽然清贵,但不过是个穷翰林罢了,宁国公府就算再没落,她也是下嫁,她自贬身份,可换来的又是什么,说她以色惑人,说她主动勾引卓浔,说她被卓家悔婚是宁国公府的报应。
她好恨,真的好恨……
“姑娘,姑娘!”浅春浅夏看覃晴突然捂住胸口,不由的大惊失色。
“没事。”覃晴回过神来,勉力笑了笑,摇了摇头。
“姑娘的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浅夏问道。
“没事,就是站得有些累了。”覃晴扶住浅夏,可手心却是冰冷的。
“姑娘……”浅夏忧心道。
“没事。”覃晴笑了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书院里一道身影飞快跑近,是覃子懿一身窄袖短打跑了过来。
“他们说你找我,什么事儿?”覃子懿微喘着气,额头上还布着汗珠,瞧着样子仿佛是方大干了一场。
“你又打架了?”覃晴不由皱眉问道。
“我有这么闲吗天天找人打架?正跟人比着蹴鞠呢,你不在府里陪着娘到这儿来做什么?”覃子懿有些不耐,这个妹子,从小就看他不顺眼,和他说话也总是板说教的嘴脸,真真是叫他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正是娘叫我找你回去,走吧。”覃晴伸手就去拉覃子懿。
覃子懿侧了侧身避开,“走什么走,我哪儿正比着蹴鞠呢,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了。”
覃晴也知道这个亲哥因为她以前的态度不待见她,但依旧笑了笑,道:“娘叫我喊你回去自然是有事儿,爹也是知道的。”
“爹?”覃子懿眉梢一挑,不耐的神色霎时就换了,“爹有什么事儿?”
“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覃晴又问道。
“回。”覃子懿立即就点了头,“我换身衣服去。”
覃晴忙拉住覃子懿往外走,“别换了,回去再换。”说着,便将覃子懿推着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动,覃子懿坐在车上坐立难安,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问道:“爹叫我回去,究竟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上次……”
覃子懿狐疑地看着覃晴,“你把上次的事告诉给爹了?”
“你说呢?”覃晴瞧着覃子懿那皱着眉头的憨傻模样不由得便想逗逗他,故意淡淡睨了他一眼。
“你真说了!”覃子懿霎时就炸了,跳起来指着覃晴道:“你这个……你这个死丫头,我还以为你转性了,没想到比以前还要坏,装模作样的还给我送糕点,你这个……”
覃晴面不改色,瞧着覃子懿果然炸毛,忍住笑凉凉道:“是娘叫你回去,要给我挑嫂子呢。”
“什……什么?”覃子懿面上的神色霎时僵住,顿了半晌回身就要下车道:“不行,我不回去了。”
“诶!”覃晴忙起身拖住覃子懿,“你干什么?给我回来!”
覃子懿一面挣脱覃晴的双手,一面道:“去,自己待着,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不回去,停车!”
“不许停!”覃晴亦对着车帘子外喊了一声,抓着覃子懿道:“娘说你都老大不小了,大哥二哥都成亲了,就你还拖着,你要是不议亲,下面的哥儿可怎么办!”
“你懂什么!”覃子懿想将覃晴甩开,可又怕不慎伤了她,道:“成亲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还有你个小丫头,成亲成亲地挂在嘴边也不觉臊得慌,躲开!”
覃晴死死地抱住覃子懿的手臂不撒手:“不成,我不管,是娘叫我出来找你的,你就是得和我回府!”
覃子懿瞧着样子,又想到温氏那喋喋不休的嘴,不由得气急,道:“一姑娘家这么大了抱着男人的手不撒手,你平日里的那些端庄被狗吃了!”
“对,就是被狗吃了!”覃晴答得毫不犹豫,“你也不是别的男人,你是我哥哥。”
“你……”覃子懿的眼睛一瞪,真是没词儿了。
覃晴见覃子懿的态度软化,忙也放软了声音撒娇道:“哥哥——”
“去,边儿去!”
虽说覃晴喊了覃子懿十二年的哥,可从没喊得这么婉转动人过,不由叫覃子懿背上的汗毛一竖,不自在地又去推覃晴。
这妹子,恐怕是真吃错药了。
“哥!”覃晴自不会放手,这么多年,她可是第一回这么亲近地和覃子懿说话,道:“你放心,娘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昨儿晚上爹和娘说过了,你还没有功名,先别大张旗鼓地找。”
“那他们打算这么找?”覃子懿想起十六岁时温氏给他张罗定亲的样子,若非他躲在书院里死不出来,覃沛又觉得他书业未成不宜议亲,真是不敢想象后果。
覃晴漫不经心道:“放心吧,这回可比之前好多了,不给你看画像了,直接带你看人。”
“什么!”覃子懿一惊,眼睛都瞪出来了,“看人!”
覃晴道:“对啊,三天后颐园赏花会,有很多京中贵女在这一日都会去,娘要你去自己看看。”
“不行,我还是不能回去!”覃子懿一把推开覃晴就要下车。
“你是不是怕了?”覃晴叫一下推进了角落里,回身去抓覃子懿已是来不及,忙大声质问道。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好怕的!”覃子懿的动作一顿,果然中招。
覃晴的眉梢微挑了一下,道:“那你跑什么?娘这回可是铁了心要给你议亲了,这回跑了,下回还有别人来抓你。”
覃晴整了整衣衫,坐正了身子,道:“其实你也不用怕,这回反正是你先挑人,赏花会上这么大,倒时候你跑了不就成了,娘也不能真抓了你,先安全过了这一关。”
覃子懿闻言,眼神微眯,总觉着这个妹子好似跟以前换了一个人一般。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覃晴叫覃子懿看的有些不自在。
“六儿,”覃子懿的眼睛紧紧盯着覃晴,缓缓坐到她的身边,然后问道:“你是不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
回到宁国公府,覃晴带着覃子懿去见温氏,瞧着温氏对着覃子懿又是入常一般的先嘘寒问暖,默默地站在一边儿,等覃子懿答应了温氏去颐园的时候方插话要自己跟着去,还得带上覃韵作伴。
温氏看着覃晴上哪都要带着覃韵的模样,只觉她与覃韵好得莫名,可一想到覃子懿答应了去颐园的事儿,便也没细想,便答应了,欢天喜地拉着覃子懿的手又说了一通,才吩咐人准备下去。
覃晴也去了覃韵的院儿里,同覃韵说了颐园的事情,只是覃韵的神色掩着难言的晦涩。
“二姐姐……”覃晴看着覃韵,知道覃韵是个恬淡的性子,这种为了亲事未尽心机到处想冒头的事情着实叫她不习惯,而且自上回的诗会后老太君虽没说什么,可谁都知道老太君不喜。
这底下的人哪个不会看老太君的神色,再加上大房和三房暗中使的绊子,这四房十几年平静的日子已是没了。